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回忆_感人故事
1990年春节刚过,我被抽到北溪乡农村社会主义教育活动小组任副组长。
我们这个工作组总共15人,按照规定,组长和我各带一个小组驻村摸索社教经验,然后再到全乡推广。
到了乡政府,听了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介绍乡情后,工作组和乡党委联席会议上决定我带七个人负责安富、上水、枫山三个村的社会主义思想教育,社教人员驻在安富。临行前,乡党委书记告诉我,安富村是县长的联系点,也是乡里最贫困的村。三个村由于水利纠纷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情况比较复杂,要有思想准备。
我长在农村,又有基层工作的经历,对农村工作比较自信,因此,我没有说什么就带着七个干部到了安富村。
到了安富村,听了村党支部书记和村长的介绍后,感觉这里的工作难度没有我想得那样简单。
一是听到要搞社教,一些村民以为中央对于田土承包经营的政策要变了,又要回到抓阶级斗争的路线上去。尤其是各个村里都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巩固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等标语,干部不敢管理,村民不愿意干农活,有的村民甚至卖牛、卖农具。二是由于连续五年干旱,晚稻失收,356户中,有80%的村民有去广东韶关卖血买米的经历。三是上水村未经批准修了一个水库,淹了安富和枫山村100余亩田未获赔偿,因此枪炮相向。二年多的时间政府未能有效解决,村民对政府的意见很大。四是少数党员参加并在村里发展基督教,没有得到组织处理,影响很坏。
听了介绍以后,我决定先将社教队员分散驻在比较贫困的村民家里,白天与村民一起劳动,晚上分散走访一些干部和村民,摸清三个村的村情。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了解,有了一个基本的工作思路。
一是召开村民大会,将中央开展社会主义思想教育活动的目的及意义向村民讲清楚,清除与中央精神不相符合的标语和口号,稳定村民思想,鼓励村民备耕备种。二是将村里卖血换粮的情况迅速向县委汇报,要求下达救济款和救济粮,帮助村民渡过春荒。三是对少数党员信教问题区别对待,分类处理。四是趁农村社会主义教育的东风,将合理利用纠纷水库的水,解决安富和枫山农田缺水问题,变坏事为好事。当务之急是要好解决前面二个问题。这个工作思路得到了县长和乡党委的肯定。
召开村民大会这一天,村民有400多人参加会议,里面外面都站满了人,我站在一张餐桌上,宣讲了农村社会主义教育活动的意义、目的、方法、措施,讲如何解决村里水利问题的一些想法,对少数党员信教问题提出了警告。
会议开完的第二天,有的村民开始下田作业,有的村民开始准备种子化肥。
我开始执笔向县委县政府写《一个以卖血为生的村庄》的调查报告。依稀记得报告里有这样一个细节:“有一个村民平时身体不太好,担心验血不合格,所以,他是这个村少数没有去韶关卖血的村民之一。今年刚过春节,他看见二个子女饿得成天又哭又闹,而家里借来的米所剩无几,因此,他到处求人借得五元钱坐了火车去了韶关卖血。经检验,他的血不合格,没有抽他的血。这样一来,本以为卖了血除去购买火车票的钱以外,剩余的钱可以买100多斤米以度过蓝鲸的眼睛春荒,然而,这个希望落空了。他在验血站跪在地上哭着哀求验血员抽他书香伴我行作文的血,好让他坐火车回家。血站的工作人员看见他可怜,凑了几元钱,他才坐火车回到了家。他哭着对我们工作组成员说,没有想到,钱没有赚到,反倒亏了本。”我将这个报告送到县长的手里说:“请你看一看这个调查报告,请求县政府迅速下达救济粮款。我们共产党坐江山坐了几十年了,老百姓还在卖血换粮,如果这样的事情无法得到解决,我们真的是无脸面对他们,无脸面对那些在打江山的时候支持过我们的人。”县长看完以后,对我说:“你回去告诉老百姓,政府会尽快地落实救济粮款。”没有过多久,省民政局的人到了安富村考察,并且告诉我,李鹏总理通过内参看到了调查报告,批示尽快下达救济粮款。到了四月份,省里下达了50000斤救济粮,50000斤议价粮和5000元救济款。
