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分享:带在身上的童话
我要让你在一把尘土里看到恐惧。
——艾略特
「埋在雪里的童话」
我说的雪是城市里的雪。
昨夜开始下大雪的。大雪在这个城市已经多年没有过了。我们宿舍里的生物还在享受生命的某个美好的片段时,雪就默默地降临到这个城市。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在我们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提前改变了。
天一亮的时候就有很多戴着厚绒帽的人在清理雪,胖的,更胖的,瘦的,更瘦的。本质上,没有把握说一个扫雪人有胖的身体还是有更瘦的身体,寒冷的温度自然刺激他们去穿多的衣服。我说他或她胖或许只根据他或她穿的衣服。其实,我只能从某个桥下面的洞里,一个寄宿在那里的人知道是胖还是瘦,他们更有直观的身体考验人们的判断眼力。
真理不知道被雪藏在了城市的哪个角落。人住在城市里,就像一尾鱼游在深海里。所以每个人都一样让人摸不透。扫雪的人变得更让人琢磨不透。
了解了城市,又有几个了解了城市里的人呢?
城市里的雪,很像一堵墙,把城市里的人和人分割开来。人们不愿分离,所以就排队来扫雪。
童话埋在了雪里,我坚信。
雪能给人思想,我坚信。
夏天里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一场雪,我坚信。
整个冬天有时候不下一点雪,我也坚信。
生存,只是每个人都在扫自己路上的雪而已。大家不必太心存苛刻,下一场雪的时候,或许你就明白了:扫了雪,才看见了路。
「父亲的童话」
父亲给过我童话。那是我幼年时期的一段记忆。
那是父亲决定要盖新房的一年。我无数次在文字里强调这段年华。
那一年,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了。父亲盖新房的愿望向后推移。
父亲的脸黑了,瘦了,却透着一种韧度和倔强,那预示着太多生活的艰辛和无奈。
在我记忆中,家里曾经历过两次这样的年景,父亲也借过人家两次粮食,一次麦子,一次玉米。这年冬天,父亲仍得走他不愿走的路。风雪怒吼着墙上的每一道裂缝,人们的生活变得封闭、阻塞。父亲有时候会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很久。我想是因为父亲不习惯一个男人向别人家借粮的境况吧。
一个傍晚,父亲母亲商量去很殷实的大伯家借粮食。冷的天空呈现出雪的白,父亲远去的背影也如临眼前。屋檐上的冰凌又开始了新的凝结。院子里玉米秸成捆地立在父亲靠力气垛起的土墙上,稳定地顶着天上的重雪。我和母亲站在门棚下。母亲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望。我能听见风的肆虐,能看到漫天不规则飘舞的雪花。从那时起,我已经是一个喜欢仰望天空,喜欢想象的男孩。我不知道在我视线达不到的不远处有没有父亲临近的脚步,我甚至不清楚如果父亲走来,会不会扛着一袋粮食。
终于,父亲来了,肩上扛着一家人的希望———玉米。
父亲说,是从三弟家借的。大哥太不像样子,昧着良心说没有,我们是亲兄弟啊!
我很难过。难过父亲在自己的亲兄弟间来回辗转。难过当我在傍晚时分,看见那个扛着大袋趔趔趄趄的身影。在冻得有些滞固的树木和生硬的墙壁间,他的步伐走得不十分艰难或者说有些坚定。多年以后,我仍在怀念父亲那时的脚步。那更像一幅画,深深刻进我9岁的童年记忆里。
母亲说,将来再好的朋友,也要分清彼此,再近的亲人,也要将心比心。
父亲,原谅我曾写了那么多自己的文字。今天请接受我的忏悔。
我会带着它走上我的前程,尽管有时候我的日子过得不像你期待的那个样子。
「树的童话」
一个人的时候,算不算孤独?那么,一棵树呢?
写下题目,我开始知道一个人的全部有时候就像一棵树。或许早已没有办法证明,人就是一棵树了。
一棵树,从乡下被车运到城市里。
是的,这是棵城市里的树。
这棵树小时候从乡下运到城市,在第一次吸收城市里的水分以后,就坚强地振奋起来。因为它的骨血里淌着乡土的气息,它知道乡下那些大树上,鸟飞来时有怎样的景致。它以为在城市里也会有那样的景致。然而,城市里,没有鸟从远方飞来。
这棵孤独的树仰望着天空。它幻想着有一天,一只鸟能从远方飞来。它固执地认为应该有一只鸟在自己的上面建家筑巢,就像乡下的树。因为一只鸟应该有它的树。这是树的梦想。
树的梦想,就是希望有只鸟从远方飞来在它上面筑巢,因为一只鸟应该有它的树。树怀着梦想坚强地盼望起来。
城市里的这棵树,希望促使它感到了一种力量。在喧嚣的夜里,它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水一样流过自己的血脉,又穿过熙熙攘攘的车轮,传到了那一边;白天马路上的人群带着温度,赶着自己的日子;没有一个人留意这棵亢奋的树,更没有鸟来。多年过去,它想起曾经一次次看见一簇簇青草钻出地面,一次次看见某个女人扫它掉下的叶子,一次次看见成片成片的白雪掠过它的脖颈和手指。
渐渐地,树木长高了。长高的树学会了孤独。只为那远方的飞鸟。
渐渐地,树木长大了。长大的树学会了哭泣。甚至连哭泣的时候都是孤独的。
有一天,它看见一个可爱的孩子抓住它的枝叶,欣喜地查看脉络呼喊妈妈。树想起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树忽然很难过。
没有一只鸟从远方飞来。树的梦想越来越远了。树又在一个夜里哭泣。
树的梦想在城市里难以实现。树艰涩地等待着那只属于它的鸟。因为一棵树也该有它的鸟。树已经习惯了没有飞鸟来的日子。树感到了自己的弱小:城市怎么会在乎一棵树的喜怒哀乐?
