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文章:逝者与在者
逝者与在者
距离我外婆的逝世,已经有几月的日子。而在这许多年里,我看她看得最清楚的,却是她静置着遗容的样子。那样的样子,我看过有两次。一次在家,一次在火场外。两次都有被请来作法的和尚,永远虔心地吆耶着悲咒,其声不闻换气。我看到外婆身着着从未见过那么温馨大爱的衣装,而又看得十分清楚里边确凿是没有了灵魂的身体。她的面上匀了淡粉,双唇也作了红;但是却拧屈着,犹如是任何在世的人都无法拨正的缘故。我在那里,越是多看着她,不知怎么就越觉得那也就不算是我的外婆了,不管我该觉得她应是什么样子。
外婆尚在的时候,与我曾有一件事。
那天我独自去她和外公的家,不巧并未带多些钱。而我又还未过早,却看见街边的油条炸得发亮。而还没进他们院子,我就撞见外婆精神敏锐地走出来。于是,我欣喜又耍儿地迎上去,对着外婆说:“奶奶!可不可以······给我一块钱?就一块,就一块钱!”
外婆看了看我,眼神有所停滞,但并没有反应出犹豫,随即便好有趣地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很小的布袋,谨慎地打开,从里面攫出一个一块钱的硬币出来。她一口气对我说:“管你是哪个家的孩子,来,拿去!”,同时把硬币慷慨地塞到我手中。
而就是那刻,我还能坚定地感觉得到,那就是我的外婆。似组词
那时的外婆,日日里总是被哥哥笑她,而妈妈总日日里为拾掇她而怀怒;因为外婆总是做出荒诞得恼人的事情,且旧根性里嫌弃女子,而儿子们却没有谁常来替我母亲受些委屈。周身的人都很不怀疑地诊断她就是老年痴呆了,就实在是人老了自己要惹人厌恶。尤其在那时她餐餐只吃饭和豆干,只知道呼喊饿了,却不知道吃过;在再热的天,她也要笼长袖戴帽子。而我若不习惯地心疼问她,她就说,“吃别的身上痒啊,痒。穿短袖子,你看我胳膊都烂得。我不兴给你们看得。”原本,在她见到“不认得”的人,她也一定要笑盈盈地寒暄道:“诶,稀客呀稀客!”;而对于她竟然连我都不记得了,我其实还真没有想到。
而最终,外婆还是离了世。追悼会上,大舅念悼词,小舅哭,表妹递擦泪纸;出殡的那天,妈妈哭得撕心裂肺,哥哥也真的流泪。大家都哭,为这事哭;自己的母亲去了,奶奶走了,为这事痛感生命里少了个屏障。当年老的人,还是个在者,就总是保护着一代到几代人心里的安全。现实里没有人保护他们,他们就要像穿长袖的外婆不怕热一样的坚强。
而丧礼那天晚上,丧事还在期中,唱丧曲的人还在敲着鼓,旋律好像背景一般。我和妹妹便坐在外婆的灵台就近处,听我的舅妈讲我们不知道的外婆。赞美老师的名言佳句
“听医生诊断说,外婆或许是过去哪天雨里中了风,原本那时就要结束了。可她太过倔强,竟毅然挺了下来;可那时起,她就不是个清楚的人了。她还能再活着那么久,早已经是太大的奇迹。就在她去世的前几秒,她努力地咬下自己的嘴唇,血肉模糊,但终究还是安静过去,离开了人世。”
听完,我便知道,自己最清楚地看见的外婆已然是逝者,而不再是我们还来得及给予爱和温馨的存在。而由此我不知怎么就觉得那也就不算是我的外婆了,不管我该觉得她应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