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分享:异端之死
我是异端。没有人记得我叫什么,有时候我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他们给我起了很多名字:最普及的一个叫“操帝”。不过我还是喜欢称自己为“异端”,听着大义凛然。所有人都认识我,所有的故事都开始在不知道是哪一天的课间操。
当我意识到原来他们笑的是我的时候,距离他们第一次笑已经过去两三天了———也许更久。那些天我越来越发觉,每当广播操音乐响起,楼上那个值周生的目光便活跃起来,好似动物园铁笼子前等待动物出现的游客。
———啊,那动物是我!游客却不止楼上那一个———身后的人强忍着,嘴唇紧闭却从鼻腔里渗出嗤嗤声,我听得分明———他们是在笑我做操的动作。
有一瞬间我很愤怒,很想扭过身拽住后面那人的衣领大声喊:“有什么好笑的!”可我知道,这样做换来的也许是更热闹的笑声———我已被困在一个杂耍舞台的中央,无论我如何叫喊,如何抗议,观众只会视之为表演的一部分。他们的眼神如饥似渴,带些狂热,我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在驱使着。
我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依然故我。之后的课间操,每天都像是一场战役,只要那笑声不止,我便一天不会放弃我的动作。至于起初为什么会特立独行地创造出这些动作,早记不清了,也许是不想了无生机,如大多数人一样,也许是不满意呆板的原始设计?这与我来说都已不重要。总之,我不能停———我不能输。
我以为我料到了一切可能遇到的极艰辛的挑战。然而一周之后,我真的怕了起来,原先算作是朋友的人躲开我来,铁哥们在一天放学后指着我无限悲哀地说:“原来你是为了出名哗众取宠的小丑。”从那以后,他变成了四处挖苦我的最为卖力的人之一。我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式做操,只是比以前更加沉重,更加疲惫。有时真想下一个动作就回归到大多数中去,再不忍受这噬心蚀骨的苦楚。可这套动作已被一阵阵笑声钉进了我的灵魂,仿佛成为我生命意义的一部分,再也停不下来。当初不时产生的与世界对抗的兴奋感已烟消云散,我只得像一个鞭笞派教徒,坚信每承受一次心灵上的巨大痛苦,便能离不知在何处的天堂更进一步。
又是一天,我回到教室,目光低沉。同学们都已坐好,班主任看到我进来,朗声宣布班会开始———主题是关爱弱势群体。之后听到我和另外一个身有残疾的同学一同成为“最需要关爱的人”。我脑中一声闷响,什么也听不到了。过一会儿我看到同学们拿起已经写好的纸条走到我们面前,一一交与。似乎当时放着煽情的音乐,似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有人短短对我讲了些什么,似乎那位残疾同学洒下感动的热泪……
我忽地狂笑起来,像一匹受伤的狼在旷野中的嗥叫。
不知过了多久,一天站在队伍里,身后的人和我说:“喂,快看,那边有个‘操帝’。”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头去,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天上的阳光很灿烂,映衬着我们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