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海读后感-读后感
壹
这里是西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余秋雨行至这里,看到一群海鸟。世界上最深的海沟之上,波浪滔天,风暴不止,这群海鸟闯入视野的时候,余秋雨正从大浪手中抢回生命,他忍不住说:“荒唐。”是海鸟荒唐,无知、无助、无求的海鸟飞到无边无际、一去不返的深海腹地;或是人类荒唐,妄自揣测海鸟生命的终点,风暴下一瞬的动向,在无可战胜中看到“征服自然”的可笑。
这些海鸟,起初让我好奇,接着疑惑,最后,看到了如此的熟悉和亲切。我希望成为的,不正是这些海鸟?我努力恪守的,不正是海鸟的迷茫和坚毅?我极力推崇、深深景仰的,不也正是海鸟在最极度危急中忘却惧怖、忘却躯壳,浑然消逝于天地之间的莫名的执着?
夜晚的天空那样诱人,原来是害怕黑暗、渴望飞翔,于是乘风云上天,成了自己最崇高远大的梦。这片天空,却不是可见可仰可叹的头顶苍穹,而是更难以触及,甚至根本就无法触及的某个精神高度。这份渴求是一粒种子,没有沃土也奋力生长,它足够坚毅,但在同行茁壮的树苗里不免黯淡,直到有人说,这粒种子的终点,在地下长眠。
贰
最初学写文章时的逆反、标新以及后来养成的严谨的证明习惯,让我对两件事存在强硬的抵触和执拗的偏见,一是举例论证,二是单方面下定义、贴标签。
对于举例论证,我给自己找到几点理由拒绝接受。首先是例子本身就存在各种偶然,要把例、理对号入座先要找到二者足够强的关联,还要能使去除偶然性后的例证能推广到一类或者一个层面,即排除掉所有特性后的大量个例能很好的切合论点,才能算足够严谨的证明。而事实是,往往举例只在例、理中扯上联系,佐以言辞藻饰,很难全面推广。而去除掉事件的特性,即没有了人物、地点、时代背景等等可变因素,失掉了这些,事件本身也就不存在了。由此可以说所有举例论证都不过是不完全归纳。我在得出这个骇人结论时,自己也难以置信,没有例证的议论,几乎失掉了主体。后来发现,这个观点竟和佛教中的“缘起性空”不谋而合了。
对于下定义、贴标签的偏执,在不断接触新事物的过程中缓和了些,因为过于繁多的新奇,必须有条条框框来摆放、规整,这样不断修正、完善,许多类别也分得颇有条理,颇有规律,因此除非十分偏激地凭管窥蠡测一棍子打死,我也得过且过,时而乐在其中,相较之下,佛所说的“万事无常”,就连这样归类也成了固化,任何对“属性”的找寻、依靠都应当否认。
于是,在后来的文字、论述、感叹里,我尽量地少举例,这里解释原因,同时,发现了这一点或许也是在认识自我的历程中的一大步跨越。从最初起,就没有想过,循规蹈矩。
叁
上千年前,先贤、诸子就用各自的智慧编织一张大网,这张网从不间断地延伸,延伸向广阔浩瀚的东土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延伸向今天的这一脉山河,这张网又在岁月洗涤里去垢浓缩,成了每个中国读书人甚至每个中国人心中无形的结。每个人心中这一点,是所有行止动息,道德倾向的北辰,而一片星星点点勾勒出的轮廓,却是中华民族亘古不变的模样。
老庄在两百多年间先后游弋于世,孔子也在其间几十年中踏遍山河,尽览人心,不久之后的汉代,几匹白马驮来一宗极喧闹而又极无声、最繁盛而又最孤寂、最普世而又最超脱的教义,其后的几千年里,中华文化任其扎根,汲其精华,在细雨微风中摇摆,在骤雨狂风中定型,在雨止风歇后挺立。在这个深厚的根基上成长茁壮,在这条悠远的长河边踽踽前行,在这片凶险的河域里乘风破浪,中华民族的每一缕文化气息都不由得在最闪亮的尖顶或最深厚的根基隐约地浮动着它们的影子。
每一个处在生活隘口的个体生命,在波涛中褪去世俗的矫厉色彩,忘却小我的浮浅欲念,不经意间竟会发觉这血脉是多么澎湃汹涌,这智慧是多么神秘奇妙,这颗千年前播下的种子,至今仍是多么惊人的茁壮,这当中确有不少后人生命的浇灌、传承,但这份生生不息是绝无仅有的,它甚至战胜时间、战胜地域,无孔不入、无远弗届、无坚不摧。这位历经千年风霜的老者,仍以最初的“正见”、“正觉”,让许许多多普通人、让我,感受到源于某个既是起始也是终点的强烈呼唤,足以振聋发聩,足以追寻平生,足以寄情足下,足以忘我山水,足以目不窥园,足以高山仰止,足以拈花一笑,足以寂静欢喜。
肆
倘若以我浅薄的理解,来追溯中华传统儒、道、释起初意旨,倒也叫殊途同归。儒以济世为己任,在天下人中忘我、无欲;佛以普度众生为根本(大乘佛教),在苦修、实历中“直下无心”,使芸芸大千皆得超脱;道自然以“道”为本,使人通透世事,“利万物而不争”,以至“玄同”。263作文网Www.263y.Com虽是以各自不同的修身、修行、修道方式,但最终都是为努力达到理想中的圣地,都拥有吞吐众生的胸怀和气度,这个气度,在文化式微的当年,反倒成了人家的专利,在渴求知识的当今,似乎也缺少足够的重视、理解,这不应当是传统文化宝库中的精髓吗?这不应当是诗文辞藻背后深刻的内蕴吗?
