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_抒情散文
阴历新年又到了,我早早准备好回老家过年年货。腊月二十九,刚刚实习上班的女儿才放假,我就急忙催她和妻子启程回老家过年。
我的故乡在胶东农村,距离我现在居住城市很近,只有100公里路程,驱车个把小时也就到了。但我归心似箭,并不只是因为着急回去看望月余未见的八十多岁母亲。五十多岁的我竟还有一股浓烈的童年时阴历大年情结。其实如今农村,阴历新年已远没有记忆中那般美好了。那时的我,对过年期盼赵静慧与向往,莫名激动和欣喜,刚进腊月便由心底而生。也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醒时亦或在梦中,总感觉浓浓年味扑面而来,处处显露着年终异样:空气也似乎比平时清新、通透,甚至在凝固中有些“隆重”了;树上鸟儿只是如往日般轻轻叫着,竟宛如对新年即将到来的欢唱,就连庭院里散养母鸡和看门黄狗也有些骚动不安。院里的草垛还是一样在那里卧着,却总感觉比往昔新鲜了许多,草垛旁的垃圾和粪堆也不似他日腥臭,倒有点像酒糟里香气,幽幽散漫在空中。童年的我就这样开始怪怪的在兴奋中期待着,处处观察和寻觅着周围一切与新年有关的信息。其实此时情景也未必如想象中有什么别的异样:街上乡邻还是平日表情,身上着装也还是原来模样,就连镇上五天一轮集市也没见人头聚然增多,甚至也不曾见到有人采回一些年货;尤其还寻不到地摊上,墙根边挂起的对联、成叠的剪纸、光鲜的年画、和蔼的毛主席像;更不要说那多彩的鞭炮、成排的胖娃娃、会叫的泥老虎、摇摆的孙猴儿……但我一样兴奋、激动、向往和企盼。我喜欢这种没有变化的异样,就像母亲头一次许下新年来时给我买双新胶底球鞋,虽然还没有见到,但那种将要拥有的喜悦和盼望,比当时就穿在脚上的感觉还要令人怦然心动.我依然这样在兴奋中期盼阴历新年到来。
腊月初八是喝粥日子,家家打扫院落和房舍,预示着新年从此开始进入日程了,年味也渐渐浓郁起来。集市上热闹自不必说,就连冬日里赋闲在家无所事事的主妇们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盘坐在某一家土炕上,在暖暖的新席上面各自摆开了阵仗,那时的日子绝没有现在这样相聚时摆上瓜子,糖块,水果甚至茶水之类的,满炕皆是鞋底鞋帮的纸样,用糨糊粘起的废旧布片和笸箩中的针头线脑,全都散落在主妇们围起的空场中。于是女人们开始互相闲聊、交流、学习、比划,零乱中呈现出一片新年将要到来的祥和。各自家中还没有上学的孩子们或个中夹杂着到了入学年龄而上不起学的,在当门和炕前之间来回穿梭,嬉戏,偶有个别淘气孩子,突然蹿到土炕边要抢走大人们的几张鞋样用来叠成纸宝,先被惊到的大人急忙抓住他,迅速索回纸片,顺手在其屁股上来了几下,他便在大人们笑骂声中快速逃去。可惜当时我已经上小学二年级,这样的场景我已经很久没有资格体味了,可能是年龄差异缘故,就是恰好礼拜天在家,也一样没有了兴趣。谁知道呢?只是现在想来,童年学前时光——新年将近的日子里,跟在母亲屁股后面,左邻右舍"做客“,无忧无虑玩耍嬉闹,是何等开心,何等幸福啊!