村民的思想稳定下来以后,我决定着手解决三个村的水利纠纷。
安富村、上水村、枫山村环山呈三角形分布,相距约为4公里。山并不高,越过山顶以后就是一个小盆地,这个小盆地约有500多万方的容积,盆地里有水田,每个村的水田约有60余亩。这片山地属石灰岩地带,地表水很少,绝大部份的水都流到了地下,因此,地下水系非常发达。有一首打油诗形容这里的水利情况:“人在地上走,水在地下流,只听水声响,不见河水流。”
地下水在上水村有一个水桶一般大的出口。旱季会有水从地下河里流出来,绝大部份的水稻不会因为天旱而失收。但是,如果下了大雨,盆地里积满了水,大量的水又顺着地下河流冲到上水村盆地以下的田,水田常常因为涝而失收。而安富村和枫山村由于没有地下水的出口,缺水情况非常严重。80年代中期,连年干旱,晚稻几乎颗粒无收,按照村民们的说法:“只要划一根火柴,几百亩的水田就会变成火海。”
为了找到地下水源,三个村的村民连年找地下河流的入口,但是,村民说,找了几代人,没有人找得到。
上水村有一个支书动物大全,快60岁了,姓陈,名师群。80年代中期,村里的人上山砍柴,发现一个近一米宽的山洞,但不知道有多深。支书听了以后就用绳子绑着石头吊下去,居然有50多米深,估计下面就是地下河。但是,谁也不敢下去。过了二年,山里发大水,将刚插了禾苗的田冲得乱七八糟。有一天晚上,支书背着家人找了几个年轻人带了几副粗麻绳和一个箩筐、一个口哨,偷偷地到了洞口边。他对年轻人说,我先下去探路,如果遇到危险就吹一声口哨,你们就使劲拉我上来,如果听到三声口哨,我就到底了,证明找到了水,再拉我上来。如果绳子没有力,而口哨又没有响,你们就不要管我了,到时要我儿子每年到洞口来烧香就是了。说完,坐着箩筐就下去了,结果他找到了水。
地下河截面有3平米左右,他想,在地下河里筑一个水坝,坝底放一根30厘米大的钢管,这样,村里的水田就旱涝无忧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水坝建起来以后,盆地却成了一个小水库,将盆地里100余亩的水田全部淹没了。
安富村和枫山村要求上水村每年赔偿40000斤稻谷,而上水村却分文不赔,纠纷由此而起。
安富村、枫山村的人都知道,水坝是支书带头筑的,二个村的人准备联合起来带刀枪进村抓支书做人质,上水村的村民则在山上架起土炮,居高临下要轰平二个村庄。
县政府由县委副书记带了几十个人去上水村抓筑水坝的人,但是,村里的人都说不知道。他们想将支书带走,村民将车推到田里,打了政府的人,结果公安抓了几个村民坐了几天牢,问题却依然无法解决。
二年来,枫山的人牵了上水村的牛,上水村的人也牵了枫山村的牛,上水村与这二个村的人结了仇,不准通婚,没有来往。
第一次见到陈支书,个子不高,岁月在他的脸上刻出道道渠沟,雨水很难在他的脸上停留。见到上面的来的人,很远就将枯树般的手伸出来,一握上去,好像是握着柴火一般,如果你软绵绵地去握他的手,肯定会痛得叫出声来。二只眼睛不大,嵌在光溜溜的头上格外的亮。这个村的人都陈,与我老婆是本家,论辈份,他叫我老婆为姑姑,叫我为姑爷。农村里很兴这一套,虽然他比我大20多岁,还是是姑爷姑爷地叫着。
他点点滴滴都是爱知道我是水利局的副局长和工作组的副组长,非常担心将他当成社会主义教育活动的反面典型来抓,边喝酒边问探听我对水库纠纷的看法。
我对他说:“陈支书,我知道,找水和筑坝是你带人去搞的,我内心非常敬佩你,因为你是一个有胆有识的的人,是一个想为村民做事,能为村民做事的人。”
他瞪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我,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他做的这件事情,好像有点不太相信我的话。
我接着说:“但是,你的行为和造成的损失确实是法律所不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水库不但要造福于上水村的人,也要造福于其它二个村的人。”
他眯着眼睛问:“有什么办法能造福于他们二个村?”
