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分享:一条蚯蚓的奇幻旅程———某90后蚯蚓的自述
以“蚯蚓”作为对象,可能是想表明,要放慢节奏、放慢速度,让成长慢起来,再清晰一些。这种隐形的构想反而让那些细微的碎片无限连缀,文章的气息显得如此丰沛,一方面摄取了生命的内部的万千景象,另一方面也加强了我们的阅读节奏。简单的叙述人称的变换,如切身的感知,极为清楚地传达一切不可知的片段。而最后,梅乔松却指认了自我的身份,从叙述的本源回到了精神的另一种镜像之中。
没有谁是一生下来就甘心当一条蚯蚓的。
昆虫的命运似乎总是很叫人沮丧,尤其是像咱这样蚯蚓出生的,咱没有理由去怨咱父母,好歹他们二老呕心沥血把咱孕育出来,给了咱健康的心脏和完整的生命,以及吐露心声的机会;咱不能怨上帝给咱胎投得不好,根据数学统计概率学的精髓来看,咱做牛还是当马的机会是均等的,再说就算抱怨也没有用,上帝跟咱毕竟是有距离的,而且这距离相当大,据说有没有还是个问题呢,就咱这口破嗓子,要跟它老人家沟通什么的基本没戏;咱更不能把原因归结为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到这一世就遭了报应,好歹咱也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时代教育咱相信科学,破除迷信是不变的真理。
但,作为蚯蚓的阴影始终在咱心头隐隐作痛,咱时常想起卡夫卡笔下那个格里高儿老兄,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个甲虫,看看他可怜的后半生吧,被人追着打着,关着,活活就给折腾死了。咱就更不用说了,浑身裹着环状的粘稠的光滑的皮肤的丑东西,干的最多的就是惹路边的女孩子尖叫,招来男孩子们的鞋底板。我艳羡那些趾高气昂的人类,他们好像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所不能;还有展翅翱翔的天鹅,她们跟蓝天白云靠得那么近;甚至是自己刚刚同情过的甲虫,咱还深刻地记得有一天晚上咱想从泥土里探出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身子刚探出没多少,脑瓜子就被莫名地中了一道,黑灯瞎火的,哪个暗算咱啊,后来等脑子清醒了,看到前面一只甲虫摇摇晃晃的硕大屁股,咱顿时就冲上去想讨个说法,可对方麻木地回过头来:“这是你的头啊,跟屁股一样,没注意。”
然后露出一个轻蔑但又隐藏着杀气的表情,潜台词是:“小样,撞到你怎么了,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么了,我在这条道上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然后他就走了,老气横秋,完全没有一个作为犯错误者应该有的态度。早生几年怎么啦,长得剽悍怎么啦,没素质,咱心里愤愤地想,咱咽不下这口气,但咱毕竟是新时代的新新蚯蚓,咱做事情用脑子,于是咱迅速钻回土里然后又迅速钻到那甲虫的道路前,在他路过的刹那,横出身子,然后就出现了
他“狗啃泥”的狼狈样,虽说咱会点小聪明,但咱的心胸也不是太宽广。
咱的脑袋长得像屁股可是水平一点也不像屁股,下面那句就不说了,怕伤了甲虫兄弟的自尊,咱就是比某些虫子有素质。老实说,咱年轻的时候还真愤青,报复心特重,而且还爱耍嘴皮子,咱爸妈时常对咱谆谆教诲,让咱收敛些,但咱还是我行我素,口头禅不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而是“我是痞子,我怕谁”,更短促,更响亮,咱屡试不爽。
然后咱就长大了,其实也不是特别大,反正就是不再那么愤世嫉俗了,咱这代普遍早熟,是生活让咱认识到,这世间万物,无论什么角色都是要有东西去充当的,咱也逐渐适应了泥土里潮湿的腐朽的味道,以及那种看似千篇一律的扭动着向前拱的生活方式。但这不说明咱已经向命运妥协,甘心堕落了,就算最卑微的蚯蚓也可以有追求,作为一条年轻的有志气的蚯蚓,咱可不愿意浑浑噩噩地在这片无穷无尽的黑暗缠绕着的阴冷的世界里消沉一生,咱讨厌那些麻木不仁的老家伙,好像从出生开始就只知道拱啊拱的,拱到死也就是被泥土吞噬,为头顶上的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小草提供一星半点的养料而已,这样生命,只是在长度上有些优势,根本没有质量可言;咱也讨厌那些和咱同时代诞生的,到现在却只知道在某个阴暗的一隅伤春悲秋地背着诗歌的家伙,某条说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咱说有本事你拱到海边去,在这里就是背烂了这诗也见不到一滴海水,某条说“梦想太多,承受不了,就丢了一些”,咱说是你背的诗太多,需要丢掉一些了,梦想的事,你就算了吧!这样的同类只能是“为赋新诗强说愁”,意义也不是很大。咱的嘴巴还真的不饶人。