街上人们渐渐多了起来,多是些成年男人和孩子。老邓家南墙根下,冬日阳光里,更像是无人特邀聚会:男人们或坐或蹲或椅墙而立,有的默默地闭目养神,有的静静地独自抽着土烟,有的相对而谈,龙门阵式的群聊也是有的。西边墙角处的一坨,围成一个不大的圆井型,紧凑而嘈杂——是村里常见的象棋轮流攻擂赛,七嘴八舌,绝无规则可言,却最是群情激昂热闹非凡一族。不远处嬉闹的孩子群里,不时传来零星鞭炮声,一种常见摔地炮,型小而声脆,是母亲们最为放心的单个摔地起响的爆竹。
鲁地冬季腊月里,天气还是比较清冷`,常常在零下十度左右。而此时沉浸在年味渐浓的人们似乎浑然不觉,照样日日聚在一起,享受着各自内心的满足和幸福。这种幸福多是精神上的,在那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许是人们如我一样对新年即将到来的一些向往和期盼?亦或是在最为农闲年关里的一种放纵罢了。
时间过得真慢,腊八之后,感觉过了很久才熬到明天二十三小年。当天学校放寒假,我显得格外兴奋,更让我兴奋的是偷听到了父母私底下议论:说是明天小年打算全家吃一顿纯白面白菜肉水饺,我暗自心喜,有些躁动不安,不久便把这小道消息告诉了兄妹五人中其他四人,可以想象,他们四人反应跟我完全一样,甚至都有告诉外人的冲动——小年里终于不用吃半黑半白素馅水饺了。瞬间五兄妹一欢而散,各自在殷切期盼中疯玩去了。只是我哪里知道,除我奶奶单过之外的七口之家,要吃上一顿纯白面肉馅水饺,竟还要象往年一样小幅举债。当时我全不以为然,认为今年父母平日里过分节依缩食,家中积蓄应该多一些才是,至少吃顿白面水饺过年不至于借钱。殊不知今年收成太差,生产队里没有分多少粮食,一年挣的工分到了年底也兑不出几块钱,七月里家中唯一一头蓄钱母猪又死了,俩个劳力养活着五个未成年孩子,还要时时补贴些给年迈的奶奶。难以想象父母当年是何等愁苦难为?然而,从当年他们口中从未听到对当下苦日子抱怨,即使未来生计难测,时有日行三餐不继,也从不绝望。还是日日挂着笑脸,常常在集体劳动时笑声一片。那种对现在生活的自满,对未来生活的期盼自信和向往,我至今也不曾理解多少。也许只有从解放前走过来的人们,才会对社会主义新生活充满真心热爱,对未来共产主义生活具有无比期待。而喝着甜水长大的我,身上还有多少老一辈们这种百折不挠的乐观精神呢?现在细细回想当年那顿水饺晚餐,兄妹五人全是肚圆且喜,而父母好像并没有吃饱。不懂事的我竟还多”偷”了五个放入住在后院的奶奶碗里。事后向母亲求证,得到了肯定回答;说当时她看到了我多拿水饺给奶奶,母亲内心很欣慰,觉得我是一个很孝顺懂事的孩子,很想当面说一些鼓励我的话,只是盘中全空了,怕我多想,又担心我会在兄妹面前难堪,就用欣赏目光默默地注视着我,并不说破。当时确实如此,一个“偷”字,会让我在兄妹面前颜面尽失。待到我长大成家之后,每每再听母亲说起,内心很是骄傲了一番。等女儿渐渐长大之后,我也有意无意间时有提起,言语中颇显出些心满意得。
胶东大年食俗,都是以面食为主。小年过后,家中主妇更加忙碌起来,就连常常喜欢到街上墙根下“聚会”的男人们也被勒令在家,帮妇人们储备新年面食。这时家家已没有了往日的吝啬,白面被大瓢地从缸里舀出,不断地往瓷盆里添加,一年来蓄下小半缸白面眼看就要现底。男人们挽起长长袖口,在硕大的绛紫色瓷盆里使劲儿和着,不久,好大一坨便被重重地摔在了长长的面板上。于是,女人们便细细的揉,来回的搓,变戏法儿似的各种馒头、面鱼、豆虫……欢蹦乱跳地爬上了热乎乎炕头,个个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主妇们像宠爱自己刚生的娃娃一般,小心的用厚厚棉被把他们整齐摆好,盖在了炕头边儿。这些纯白面宝贝,是年终用来供奉神灵,年后用来招待轮番来串门亲戚用的。由于数量有限,正常家庭主人年前这几天是不敢享用的,只有年后做了亲戚家客人,才能得以饱餐一顿。所以年后要走哪家亲戚便是兄妹们争夺对象。因为家里只有父亲才有资格陪客,母亲和孩子们是不能上桌的。
小年过后寒假开始的日子小学生近视的调查报告,时间过得似乎快了起来。平日吃的也有了很大起色,纯白面馒头是不能吃的,但白皮黑芯儿馍馍可以尽用。大人们越发忙碌,也顾不得催促孩子的作业。玩耍就成了孩子们天天的“职责”。我也约了同龄的几个伙伴,有人搞了几枚大个爆竹,我们便把其中一个插在亲手隆起的土堆上,有胆大的拿起早已燃好的木棒,半蹲着,上身使劲向外倾斜,左手捂着耳朵,右手紧攥燃着的木棒,小心翼翼地探向鞭炮芯子.其余远远躲在树后和墙边,个个瞪大了眼睛,“嘭”的一声,土星四溅,点火的早已跑没了踪影.不远处村边池塘里正在冰面上玩耍的孩子,全立了起来,齐齐的目光投向这边.我们几个也聚在一起朝他们得意笑着,像是获得了一场别样胜利,蔑视着他们羡慕的目光,挑衅似的再次向土堆聚去.
一觉醒来已是大年三十上午,红红的太阳早已结实的落在最西边两根窗棂间.小年像是昨日刚过,今天便是大年三十了,长长七日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偷偷溜走.明天就是初一,大年这是要过完了呀!我开始担心起来,急切间要把今日留住,不想让时间继续流淌,又觉得无能为力,暗恨时间竟这样无情.心情也慢漫惆怅起来.
