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是上面来的天使_伤感文章

　　宝宝是上面来的天使，遭一番劫难便走了。

　　我从测孕纸还不能测出有小鱼时便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当测孕纸终于能测出来时，我急不可耐地吃掉了两盒大黄蛰虫丸，小鱼却纹丝不动。

　　此时开学的日子迫消防小知识在眉睫，老妖怪让我别再胡乱折腾，留下孩子。我哭了，怨了，万般无奈，带着它去上学。

　　新生入校的第一件事便是体检。排在拍胸片的队伍里，我问老妖怪要不要这个孩子，还把提示牌上的文字发给他看。他说了可以拍，我还是远远地躲着，拍完后又疾步离开，不像别人那样无所顾忌地逗留。我想，我还是在乎小鱼的。

　　小鱼给我的反应不太厉害。不嗜睡，不吐，就是吃喝的胃口不好，我还是能正常的上课学习。我可以走，可以跑，可以洗衣服被单，甚至都不睡午觉，丝毫不受影响。

　　学校又要求打麻风腮疫苗，为了这条不确定要不要的小鱼，我不去打，可是不打疫苗的人办不了医保卡，为此好心的班长多次与我和老师沟通，帮我找机会补打疫苗，补办医保卡。我过意不去，又想，我本来是不要小鱼的，于是就打了。

　　接种了疫苗的事我并没坦白告诉老妖，我想他会生气的。我也有些后悔，前前后后多次上网查询疫苗有没有影响，越查越不安，索性再不管了。

　　柔软的小腹出现了小硬块，慢慢地，它变大，上移。我摸着这个东西感到了一天胜过一天的惊恐，肚子真的会变大，同学和老师真的会看出来。

　　随着厌食反应的消失，我的反感又平缓下来了。可是有一天，那是三个月左右的时候，一件小事刺痛了我的神经，我哭着恼着不要小鱼，也不要老妖怪。从中午到晚上，我在上课的空余间断地哭着，老妖怪疯着求我要好好的。我突然第一次感觉到了胎动，很微小，但很明确，一会儿一会儿地。我被它打动了，我想，它是一条善良的聪明的小鱼。

　　其实我是到了最后才认为它是小鱼的。起初我叫它怪胎、怪物。用我的心里话直说，就是畸形。因为我拍了胸片，打了疫苗，哭过气过，每周花三四天的时间用电脑写作业，与手机长时间接触，所以恐怕它就是畸形的。

　　老妖怪让我十一回去检查，我嫌作业多，来去麻烦，拒绝回去。他说他过来，我威胁他说如果他过来我也不会见他的。后来肚子大起来，我又嫌在北京找医院检查又麻烦又耽误我宝贵的做作业时间。到四个多月时我，忍不住自己的担心，厚着脸皮试试能不能做个B超。

　　妇科的老太太是个慈祥的人。她知道校医院是没有孕检资质的，但她还是愿意让我去B超室试一下。B超室的女医生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她明确地告诉我要去有生产资质的医院做检查，随便做B超并不好，还帮我询问了具体应该怎么做。

　　医生的一句话令我椎心泣血：别人第一胎都很精贵，早就开始吃什么补什么了，很注意的。是啊，我一点都没有为小鱼做过什么吃过什么，老妖怪怕惹我生气在这方面大气都不敢出。我再也不想检查了，一个人流着泪走出了校医院。

　　可是小鱼真的是很神奇的，它嗖嗖地在肚皮里蹿来蹿去，一会儿左边动动，一会儿右边动动，一会儿上面动动，一会儿下面动动。这么多的动动，该不会不止一条小鱼吧。我不敢问，而老妖怪自己告诉我，双胞胎多胞胎是家族遗传的，两边家族都没有双胞胎，我肚子里就不太可能会有的。

　　老妖怪让我把鼓起来的肚子拍下来让他观察状况，我嫌自己的肥肉多，总是不愿意，可又怕自己有什么问题，还是不情愿地拍给他看，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他让我观察胎动，我嘲笑他说我才没有时间观察呢。后来他又让我拍脚踝看看有没有浮肿，我可整天好着呢，难道连自己的脚难受不难受都感觉不出来么。

　　但我又很矛盾地听话，喝牛奶，吃水果，梦想着小鱼不要像我这么黑。晚上睡觉时，我把手放在小腹上，等待它的动弹。有时它动弹得欢，我感觉一会儿就很满足地挪开手睡觉去了。有时它因为白天活动多了，晚上就很安静，我都等得睡着了，它一阵踢弹，又把我挣醒了，气得我决定下次再也不等它，可是每个下次，我还是忍不住地等待。

　　肚子变大了，冬装也穿上了，它在衣服里面只呈现出不显眼的弧度。我带着它，或背着书包，或提着水壶，或提着挎包，或拎着相机，走在周而复始的生活轨道上。走得急了，我还敢跑。我想，我跑起来，小鱼就能被带着一起体验奔跑的感觉。

　　考试时间出来了，火车票也可以买了。假期的年后时间很长，我毫无疑问地选择先回爸爸妈妈那儿，再稍微留些时间去老妖那儿，他再三跟我争，我也只多给了他两天的时间。我想，还是爸爸妈妈更重要。