而咱说过,咱是有理想,有报复,有纪律,有原则的优秀青年蚯蚓,咱的生命必须要有所作为,于是咱就有了第一个计划———找个晴天钻出这该死的泥土去,咱蚯蚓也要晒晒太阳,享受享受温暖的待遇,这绝对是蚯蚓界空前绝后的壮举,咱的内心顿时被一种功成名就的情绪占据了。咱没有告诉任何人,咱要一鸣惊人。
但咱这里还是要说昆虫的命运似乎总是叫人沮丧,当咱满怀豪情地探出头去,想要为咱的太阳献上一支赞歌的时候,咱的眼睛就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获得一阵耀眼后,咱的世界就彻底在黑暗中沦陷了,咱带着双眼灼热的刺痛,痛苦地逃回了泥土的深处。咱好像要无奈地接受一个事实,蚯蚓跟阳光是绝缘的,这个巨大的打击使咱一度消沉过,咱那段时间觉得自己不仅是一条卑微的蚯蚓,而且成为同类中的那条曾经妄想跟太阳对视的可笑的家伙。咱很难接受自己已经残疾的现实,但无疑,咱的理想离咱更加遥远了。
但咱很快振作了,咱是不会放弃当初的志向的,哪怕是现在的自己成为同类眼中最大的悲悯,但从那些年长的智者口中,身残志坚的故事咱还是受过很多熏陶的,所以咱还在寻找机会。某个宁静的夜晚,咱钻出泥土,微微扬起头,去感受清淡的风,希望找到一点灵感,风里掺杂着一些薄薄的花草香,视觉的丧失好像使咱的听觉豁然开朗了一样,我可以分辨出周围细微的动静,萤火虫煽动翅膀的声音,蟋蟀低吟的声音,甚至是一只冒失的虫子从树干上跌落进柔软草丛里的声音,那一定是一只甲虫,那么硕大的身子。咱听得有点出神,
咱第一次听得那么清楚那么认真。然而那一夜最让我感到兴奋的是路边各色行人不同频率的谈天声,那些抑扬顿挫的,粗细不一的声音里,蕴藏了一个对咱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咱之前从来没有留意过他们交流的内容,但那天晚上咱听到的诸如汽车,舞会,学校,爱情,所有的内容都扣击着令咱辗转难眠的夜,咱像是发现了一朵最稀奇的花,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的亲近她啊。
所以咱就开始如饥似渴地听起来,兴奋让咱忘记了时间和伤痛,咱知道了原来飞机的速度要比大雁快上几百倍;原来世界上存在一种叫战争的东西,人们厌恶它,如同咱厌恶蚯蚓的天敌;原来人类一年四季要穿不同的衣服,尤其是女人,几乎每人家里的都够开一家小服装店;原来咱头顶上的土地叫“镇”而且只是地球很微小的一部分。咱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蚯蚓中知识最渊博的人,每个早晨,咱都会向身边的同伴们滔滔不绝地描绘人类口中的那个神奇的世界,所有的蚯蚓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那些知识渊博的老同志,也对我刮目相看,或者说是五体投地,咱给大家带去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体验。于是这样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好像化学反应一样,我终于成了自己理想中的一条年轻的杰出的蚯蚓。
咱还是要进步,现在咱开始对人们的话题进行分析了,虽然现在有好多的蚯蚓都会和我一起在晚上探出身子,静静聆听整个奇妙的世界,但咱依然是最博识的,因为咱学会了睿智的思考,学会了怎样分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一条我喜欢了很久的蚯蚓某天在我耳边偷偷地告诉我说:“你知道吗,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蚯蚓呢!你给整个蚯蚓世界巨大的智慧。”
我看不见她,但咱可以想象到她说这句话是羞怯的爱慕的表情。
咱说过,昆虫的命运似乎总是很叫人沮丧,尤其是蚯蚓,但要注意的是,咱所说的沮丧只是“似乎”上的,咱“90后”的蚯蚓完全有能力改变这种窘迫的境遇并且变得与众不同,你看咱努力了,失败了,再努力了,就成功了,时间会记住咱的,至于要说追求什么永垂不朽,还是留给后人去折腾吧!
后记:咱就是那蚯蚓!咱是90后的蚯蚓!尽管咱这代人现在饱受非议:
“80后”的看不起咱,“80前”的惋惜咱,“00”后的要挑战咱,但咱从来没有自暴自弃过,虽然咱棱角尖锐,心胸不宽阔,虽然咱偶尔无病呻吟,偶尔好高骛远,但咱也经受了挫折的磨砺,咱也孜孜好学,咱始终很努力地证明咱不是其他人口中的“啃老族”、“窝囊废”,咱有自己实现价值的方式。咱现在还不是社会的栋梁,但早晚会是,或许咱有点自恋,但自恋总比自卑好。这里的咱不是指我,咱是指我们,“90后”的蚯蚓们,振作起来,放开胆子去奋斗吧,未来的我们,都会变得强壮。就让时间记住我们这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