父母依旧忙,就连哥哥姐姐也不知被何时唤起跟着忙活去了.无精打采的我自土炕滑下了地.穿过炕前和当门,趣味心理测试题独自怔怔站在院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理我.姐姐在灶前拉着风箱,灶口吐出长长火舌,母亲在大锅里不知道翻炒着什么,哥哥双手托着糨糊来回跟父亲一起在各处贴着对联.我环顾四周,发现今天院子比往日干净了许多,堂屋门前大水缸里满满的水似乎要溢出,散养母鸡被圈进了圈里,.常对我现殷勤的大黄狗这时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两个弟弟还在熟睡中,百无聊赖的我悻悻地走出院门.街上很是冷清,已不见往日的热闹,我的心沉重起来,沿街无目的地向南走着.忽然间发现路两边家家院门上都已贴好红红的对联,齐刷刷的很是新鲜好看,门框上沿,粘挂着五色剪纸正在随风飘荡.下意识地读了对联上的字:“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似乎还都认识,上学不到两年的我有些惊诧,继而有些得意,又想起往日常与母亲来往的婶婶们竟当着长我三岁从没上过学的姐姐面,夸我能写会算长大后必有出息.心理不免生出些骄傲,慢慢高兴起来,一扫早上心中郁闷.心想大年三十的到来也并没有那么糟糕,明天初一换上新衣应该也挺美的吧!管他呢!到大明家玩去.
按照当地传统,三十下午是家家上坟时间.午后不久,三五成群的男人们各自带着家族里男童,手提大包纸钱酒水和爆竹,陆陆续续向自家祖坟聚去.漫坡各处坟地里早已是人影攒动,散落有序的坟头戴上了崭新黄纸帽,渐渐的,在各处坟场中黑烟四起,微风中刺鼻烧纸味弥漫在空气里,急促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矗立在坟旁的男人们开心中带着肃穆,是对世去祖先的敬重,又有邀请先人们回家过年的喜悦.调皮的孩子们则在湿润泥土枯草里寻找未燃的爆竹,偶有所得便很满足,虽不见了爆燃时的芯美丽的天津子,但其中的黑粉却可取来当做自制火枪弹药—一种用自行车链扣和粗钢条做成的火药手枪,弹药也可以从火柴头上收集,由于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遍寻,便在恋恋不舍中被大人们拖走了.
上坟之后回程是有讲究的,路上不能大声喧哗,更不能中途串门.须一起径直回到家里,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条长长木棍横拦在院门内侧,以防他人逝去的祖先误入自家大门.
早上独自出去玩耍的我中午饭是在大明家吃的.下午被要去上坟的哥哥他们顺道喊走.上坟后被迫回到家中,发现家里竟大变了模样:干净的空空的庭院中央摆着用方凳和餐板支起的供桌,一尊香炉安坐在正中,只是它两边应有的金字塔型两堆大馒头还没有落成.院落西边的厢房门,窗户边,猪栏,牲口棚甚至厕所边还有水缸上都贴满了红红的对联和”福”字.迈步踏过堂屋门槛,一副大年里特有景象便映入了眼帘:当门北边墙上挂好了又宽又长写有祖先名字的祝字画,画上一尊穿着古装的神像安详地注视着前方.画下面的老旧方桌被两张粉红色大纸蒙住,前帘一直垂到地面.粉红色祝桌上面靠北墙边横排着五个用来供养的花瓷碗,六双全新红色筷子,间隔在花瓷碗间,斜竖着靠在北墙上.五个花瓷碗里满满盛着各色供食:大块的猪头肉、金灿灿的小米饭、油中发亮的肉丸、黄里透红的鸡蛋饼,和用面煎好的小鱼儿.在每个高高隆起的供碗上面栽上一株崭绿小菠菜,煞是好看.供桌上花瓷碗正前方是香炉,三根黄香成扇型在香炉里插着.香炉两边是两座高高烛台,又粗又大的两根蜡烛立在烛台上,大年三十晚上爆竹响起时便被依次点燃.
五更年夜里的素水饺是分外香的,我幸运地吃中了三枚壹分硬币和一个红枣.午夜时分燃起的蜡烛替代了昏暗煤油灯,赞美校园的句子显得整个屋内份外明亮.兄妹五人跟随父母在当门供桌前依次给祖先跪叩三头.之后,在向父母叩头时各自讨要了几角压岁钱高兴地放入了刚刚换好的新衣兜里.
初一清晨,街上人们全都换上了新衣,相互见面时说着同样的话"过年好,过年好,拜大年了!”.这-------------可算是一个令人长大后时常怀念,让我幼年时不断向往和企盼的阴历大年?
阴历二十九早上天还没有放亮,我就匆忙携着妻子带着女儿高高兴兴地驱车往老家赶.哪里料到途中发生一件怪事,也因此让我联想起困惑我多年的老家古屋中发生的一系列灵异事件.那么,回家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家古屋又有哪些灵异事件?这次回家过年我又经历和听说了些什么?欲知详情,请看笔者下篇"灵异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