　　到家当天下午，换了件不易弄脏的衣服，妈妈就狐疑地看看我的肚子说：“穿这件衣服肚子怎么这么大？”我无言以对，只能努力收收腹，说这件衣服腰带不好，便把腰带松开了。

　　不几日去外婆家帮忙，回家后突然被妈妈质问是否怀孕。是否有男朋友了，我只好略微承认了。她马上对我客气起来。让我吃好，休息好，并让我不要动、也不要看她做针线。我非常局促不安。从未孕检过，如果生下来真是个小妖怪，岂不辜负妈妈的一番好意。

　　老妖怪早就让我多听听音乐，我这时才有空听。我听到那首很喜欢的《阿妈佛心上的一朵莲》唱道：“佛前求得的名字，定能吉祥如意……”我泪如雨下。他经常问我小学英语作文题目给小鱼取什么名字，我不肯想也想不好。正好年后妈妈要去外婆的佛堂帮忙，何不让她去佛前求个名字呢？那么，就必得先去检查小鱼是否是一条健康的小鱼了。

　　我告诉妈妈我想去做检查，妈妈马上带我去了，从早上七点一直弄到了中午十一点多。医生责怪我来得如此之晚，都五个月了，是她前所未见的。当我听到扩音器传出嘭嘭嘭嘭的胎心时，又一次感觉到了神奇。这种坚定有力的声音竟然悄无声息地藏在我的肚皮里，这条小鱼多么有趣！彩超做出来，它脐绕颈两圈，那是老妖怪的家族遗传；头大两周，我俩的头都挺大，老妖还开玩笑说头大聪明；腿也长一周，也许个儿高；还有左心室强光斑，医生说没有大碍，我上网查了也确实如此，不过还是实在疑心跟拍胸片打疫苗有关系。反正这一上午是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的，妈妈还花大价钱买了些所谓的孕妇保健品。

　　后来的陡转直下一泻千里是我死也无法预料到的。父母追问老妖怪的情况，反对我们的关系，要求打掉这个孩子。一件很简单的关乎两个人的事情，却被他们自己传扬至七大姑八大姨还有某些邻居。我不分白天黑夜遭受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谩骂、讥讽和哀求，一天紧过一天。我咬牙忍受着，不还口，不动容，只为坚持到在湖南有事缠身的老妖怪快快赶到这里给我们一个说法。

　　被耽搁了近十天的老妖怪终于到了，我千方百计跑去车站接他，只为能与他多呆一会儿。可怜的小鱼能感受到唯一一次爸爸与它近距离的存在吗？老妖怪说它肯定知道的，出于一种奇妙的原因。我们在热闹的街头故作轻松地晃荡到下午，老妖怪没有勉强把我带走，而由我天真地把他带回了家。

　　可怜的小鱼爸爸当晚就被逼走了，小鱼妈妈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家人与开车赶来的舅舅夹持去了老家，一路直奔老家大医院的产科去做引产。在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B超过程中，我自知是最后一次隔着肚皮看到它，潸然泪下。女大夫柔声问我为什么哭，还劝慰我说宝宝健康就好。唉，多么令人心碎。

　　多好的小鱼啊。那些天，它陪我遭受侮辱，跟着我一起奔跑、发狂、挣扎、不寐。在被骂被逼的时候它与我一同畏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在略得喘息的片刻安宁中它偷偷动弹，告诉我并不孤单。我遭受的精神折磨实在不想赘述，这些比起小鱼的生命多么微不足道。

　　小鱼已经六个月了。2月2日早上八点多打了引产针后，我感觉肚子不像是原来能随便走随便跑随便跳的那个了。它又沉重又呆滞，不是我的了。我以为小鱼就这样走了，可是没有。多好的小鱼啊，直到晚上十点多我睡着前，每隔一段时间，它就顽强地动几下，只是不再那么有力了。我强颜对老妖说它好傻的，老妖说，它挣扎得太痛苦了。

　　3日早上起来，肚皮沉重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小鱼也不再动了。8:30上厕所时，底下开始出现淡薄的血色。一直不知脚肿为何物的我发现脚板又涨又硬，出现了紫红色的颜色。我知道大限到了。可是我不愿告诉任何人，我只告诉了老妖。老妖说，他昨晚就梦见小鱼与他告别了。唉，为何我什么也梦不到？在以后的夜晚，只有失眠，和失眠，以及眼泪。

　　老妖说，给它起个名字吧，不要等没了以后再起。老妖说，它是一条在妈妈肚子里永远也长不大的小鱼。我说，它不用长大去遭受人间的痛苦。其实我知道，它还没长大就已遭受了太多痛苦。老妖说，叫它“鲕”。我查了一下字典，就随他便，反正此时我已经不大舒服了。

　　难受得水也喝不下，更别说中午的病号饭了。十二点左右我被用轮椅推到待产室，连手机也翊洁被彻底没收了。疼痛从两三分钟一次加剧为二三十秒一次，我简直无法自持。医生起初看过我两次，自信满满地认为我要到晚上才能生产，便不再搭理我了。

