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记叙文

冷风跨过挪威的山脊，南下将不招人待见的寒气准时送达比利时的低地。1914年深冬，平安夜，壕沟旁边积满了厚厚的雪，只有月辉莹莹于其上，天地间失去了色彩。

裹着厚大衣的士官猫着腰在战壕中穿行，分发着一个个从英吉利海峡对面远道而来的包裹。那大概是寒冬里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唯一的慰藉。

士兵搓搓快冻僵了的手，颤抖着打开一个小铁盒子：一块巧克力，一封信，一张黑白照片。好比给沙漠中干渴的旅者半盎司的葡萄酒，令人痛苦的恩惠。

捧出火柴盒，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掌握好力度，因为千万不能划断了。借着闪烁的火光，他仔细地端详着照片。但是，没有喝不完的葡萄酒，也没有烧不灭的火柴，很快，周围又回归了黑暗。

他又抽出一根火柴，但想了想还是把它放了回去。作为替代方案，他趴到战壕上面，此时他才觉得露娜格外地吝啬，暗淡的月光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片黑白，哪里都是。真令人感到焦急。

他突然感到自己与黑白色的四周站在了一起，当然也包括这相片上的黑白，他和他们正揶揄地看着他自己。他明白了自己不仅是受害者，而且也是加害者，是自我的受害者与加害者。这或许是因为，一切身外之物对于人心来讲，大概都是半吊子的。

给司空见惯的思维死局以苦笑作为句号，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入军服上衣里面的口袋。虽然他知道，其实结局概括来讲无非也就是两种，一种是他再也找不到这张照片，一种是他再也见不到这张照片。

回到战壕的底下，闭上眼睛。远方传来了带有巴伐利亚口音的圣诞歌谣。

第二天。一点也不和煦的寒冷晨风将士兵从睡梦中赶了出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

“德国人！有一个德国人过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装弹，263作文网Www.263y.Com上膛，瞄准。然而，士兵发现，瞄具中心的那个德国人，似乎有一点不对劲。

噢。他突然灵光乍现，这是个机会，一个能打破死局的机会。

“没有！停火！他没带枪！”士兵奋力喊道。同时，他也向那个德国人一样，放下了枪，举起双手，朝对方的战壕走去。

“吉姆！你疯了么！不要过去！”

满目狰狞的沟壑路障之间，寸草不生的荒野平原之上，两个直立着的孤单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每当又有个别的人跳出战壕，对面的人都要将武器更加握紧一分。对峙的气氛一直未能缓和，直到最先走出的两人终于会面，腼腆地相互握住对方的手。虽然几乎遗忘了微笑的方式，两人却仍竭力挤出笑容。

“我的名字是吉姆。”

“我的名字是奥托。”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德语和英语古老的渊源在此刻终于发挥了她们本应起的作用。藉由握手，两种曾经同宗同源的文化，跨越了千年来地理的隔离联结在了一起。

而在这之后，一切就都发生了。也没有人能够能够说清楚它背后的演变逻辑，这大概又是一个会令史学家或是心理学家大为困扰的棘手课题。不断地又有人从战壕中走出，他们在双方阵地的中央交换圣诞礼物，操持着两种不同的语言，却竭力地尝试达成交流。虽然大多数情况到最后，他们会发现无论如何表达都不如握手来得便捷会意。

由于得到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足球，一场相当具有规模的球赛便就地拉开了帷幕。呐喊与欢呼的声音就像是要一直持续下去。

一方面沉浸在和谐当中，另一方面，吉姆却率先发现了一丝嘈杂。

远方传来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一点点地靠近。渐渐地，机翼上醒目的蓝白红三色同心圆也能看得很清楚了。

而再一次地，吉姆脸上的笑容，转变为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