我说:“那二个村大多数田里缺水,我想在水库边上建一个抽水机站,天干时抽水灌田。”
他问我:“抽水设备和修渠道的钱由谁出?淹没水田的赔偿如何解决?”
我说:“抽水设备和修渠道的钱由县里负责,劳动力由各村自己解决。但是,修渠道要经过你们村的松树山,可能要毁一些松树山,这些松树山就作为淹没水田的赔偿。”
他歪着脑袋对我说:“水库是我们村修的,县里没有给村里一分钱,修水库我们也花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让他们二个村免费抽水就行了。至于修渠道砍这么多的树值10000多元,这些钱还是要给我的。”
我笑了笑说:“我去看了那个洞口,估计就是几包水泥和二手扶拖拉机的河沙和卵石,花费多少大家心里有数。今天只喝酒,不谈这个事情了。”举起杯敬他酒,聊起其它的事情来。
那些天,工作组的成员白天与村民同劳动,晚上,提着马灯在三个村里轮流做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说服,安富村和枫山村的干部基本同意了我的方案,而上水村在砍松树赔偿问题上除了支书想不通以外,其它干部都没有明确反对。
对于水利纠纷的情况我向县委和乡党委作了汇报,同时决定运用非常手段尽快解决这场纠纷。
过了十多天,我通知三个村的支书、村委主任和秘书带着公章到乡里开会。
到了乡会议室,我将解决水利纠纷的协议书让三个村的干部看,要求村支书和村委主任签字。
安富、枫山的支书和村委主任签了字,而上水的支书不愿意签。他说:“松树是上水村民的松树,不是我陈师群一个人的松树,要签字必须要全体村民投票决定。”
我说:“师群呀,你是上水村的村支部书记,更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党支部书记。砍了你们村的树要村民签字,当时淹了别村的田你经过了他们村的村民同意吗?现在是什么形势你自己清楚,不是二年前任由你们胡来的时候,今天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如果不签,你他妈的,老子就让你在牢房里过端午节。”陈支书看见平时笑嘻嘻的我突然变脸大发脾气,并且爆粗口,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等候在会议室快乐的六一作文外面的三个公安人员听见我拍桌打椅,拿着手拷冲进会议室站在他的旁边。我说:“先别拷,大家统统出去,你们三个人在这里好好商量一下,五分钟进来,要嘛签字,要嘛带人走。”
五分钟后,他们二个人签了字就走了。
过了二天,上水村的村委主任对我说:“老支书在回家的路上说:‘我这么大的年纪了,第一回被一个小孩骂了一顿,真是无地自容。’现在成天呆在房里唉声叹气,已经二天没有吃饭了,请你去安慰一下老支书。”我笑一笑说,你告诉师群,今天晚上去他家喝酒,菜归他准备,酒归我准备,你们村干部都来。
到了晚上,我与工作组长提着马灯到了村支书家,他看见我们来了,点了点头也不做声。
酒上了桌,我和组长首先跟他敬一杯洒说:“陈支书,对不起了,那天我的态度是差了点,你别见怪。”喝完这杯酒以后,我又跟他敬一杯说:“师群呀,你不要以为让年轻人骂了感觉不好受,其实,按辈份来说,我是你的姑爷,是长辈骂晚辈,你也要想得通。500岁的孙猴子还叫18岁的唐僧师父呢。”他一听笑了起来。这天晚上,我睡在他们家,跟他从合作社谈到公社再谈到现在,一直谈到了第一声鸡叫才睡觉。后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社教结束后,他隔三差五的带些土特产到县城来看我。
几个月后,渠道修好了,抽水机站建好了,安富村再也不受干旱之苦了。
几年后,我到市属一个企业工作,安富村的干部带着新鲜水果向我报告,村里不但解决了农田灌溉问题,还种了大片的水果,家家都用上了自来水,生活一天一天地好起来,再也不会出现卖血换米的事情了。
听到这些,就像春天的太阳照进心底里,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