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地动山摇

第二日，天终于放明了，雨也越下越大，我担心着侄女诗画，昨天没有找到她，不知她怎么样，我不顾山路泥泞，开始漫山遍野找寻着，边找边喊，看到身着桑中校服的孩子们便走过去问她们，孩子们也不太清楚。

从山上问到山下，只见孩子们围成一圈，蹲着，头上顶着塑料布，让人看得心酸。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诗画，心里很着急，虽然她头天在我面前也说要坚强，但她毕竟还是孩子。没有找到诗画，但却看到园内同事。

大家摆谈起来，才知道震中在汶川县映秀镇，而北川县却有七千人遇难，我们威州万幸呀，只有几个老人人没有避开砖块什么的而遇难以外，还有一些受伤者，死亡人很少。从山下看去，房屋还挺立着，外观看去，整个威州几乎不像受灾。

天佑威州，可是，为什么就不能保护映秀和北川？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生命消失，还有许多朋友一点音信都没有，听说桃坪也受了灾，碉楼倒了，我又担心自己的二哥和二嫂，他们还好吗？生怕当时他们在路上，我只好祈求着，希望他们平安。

终于在公路边找到诗画，他们正准备撤到山下去，我找到他们的老师给她请了假，她 的校服已经湿了，我将羽绒服脱给她，带她到我们居住的那块平地，才发现，我们居然在发现新石器墓葬的大坑边。

这座县城南边的小山坡因为三国时期的名将姜维而闻名，姜维在《三国志》和《三国演义》都不算名将，但在羌族地区确是很有名的，因为他是甘肃西凉人，古羌人也是从甘肃一带迁徙到岷江河谷的高山上的，当年诸葛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派他镇守蜀国西部吧，而他与羌王也成了莫逆，他也成为羌人守护神。这山上还留有他当年点兵点将的点将台和城墙以及兵营遗址，可惜在地震中灰飞烟灭。

因为汶川是大禹出生地，因此，在姜维城山上还有一座禹王庙，地震前我们也经常来山上。就在地震前，县考古工作者在山上发现一座古墓葬，从里边发现许多新石器文物，一下把古羌历史推到四千年前。那些文物被送到博物馆珍藏，但我们依然能够在坑里发现一些陶片什么的。就在前一个星期，我和几个文友还上山玩过，谁知，突如其来的地震让这里满目疮痍。

大家冷得发抖，想烧火，捡到几根干柴却烧不燃。地太湿，雨太大，到处都在漏水，这不是办法呀，一些人开始下山。县上来人为大家送萨其玛，一个人只能吃一点，一夜水米没有沾牙，饥饿抓扯着我们的心。

我与父亲商量决定下山，因为侄儿说过，他奶奶在山下的威州民族师范校里边，一切很好。父亲同意了。我扶着父亲，带着侄女，蹋着碎石，向山下走去。到了山下，学校已经人满了，我们去了南沟对面的 附小。在一个简易的棚子里边安了家，而此时，给我们买东西的侄儿却在山上找我们，找遍了，没有找着，才下山，在附小找到我们。

听昨晚在这个点的人告诉我，就在这里，医务工作者为一个普通产妇分娩，挽救了新的生命，没有帐篷，人们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挡风的墙，可是，我没有见证到这起地震中的生命诞生的壮举，但却为医务工作者致敬。

此时，阿坝师专有五个年轻人也跟着我们来到棚子里，一个是外语系老师，另外的是学生，我们收留了他们。我看到我前夫的侄儿，前夫在乡上工作，忙着救灾，没人照顾，我把他接了过来，母亲也同意了，她说，不管你们夫妻如何，小孩子可怜，我们怎么也要管。

棚子里顿时热闹起来。用砖块搭一个简单的灶，烧点开水，泡上方便面，大家吃了一顿饭。

下午，附小的一位老师跑回家，拿出自己的米，锅，和煤气炉煤气罐，烧火煮了一大锅粥，让老人和小孩吃了一顿热粥，我老父亲才吃上一碗热粥。

民族摄影工作室的周姐也和母亲在这里居住，她有一个收录机，通过收录机，我们终于可以听到许多消息，这是我们与外界联系的唯一渠道。我们一直收听汶川大地震的专题报道，听到胡总书记和温总理的声音，我们热泪盈眶，我们知道党和国家领导人日理万机却牵挂着灾区的人民，他的声音让我们感受到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挽救人的生命，只要有一线希望，绝不放弃。

温总理亲临灾区现场，在废墟中抢救灾民，与埋在废墟中的孩子对话，胳膊受伤了，却推开为他包扎伤口的医生，继续救助伤员，就像上次在冰雪灾区的机场与战士们抬物资。我们有好总理，万幸呀。那台收录机每天陪伴我们，知道我们许多，让我们听到许多声音，听到比我们更重的灾区的许多感人的故事，让我们泪流满面。我们也听到社会各界对我们的支持与帮助，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物资向我们这里涌来。我们心中有了期待。

晚上，我的前夫来到这里，因为乡镇干部都已经上山村了，他也顾不得他读小学的侄儿，下山后，有人告诉他，他的侄儿和我在一起，于是，他找来了。这是我们离婚一年后第一次坐在一起好好交谈。地震让我们懂得很多，也有了宽容。

他告诉我，他们到了乡下，看到乡村的农民在地震中最惨，他们的房子都完全垮了，有好几个村子有人死亡。他也到了我过去教书的山村小学，那些村民还记得我，尤其是我当年教过的孩子，他们长大了，有的外出打工，有的在家务农，他们都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而我却后悔当初年轻，贪念城市里的繁华生活，在乡下没有安心工作，没有把他们教好。

那些乡下朴实的农民把乡干部当成党的化身，紧紧握住他们的手，向他们哭诉着，他们也辛酸。当然，更让我心痛的是云朵羌寨萝卜寨，我和前夫还在恋爱时就去过，那时，他是一名技术员，在乡下普及地膜玉米栽种技术，村民都记得他。直到2005年，我参加文联组织的萝卜寨笔会，村民还向我谈起他，那里的百姓对我们很好。我也记得那些村民，但没有想到一场大地震给他们带来那么多灾难。

萝卜寨死亡人数最多，因为他们那寨子曲里拐弯，很容易迷路，虽然他们的寨子能够抵御强敌，然而却脆弱得无法抵御地震之灾，寨子里边垮了，在房子里的人和跑出房子的人都几乎被埋。那种凄惨让人心情沉重。

我叮嘱他，要他小心，他说，怎么小心，这大山上。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我知道，他是想起他在大山上的父母，他的父母也年老了，家里只有弟媳妇和小女儿，他也担心家里。听到他的话，我也担心孩子的爷爷奶奶，两位善良的老人。尤其是婆婆，她对我挺好，听到外面离婚，她哭了好多回，可惜，我们有缘无分，我也只能对她说抱歉。

此时，我觉得乡镇干部也是可敬的人，他们有的父母在地震中死亡了，但却擦掉眼泪继续上山给老百姓送去关心，帮助他们抗震救灾，真不容易啊。

此时，由于映秀地震掐断了从外边到汶川县城的通道，威州成了孤城，我们开始了自救与互救，想到那些重灾区，我们心情更沉重，想到外边的人对我们的关心，想到解放军战士们星夜兼程地赶路，冒着余震与飞石的威胁，我们心情更重。听到胡总书记和温总理的声音，我们心中有力量。

入夜，又下起大雨，我们挤在一起，拥着被褥坐着，没有灯光，没有火光，一片黑夜，半夜三更总是被余震惊醒，大家几乎没有入睡。带着希望，带着遥远的温暖，我们等待着又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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