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文章:待你归来,再许我一场流浪好不好
待到夏花盛开,一切又回到最初的原点,我捡起画笔,带上背囊,倚在窗边等你归来,等你再许我一场流浪好不好?
亲爱的十一,好久不见。
恍然从梦中惊醒,我发现我已许久寻不到你的踪迹。一年?两年?或是更久。窗外是王安忆笔下的“秋冬阴霾连日”,果真是“重重地压着你的心”,铅色的云像一团湿毛巾被随意地堆在低沉的天幕下,沉甸甸的,却怎么也再拧不出雨来。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大概是在哪个烟雨迷蒙的江浙小镇,一个很慢很慢的地方,连水也是安静地淌,只有在乌篷船划过时才有一丝动静,那一圈圈荡开的涟漪,温柔得像你曾爱慕过的那个少年笑容漾开时嘴角的梨涡。
你就站在那湿滑的青石板上,背着大大的画板,画板上被你贴满了GunsNRoses和AC/DC的贴纸,与这小镇的温软气质如此格格不入。你太年少,太张扬,又太嚣张,连氤氲着水汽的风拂过你时都躁动了许多,拨乱了你半长的发。你倒也不甚在意,随意地用手将散落在眼前的发往后拨,便张开夹在腋下的马扎子,打开画板开始作画。
你爱冲、爱撞、爱闯,哪里都想去,什么都想尝试一下,但你手中的笔却不一样。它缱绻磨蹭着粗糙的纸面,一道道灰白的痕迹流畅而舒缓地构筑出这青瓦白墙的框架。然后你借了身边的河水润湿笔尖和颜料,又将纸张浸润,淡墨一点,舒展开来就是这条安静的河。
其实我觉得你骨子里还是个安静的人。虽然你平时咋呼又狂躁,喜欢看那些震耳欲聋的、为爆米花而生的电影,耳机里冲出的总是摇滚乐队的嘶吼,但你总是一个人,即使是在一片喧闹里,你的眼神也是漠然。
你曾问我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会这么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强颜欢笑和虚与委蛇?
我答不上来。
于是你又说,愚蠢的群居动物。
你选择退开一步,做这场烟火的旁观者。你说你更想去乌镇看水,去龙泉学铸剑,去苏州学木雕;你说你想去西藏,去云南,去佛罗伦萨、去梵蒂冈;你说你想去巴黎住一年,逛遍四大美术馆,看清每一幅画和每一座雕塑。你喜欢那些承载着历史的地方和厚重的艺术,那种时间沉淀下来的重量让你感到踏实,它们不吵不闹,沉默地看着每一个路过的旅人,在时光的刻痕面前,所有虚伪和假象都是无力的,你就是享受这样的真实。
当时你就这么交叠着双手把下巴枕在手背上,眼里闪着灼灼的光彩。你说:“我们去艺考吧?去考央美,然后到處旅行,走到哪里画到哪里,我们去流浪,像三毛一样,做一名拾荒者。”
我停下手中的笔,陷入沉默。
你大概是不知道的。艺考于我的压力更甚于高考,它承载的不只是未来,还有我的梦,还有他人的期许,以及其他物质上的负担。如果我失败了,那么我的所谓梦想和他们的希冀都会如齑粉般湮灭。这是一场更大的赌博,我没有去赌的资本,更没有去赌的勇气。
这条路通往的未来没有形状,让我没有安全感。
你却觉得这样的未来是风的形状,你可以随意拿捏,乘着它去你想去的全世界。
你浪漫而文艺,十足的理想主义者,相比之下我却现实得如此卑劣。
最后我说:“现实一点吧小姐,不是每一个文艺青年都能成为三毛。”
一句话犹如天堑,隔绝开你我两种人生。
从此以后你的世界是笔墨丹青铺就的山河湖海,而我在这高墙内,桌上堆高的卷子跟我的世界一样灰白。
后来我很少去想起你,只是在群里看到当年志同道合的朋友们讨论着要去国美、去广美、去浙大美术系时,心里是深深的落寞和遗憾,如果我当初听你的话跟你一起走,如果我当时勇敢一点,如果我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如果……但是哪有那么多如果,有些路没有勇气去闯,人生就少了许多可能性。
偶尔我会梦到你,梦见你背着那个浮夸的画板,孑然向我走来,一身风尘,带着江南的水汽,西北的沙土,也许还有卡布奇诺的甜香。你看着我,不说话,只是笑。
你在想什么呢?
那样向往“天地一沙鸥”的悠远辽阔的你,享受着“独钓寒江雪”的寂寞冷清的你,拥有“等闲挥袂客天涯”的洒脱气度的你,如今见了这样的我,受困于这一小方天地中,庸碌地兜转在书山题海之间,疲于虚伪地迎合应承,为了平庸的成绩而哭泣,依旧对未来充满迷茫,你在想什么呢?
你大概觉得我很可悲,越是长大,越是成了当初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变成你最不喜欢的大人。你看,我背弃了梦想,得到的似乎也没有更多。
但是,每次我从有你的梦中醒来,胸腔中总有什么在不安的躁动,似乎远方有什么在呼唤它,是那江南的吴侬软语,还是罗马教堂中唱诗班的吟唱?或者只是你,亲爱的十一,我年少的梦,我达不到的未来,我曾经的自己。
我越来越向往你反复提起的远方的田野,向往去触碰时间的痕迹,向往曾经让我不安的漂泊不定的生活。我想爬上那雪原的高处,吸一口带着雪的气味的冰凉空气,那大概就是你所说的自由的味道。
待到夏花盛开,一切又回到最初的原点,我捡起画笔,带上背囊,倚在窗边等你归来,等你再许我一场流浪好不好?
亲爱的十一,好久不见,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