绿色的土地
小时候,我曾一度寄居在外婆家。那儿有许多老式的房子,在恬静幽美的画面里舒展。我一直把这里当作我成长的土地,就像苏轼把“东坡”当作他的土地一样。
外婆家有三间青黛色的老瓦屋,爸爸妈妈曾劝外婆到城里来住,把瓦屋卖了,可外婆却把它当作“不动产”,说什么也不肯卖。我常缠着外婆:既然不肯卖,那就把这老屋装修一下,至少也得把这墙壁刷成白色吧。“不,这样挺好的。”外婆总是这样拒绝我。
我开始重新审视这间老屋——坐北朝南,墙是青砖砌的,墙壁上的土灰大多已剥落,留下了岁月斑驳的痕迹。楼梯是木质的,扶栏摩挲得异常光滑。地面由一层青砖铺成,一切都显得古朴和简单。据外婆说,这三间瓦房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光景了,是太祖留下的。外公外婆就是在这里明媒正娶,并生下了四个儿女。所以外婆逢人便夸耀这三间老屋的冬暖夏凉,风水好。
老屋的窗是木格子的,上面覆着蜡黄的厚纸。记得小时候,我常常靠着窗边,推开窗,和窗外晒谷的阿伯们打招呼,阿伯们也乐呵呵地和我说笑。有时运气好,我可以从窗子爬出去偷吃外婆晒在外头的五谷杂웃粮和柿饼,然后躲起来慢慢品尝。运气不好时,便会被坐在门外织毛衣的外婆逮个正着,这时,我便慌忙从窗口逃回来。常常是逃回之后还没坐定,外婆便半嗔半笑地给我揣来我想偷吃的东西,我也就急不可耐地抢过来,笑嘻嘻地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外婆则站在我对面笑着看我吃。
老屋的后面有一个小巷,小巷的路面是由一块块麻石铺成。我常常在凸凹不平的麻石上蹦蹦跳跳,有时边嚼着黑芝麻糖,边低头数着麻石的块数,也不知道自己曾数过多少次。巷口有个卖凉茶的老ฬ奶奶,那时满巷都是不知名目的自行车,买卖的人来来往往,虽然有层层密密的树荫,作文却还是遮挡不住毒辣的阳光,这时,那老奶奶的茶便最诱人,那清清的绿,凉凉的水,就吸引了满巷的路人。
“奶奶,这茶……”我也凑凑热闹,踮着脚尖问道。
“自家煮的,五毛钱一碗。&rตdquo;不等我说完,老奶奶就把一碗盛好的凉茶递给我,摸摸我的头,帮我擦了擦汗。我也不讨价还价,咕噜咕噜的灌下,颇有几♀分水浒英雄的豪气。
老奶奶又笑着给我倒第二碗:“这个给你喝,不要钱。”我也丝毫不客气,接过来又咕咚咕咚灌下去,打❧着嗝,爽爽地走了。
外婆家的门前有一块小菜园——那是属于我的另一片绿色天地。记得外婆拉着我的手,在木架上写下黄瓜茄子的诗行,在土地里埋下萝卜白菜的种苗。记得那一次,我抓过外婆手里的种子,随心所欲地把种子在菜圃里铺了一地。外婆也不嗔怪,只是说道:“看外婆怎样播种,好好学着点哦!”接着就把铺在地上的种子连同泥土一起捧回来放进盆里,把小土块捏成碎土,在盆里不停地搅拌,然后把这些拌有种子的碎土又撒回到地上。
外婆不知道什么叫绿色食品,但外婆种菜从来不用农药,只是见她每天早上把灶里的草灰撒在菜叶上。我也不知道外婆用了什么魔法,反正菜叶上很少见虫子,倒是蝴蝶蜜蜂成批成批来做客。
前年,爸妈为了我升一所好中学,要接我回镇上读书。不得已,我哭着告别了外婆,告别了那块渗透我童年快乐的绿色土地。偶尔见到一处青砖屋宇,我便会想起那“绿色土地”,想起那条悠长的小巷,想起我的外婆和巷口卖凉茶的老奶奶。
如今抬头看见高楼大厦,玻璃钢筋,一层又一层灰色的无机色调令我麻木的心灵更加找不到方向。想到这里,眼睛里禁不住一片潮湿。怀念那片绿,怀念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更是怀念一段淳朴而温情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