于是,树消瘦下来,坚强地消瘦下来。
坚强,是树生长永远的方式。
一棵树,算不算孤独?那么,一个人呢?
「木头人的童话」
我不会怀疑我会影响到任何人,任何人也会影响到我。
所以你必须听我说一个木头人的故事:一天,木头人掉进了一条河里,怎么爬也爬不出来,只好等着路过的人帮忙。
一个人从对岸走过。他看见了木头人在水里挣扎。他停住脚步,刚要下水,忽然冒出个想法:过去救那个木头人,会把自己的衣服弄湿,那可是新衣服,况且穿一身湿衣服多不舒服啊。于是,他犹豫了。
最后,装作没有看见它就离开了。木头人依然在挣扎。
第二个人从这边岸上走来。他吃着零食,在向水里扔塑料袋时,他发现了那个木头人。他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怎么会有一个木头人在水里挣扎呢。他想去救他,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这里的水到底有多深?如果深度超出了自己的高度,自己可能因此而葬送了性命。他也犹豫起来。最后,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个挣扎的木头人,就离开了。
第三个人划着船从河里过来。他一边哼唱着划船小调,一边收起撒进水里的鱼网。木头人想:这下该有救了。然而,就在木头人的期待中,那个渔夫把船划走了。渔夫也没有回头,他想:搭救木头人可能会把自己的鱼网拉破,而且它也不能换回几条鱼,自己的一家老小还等着自己卖鱼的钱糊口呢!木头人绝望了,他挣扎的最后一点力气也被击得粉碎。
这时候,被水浸满了身体的木头人,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被杂草缠着往下沉,往下沉。终于,等他沉入水底的一刹那,他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存在竟然是那么弱小,竟然不会引起人们的一点同情心和善意。他绝望地死去,来世,它再也不愿意做一个木头人。
后来,人们发现一具木头的尸体,很安静,很安静地躺在岸边。从此,有一个人不再从河对岸走过,但他心里难过了很多年;有一个人再也不来河边吃零食,因为他再也不吃零食了;有一个渔夫变得更穷了,因为他失去了鱼最多的河段。
是的,我们会影响到任何人,任何人也会影响到我们。如果你可以伸手,没有必要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果你可以为别人种一片菜地,那就多费点水去种。其实你不是缺少了什么,而是你发现了一种更好的生活方法。
●创作感言
移动的成长
多年前,我要丢弃父亲给我刻的一只木偶。父亲说,木偶也是有情感的,你不让它作伴,它会很伤心。后来我珍藏了这只枣木玩具。我现在早明白它肯定没有思想,但当时却不这么认为。它影响了我的情感,这是我珍藏的原因。不久前,父亲的腰病犯了,又赶上冬日来临,雪覆盖了父亲的果园和他走过的脚印。于是,基于父亲,我写下了这些文字。一个孩子必须在父亲的影响下成长——
—艰难
地成长,然后去感知周遭事物。我想用童话的物象来表述这种情感,把成长的心之所得以童话的形式来涵盖。每个人的成长都会遇到孤独,遇到迷惑,遇到莫名的给你力量的某双手,遇到相互施以影响的某些人。不容回避在此过程中会有痛
楚,躲在我们身体里的“喜怒悲惧爱恶欲”的空间会有被填满、侵占、替换的忧郁。因为我们会离开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陌生的境遇会排挤我们年轻的生命一路积累的经验,就像一棵树被栽到异地,它必须坚强地去适应。文字要表达的还有信念与梦想,这也是成长的内容之一:儿时的信念绝不是现在的坚持,儿时的梦想也绝不是现在的理想。学会成长,就明白了责任与思考,并学会如何让自己深邃。
●作者介绍
赵剑光,原名赵建光,网名阳光麦子。1982年夏,外面的世界还很热闹时,降生在豫东农家的一方草席上,虽然蚂蚁一样被捆在褥子里,但开始有了心事。2005年夏,以系文学社社长身份组织了几年社团刊物后,光荣地毕业于天津师范大学。这两夏季之间,不论身体还是思想,都长了一大块,并学会了绘画,写所谓的诗,也学会了怒吼、踌躇、安静与乐观,但有时仍觉得还没有脱离幼稚。高
二起,在《中国校园文学》、《布老虎青春文学》等杂志上发表十余万字,《失去奔跑的人》等三篇文章入选卢江良主编《中国新势力少年作家作品选》。在
广告公司做过文案,现在报社做编辑。业余时间,喜欢练笔,并将继续在文学的道路上奔跑。浑噩多年,生活和精神尚能自理。遗憾的是,读的书太少,希望读到此文字的朋友以后没有这样的感叹。
●侯婧留言
贫穷的记忆,像老鼠一样,以为把它们消灭光了,它却不时蹦出来,喧嚣着它的存在。从蜗牛的土坯,到钢筋水泥的鸟笼,自以为坚韧不过,在周末独自喝着咖啡的夜晚,它从沙发上溜下来,悠闲地走到床底下,让人惊得忘记了去打。日日夜夜,它不吵不闹,甚至连它的食物粪便都不留痕迹,一度让人们忘记了它的存在,可它却不时地蹦出来,仿佛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它的存在。
当日子越过越习惯,适应了新的环境,熟悉了新的朋友,我们却没有了最初的喜悦。在繁忙的工作过后,步入车水马龙的街道,在闪烁的霓虹灯里,我们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它的变化和闪烁,使我们感到迷茫,是迷茫。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异乡。对城市生活的憧憬渐渐褪去,觉得自己就像沉淀在深湖里的鱼,总要挣出水面,才能看到外面世界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