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青年萤萤之光,照世界未来旷野

□尹建国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是《诗经》里的话。在古人看来，夏天是流动的。一个“流”字让酷热渐去渐远，一个“火”字足以说明天气酷热的程度。这也是许多人不喜夏天的理由之一。

四季之中，我唯独喜欢夏天。春天虽然万物复苏，但风大；秋天虽然果实累累，但萧瑟；冬天虽然白雪皑皑，但寒冷。

我喜欢夏天的理由有很多，一是生机更繁茂，二是雨水更丰沛，三是夜空更神秘。听树上蝉鸣阵阵，看空中流云飞转。入夜，邀三五好友，围坐庭下，吃着西瓜，喝着绿茶，东拉西扯，直至月上柳梢，流萤似火，凉风袭来，明灭可见，这其中的浪漫也只有身临其境者可从中窥得一二。人生之趣味如此，亦有何求？

当然，对于一个长期从事野外工作的人来说，黑夜往往是冰冷的，寂寞又坚硬。像这种消夏之夜无疑是温柔的，于我，也只能是一种幻觉，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幻想而已。这样的夜晚注定不属于我，不属于像我这样常年行走在荒原之上的石油人。

不过，这其中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那就是漂浮在夜空中点点流转的萤火。这萤火，不仅仅只属于我，它同样也属于旷野，属于黑夜，属于黑夜里的草木和所有带有温度的生灵。我之所以喜欢夏天，其实是喜欢夏天的夜晚，喜欢夏天旷野里那些为黑暗掌灯的精灵——萤火虫。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古人把萤火虫称为“流萤”，同样又是一个“流”字把萤火之光不可捉摸、如梦似幻、扑朔迷离的隐约和飘逸之美全部勾勒出来，可以说没有最美，只有更美。大约就是出于这种玲珑意境，古人很不舍得用“虫”来称呼这提灯的精灵。

《古今注·鱼虫》载：“萤火，一名耀夜，一名景天，一名熠耀，一名丹良，一名磷，一名丹鸟，一名夜光，一名宵烛。”听听，这每一个名字，都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诗经·豳风》中有这样的句子：“我徂东山，慆慆不归……町畽鹿场，熠耀宵行。”戍边的男子思妻心切，急匆匆地在夜色下赶路还乡。沿路为他照明的，竟是漫山流萤，宛如星光坠落。其情其景又是多么的浪漫。这揉碎了散落人间的星光，又怎能不让人喜出望外呢。

每每踏着月色从旷野上走过，当巡井小路被黑夜的张力撕裂成一段段不规则的平面的时候，眼前总有几只明灭可见的流萤飞来绕去，让你忘记黑暗，忘记时间，忘记寂寞和恐惧。抬头看看星星，低头看看流萤，想家的心情自然又加重了几分，思念让你没有了睡意。

相比星光，我更喜欢萤火的灵动。在有流萤的夜里，黑夜是流动的，就像一条流动着的石油之河，而流萤则更像一把流动的火焰，把夜空点缀成梦幻般的仙境。看吧，它们在草木间跳跃，在蒹葭里腾挪，在小溪畔飞翔，它们不知疲倦，不惧劳累。它们知道夜幕之下才是它们的舞台，它们要燃烧自己，把光明留给黑夜，同时也把光明留给了世界。

“疏篁一径，流萤几点，飞来又去。”只是几点流萤，就把一条幽深的小路变成了温柔梦境。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样的物种可称作“童话世界里的精灵”，要我说，萤火虫一定是。

小时候，每当夕阳下山之后，便盼着天黑。因为天黑之后，萤火虫便提着灯笼出现在柳树下、院子里、小河边。

那时候，大人们摇着蒲扇，拉着家常。小孩子们像长了翅膀飞也似的扑向萤火虫，消夏之夜便在孩子们的追逐嬉笑、大人们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谈话间拉开了帷幕。“帘疏巧入坐人衣”，那时倘有任何的烦闷不快，都会随着点点流萤之光的降临而变得柔软和愉悦。在那个没有电灯、没有电话、没有电视的贫乏年代里，就凭着那样柔软的光，不知道点亮了多少个黯淡无聊的夜晚。

长大后，对流萤的认知，是从一个叫“囊萤映雪”的成语中得来的。“囊萤”之光亦放光华，这不仅仅是对好学之士的赞美，其实更是对流萤的赞美，是对这提灯的小小精灵的褒奖之言。

记不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萤火虫是会呼吸的钻石。”我觉得这比喻很贴切，很实在。不是吗？那一颗颗小小的璀璨的光芒，是人生之初的纯真，是岁月伊始的梦想，是伴随一生的能量，是比钻石更贵重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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