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分享:大丈夫心一寸铁
鲁迅与徐锡麟不但是同乡,还是留日的同学,一起参加了光复会;但鲁迅只是个瘦弱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做不了徐锡麟那样的英雄,他还得赡养母亲,抚养幼弟。在血荐轩辕、慷慨悲歌的氛围里,士君子负有为之才,偏又难以潜心自娱于风骚笔墨之中,“带长剑兮挟秦弓”也是无奈之举。
徐锡麟不是苦大仇深的穷汉,他出身富商之家,酷爱读书,以致于成了近视眼。在日本,他经历了革命的洗礼、文化的熏陶。国家民族的荣辱仿佛成了一笔无头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竟然让他浑身充满了狂飙突进的豪迈之气。沉疴还需下猛药。他的好友秋瑾就曾拔刀击案,怒喝满座的先辈说:“谁敢投降满虏,欺压汉人,吃我一刀!”
不必再交代背景了,就像《魔戒》第一集的开场白说的那样,所谓“历史”,其真相对于现代人而言,本身就模糊不清。无论资料如何详尽,和当时相比,始终是只鳞片爪。1906年,徐锡麟开始了为革命流血或者说是投身饲虎的步骤。他先花五万银元捐了个道员的虚职,准备打入清廷内部,演一出“无间道”的好戏。之后,又托表叔曾任山西巡抚的俞廉三给安徽巡抚恩铭写了封举荐信。为什么要选恩铭而不是别人?当时满清官场补缺委差,“一日可补百年可补”,皇帝批准还不算,关键要督抚配合,而安徽巡抚恩铭正好是俞廉三的门生,又是庆
亲王奕的女婿。
叙旧的信,把一个儒雅清秀的留日青年,举荐到了恩铭的身边。
一颗定时炸弹嘀嗒嘀嗒开始了自己生命的倒计时。徐锡麟的关系要比荆轲的地图更能取信于目标人物。他很快就获得了巡警学堂会办兼巡警处会办这个要职。他一面训练学生,灌输革命思想;一面联络同志,考察地形。也许是不够谨慎,他的举动被人监视了。此人便到恩铭那里揭发徐锡麟是革命党。这时的恩铭自我感觉相当好,他听了之后笑道:“革命不是咋呼出来的,革命党也不是诈唬诈唬就算了的;徐会办那是诈唬,不是革命,你多心了。”为了给自己吃颗定心丸,恩铭还自作聪明地当面对徐锡麟说:“有人说你是革命党呢!”徐锡麟不屑
地答道:“大人明鉴。”虽然躲过一次暗箭,但刺杀一事越发显得急切。
恩铭终于在1907年7月6日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给了徐锡麟一次作刀俎的机会。在安徽巡警学堂首届毕业生举行毕业典礼的现场,徐锡麟单腿下跪,双手举上学生名册:“报告大帅,今日有革命党人起事!”这是自报家门的“神来一笔”,更是图穷匕见的最后一击。典礼还在进行,恩铭的思维尚不及转换,一颗炸弹飞了过来。如果是电影里的鬼子肯定懂得抱头卧倒,恩铭以及身边安徽的大员哪里有这等见识,眼看就要被炸得粉身碎骨,有望成为青史上死得最惨烈的官僚。
可炸弹却在这时动了恻隐之心,怠工了。那一刻,时间似乎也被吓懵!
好在徐锡麟反应快,俯首弯腰,从靴筒子里拔出两只六响手枪,朝恩铭一阵乱放。恩铭身中七枪,虽未命中要害,但终因失血过多而死,死前不断喊着:“糊涂啊,糊涂!”真是死不瞑目。
荆轲刺秦,奇功不遂,被秦王连砍八剑,靠在铜柱子上,大笑而后大骂:“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生擒秦王,似乎刺客还有一线生机,而徐锡麟刺杀恩铭更决绝,更震撼,抱定必死之心。徐锡麟只留下一张表情木然的照片,他还不懂得喊“茄子”。那是他行刑前所照。他觉得自己没笑,要求重拍,并大声说:“倡大义者,以色相示人,使后世当知有所从也。”这个要求自然被拒绝了。
1907年7月6日夜,薄衣裹体的徐锡麟被刽子手用铁锤砸烂睾丸。
那股强烈的血腥气似乎穿越时空一直弥漫到今天。一个有抱负、有热血、有学养的青年,在铁锤下成了被摆布的物件,一切尊严都被消解了。恩铭的卫兵还把他的心炒熟下酒,他们对徐锡麟怀着彻骨的仇恨:“大人待你那么好,你竟然杀他,我们要看看你到底长的是什么心肝?!”
徐锡麟选择了做大丈夫,对仇敌他的心自然要冷似铁。从私情上说,的确辜负了恩铭的提携之情,但我们可以从民族大义上来为徐锡麟找很多理由,可这些在喧嚣之后都已不再重要。还记得,在没有成为刺客之前,徐锡麟雪夜坐小船,奔走江湖,联络草莽间的同志,倦极就睡,不脱鞋袜,醒来才发现怎么也脱不了,因为脚已磨破,血水将脚和鞋袜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