　　我多痛苦啊！我痛得如此丑陋，身边却只有逼我上这条绝路的姨妈和妈妈，令我咬牙切齿，痛上加恨。我只想靠着被子坐着减轻疼痛，姨妈非得东挪西动地改变我的姿势，还在我的耳边喋喋不休她的一片好心。

　　最令我心痛的是在最后面。我感受到了那种传说中的逼迫的便意，自知时限已到，要求去厕所，姨妈竟让我拉在裤裆中。我愤怒地全力前往厕所。在用力的爆破感之后，我知道羊水下来了。我哀求姨妈道：“娘姨，我求求你帮我把便盆拿一下！”姨妈竟还让我生在马桶里。我尊严的故事努力忍住，再三哀求，待产室的医生忍不住了，把新买的便盆递给了我。

　　只有天意指引着我。4:27，我发出一声不能自已的嚎叫，伴着一种急剧的钝痛，感觉到底下接触到了一片暖乎乎的东西。我回头一看，啊，是我的小鱼！它不是怪胎，而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儿！由于羊水和血水无意中先行排在了马桶里。小鱼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它的肤色红扑扑的，头发又黑又长又多。由于个头太大，它把便盆填得满满当当，左脚还搁在了盆沿上。它多大啊，与产科住院部人们怀抱着的小婴儿几乎一样；它多美啊，像一尊甜美甜美安静的塑像。我看到脐带在我下面垂着，像一条粉嫩颀长的小拇指。我多想摸摸它，提起它那只顽皮的小左脚。可是姨妈说：“你别看，多罪过。”我厉声叫道：“这是我自己生的，我不嫌弃！”我只能这样别扭而困难地努力多看看它。

　　医生过来检查发现胎盘还未出来，让我再多蹲一会儿。我已经蹲了那么久了，哪里还蹲得住。我求姨妈给我搬一条凳子好双手支住身体，她竟让我直接坐下去。那是我的小鱼啊，是我硕大柔软的小鱼啊！我只好双手支着膝盖，勉强半立半蹲着。

　　医生见我半天也排不出胎盘，便过来剪断了脐带。妈妈也推着床来到了厕所门外。我似乎看到了希望，冲着妈妈喊：“妈妈，求求你把手机给我！”妈妈用一个无言的背影对着我，姨妈挟我离开厕所。我双手提着沾污了的裤子，无望地扭头看着小鱼，医生和妈妈正决绝地把它连同便盆装进黑色大垃圾袋里。整个待产室里的孕妇和家属全都不在了，唯一存在的是我那条渐渐消失了的小鱼。

　　我是多傻！我完全还有力气冲上去，夺过我的小鱼，亲吻它，拥抱它，抚摸它，看看它是个男宝宝还是女宝宝。至少我还可以逼妈妈把手机还给我，好把小宝宝完完整整地拍下来。可我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多好的小鱼啊！它给我如此短暂的阵痛，它给我如此完美的面貌。它不需要医生的指导，它甚至可以忍受没有产房的耻辱。生即死，死即生，这是诡辩的假命题，却是对小鱼的真命题。它永远活在我眼里，我心里，我的脑海里，永远是一条长不大的小鱼。

　　4:55，在医生的帮助下，我勉强将胎盘排了出来。但是瓜未熟，蒂不落，第二天上午刮宫，医生刮出了好多东西。不过我已经对自己不在乎了，小鱼没了，我的心也碎了。

　　住院当晚发布的捐赠胎儿遗体的帖子，许诺拍下小鱼的影像资料，因为手机的一去不复返，都化为了泡影。各种身份证件都没有了，手机没有了，接着钱没了，连上学的机会也要没有了。我感觉心里长出了一对翅膀，即便变成鸟人，也要飞越疯人院。

　　老妖怪说，虽然小宝宝走了，但它不希望爸爸妈妈分开，它在一路默默地帮助我们。唉，妈妈的爱太迟，爸爸的爱太远。妈妈不能算是妈妈，爸爸也不能算是爸爸。只有小鱼是真正的天使，一出生便长有一对超凡脱俗的翼膀，所以要急于脱离这污浊叫喧的尘世。它闭着双眼便看清游北京作文了人间百态，它抿着嘴唇便说尽了人间真理，它塞着耳朵便听清了人间蜚语。

　　我从来不谙头七为何，却知道今天正好是小鱼落地的第七日。不要说十天、七天，即便是一秒钟的时间也无法倒退。经过大起大落的轰轰烈烈后，我正坐在飞驰到老妖怪身边的列车上。太迟有多迟？连一秒钟都嫌迟，更别说是这无可挽回的十日！

　　小鱼是上面来的天使，陪我度过了着悲喜交加的六个月，作出了最无私的奉献。我的乳房不由自主地落下浊白色的泪，送上最真挚纯洁的祭奠。

　　我荒废了整个寒假，这个2017的年。我荒废了我的心和我的身体，还有最最重要的，我的小鱼。

　　2017.02.10.于南苑e家 宁波

　　K1041，10 号车厢19下

　　改于2017.02.11.k1041 ，10 号车厢19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