除开最宏观的气量,儒家中庸,道家“天钧”,佛门“圆融”也近乎出于一体,而佛说“性空”,道说“本无”,更是高度一致;以及后来心学中以心察万物,似乎就是在慧能“心动”、庄子“万物与我为一”的基础上得以导出……几千年来互相吸取收纳,各自都借鉴了对方的锋芒,同时自我更新祛垢,即便如此,最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袈裟、道袍、青衫,仍是截然不同的模样,一样的黄色肌肤,在几次巨变、每每推陈后,黑色眼珠洞见的,不再是同一个世界。
在历史风云的淘洗中,三者有一个共同的经历,不可不说。三者在封建政体里,都不由自主地与统治阶级亲密接触,也因而各自得到了极度的繁盛,沾染了不该有的尘杂,许多原本纯真、天然、无私、洁净的信念,也在这些经历里扭曲了,似乎升华般地降低了境界,跌下了精神层次。
先讲儒,自起初儒学就注定与权势、朝野难解难分。孔子一再受挫,为政反复坎坷,始终坚守创建礼乐合音、君臣有序的理想国度的宏图,而同时对个人,“有美玉于斯”,即当“待良贾而沽”,追究起来,孔子儒学是以治天下为根本目的,凭借修身实现个人价值的途经来一步步逼近终点,可时日一久,能平天下、治国的人又实在太少,于是诸学人几乎不约而同地给终级理想做出让步,许多诗词也只唉叹“明主弃”,许多贤能的追求也止步于光耀门楣,当然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依然存在很多,使得众人读儒尊孔半道而止、登堂不入的缘故也很复杂,但可以确信的是,过分贴近帝王让仕人的理想简化了,说服君主、适时而仕是达到理想途中极为重要也是最为困难的一环,但这不是终点,却因为过于险峻,使得很多人的眼界就此截断了。
道家向来是以“出仕”为人所知、所信、所崇、所疑,但无论是始祖老子,还是后来衍生出的浅近些、浮华些、吵嚷些的道教,都密切接触过统治者。老子脱身于王室,得以辟一片净土,一方天地投入对自然、大道、人类的思考,见过贤能高贵的他,说出了“绝圣弃智”,熟稔经史、礼法的他,道出“绝仁弃义”,与王室一道进退浮沉,与秩序一同兴衰荣辱,与文化一路风风雨雨,于是老子,得以脱身于世间、凌驾于世间、忘怀于世间又臣服于世间,正是亲历身行,才使得他在始行不远的文明源头一眼洞见深邃,才使得这眼神通明澄澈,使得这身影空灵孤寂,使得这灵魂高耸旷远。
相较之下的佛门,就像在灵魂与躯壳、真谛与俗谛、性空与外相间飘渺出的那一抹圆融一样,在平地与高山、庙宇与殿堂、苦修与华贵间,也存留一隐若即若离。传自中国来的佛,仍身披宗教的外衣,于是在我所不知的或许政治根本上就区别于儒道,但我所理解的追求寂静、摆脱虚妄的佛门那里,如此的繁扰、躁动、尘垢是不被允许的,一骑白马跃入宫门,鬃丝洒洒、蹄声哒哒,是对朱缨金缕、丝竹管弦的不顾,老鞍破革、敝袍旧钵是对玉座珍珠、贵服荣冠的轻蔑,木箧竹篓、佛理心经,是对高阁藏馆、繁文缛节的无视。几步轻盈、一程风雨扑面而来的是心怀众生的普度,是忘怀自我的超脱,是别离尘世的轻盈,是洞穿空无的睿智,是接受苦难的释然,是树下一悟的慨叹,是凛然锐立的奇峻,是遍览群峰大地后的一无所有。这样的佛,即便是在长途跋涉里耗不过时光,停歇于驿站,迷醉于风景,误触了旁门,心动了风幡,也总有一位巨人,伸出一只大手,将落红野绿扫出寺门,凭风借力时有难免,顺风一行,终究还是回头问心,归于空寂。
我相信,无论思想、精神、文化,或是像这样宏伟壮观的民族集体人格,能在浩荡的时间长河里留住自己无形的魂魄,必然有实体、有真切的东西用以承载、依附。就好像,追逐远海的行者遇上了陡峭的高崖,夕阳催促着他,朝晖引诱着他,他必须怀着信念向前,于是他踏上了极危险、极狭窄的石缝,攀引青藤,牵扯荆棘,扣紧劲根,青藤缠住了脚踝,荆棘划破了行囊,劲根撕裂着肌肤,终于在落日前挺过崖壁,他踉跄着走向朝阳。尽管有时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有时风吹雨打、漫天彤云,有时乱红飞舞、迷忘初心,其实都是一程中的靓丽、行旅中的快乐,倘若漫漫长夜不曾有迷茫,悠悠小道从未有动摇,又如何在终点谈坚守的可贵,在下一个驿站迎接新的风暴呢?
有三个理想,跨越了千年,饱览过风霜,甚至凝望着先祖的尸骸,成长得蓬勃、盛大,又在许多人的生命里,合力将句号划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