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散文

一轮红月现苍穹，梨白柳青花满城。又是一年纷飞雨，人生看得几清明。

草薰风暖，梨花如雪，阴雨蒙蒙，又见清明。清明是“踏春节”，亦是祭祖日。现代诗人左河水诗云：“柳垂阡陌雨沉沉，千里子孙赶上坟。处处青山烟火起，焚香祭拜悼先人。”今天，自然联想到我逝去的祖父和外婆。

外婆去世时我上小学四年级，有关她的记忆极为模糊。为数不多的照片记录着：外婆，鹅蛋脸，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皙，额头饱满。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挽个发髻，套个网子。四十岁左右，牙齿基本完全脱落，窝着嘴巴，更添慈祥和善。蓝得发白的偏襟褂子，一尘不染。藏青宽松肥裤，脚腕各扎一根带子收口，宽口纳底布鞋，脚缠过又放了，因此虽然背微驮，走起路来依然风风火火。

母亲兄妹六人，四个舅舅。每人要有一出院，一口屋。外公走街串巷，贩鱼卖菜;外婆起早贪黑，喂猪养羊，糊纸种地，节衣缩食，省吃俭用，硬是挣出四出院。外婆梳头时，掉落的头发也一一捡起，挽个疙瘩，掖在厕所墙缝里，积攒着换针线。

现在的煎饼稀罕，以前是不得已的主食。粘煎饼是每个农村主妇的必备技能，首先和面就是很大的考验，得把粘合度较小的玉米面、红薯面与麦子面粘合在一起，因人口多，一和就是很大一盆。外婆与邻居合作，一粘一天，冬天尚好，夏天酷热，不动亦是汗，何况坐在热鏊子旁边，双手还需不停滚动面团，模糊记得她们是说笑着的，笑声很响。

外婆也追星，喜欢“小虎队”、蔡国庆，她说：“我就喜欢看这几个小孩唱歌。”有年寒冷的冬天，外婆坐在被窝里看电视，屏幕上的女演员们身着短裙，外婆担心地问我：“你说她们不冷吗?”

收获季节，外婆不甘落人后，怕豆子熟透收割时易脱落，怕雨水浇打麦子、棉花，怕风不大没法扬场，怕风大刮歪了谷子……担忧母亲孩子多忙不过来，终止了成绩优异的姨妈的学业。农忙时节，她心急火燎，心力交瘁、体力透支。年复一年，外婆患上冠心病。当时虽非不治之症，但绝非药到病除这么简单。一天，外婆淘了粮食，用筐子往屋里运送上台阶时，不慎脚滑，外婆一心保护粮食别撒在地上，自己却重重摔在地上。严重骨折加上旧病复发，或许还有她的要强与自责，外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初三毕业，祖父去世。他老人家一生沉默寡言，印象也不深刻。只记得他总是戴一顶蓝黑帽子或草帽，着一灰黑中山装，黑布裤，黑布鞋或军绿布鞋。我见到的爷爷总是忙碌着的，挑水、饮羊、割草、修农具……街上碰到他肩上总有一柄锄、一根镢。记得祖父去世之前昏迷中还喊：“把我的镢拿过来。”

父亲兄妹八人，四个姑姑，兄弟之中，父亲排行老大。父亲上班很忙，家里所有的农活就落在母亲一人肩上。又要拉扯着我们兄妹四人，日子过得艰难。姑姑、叔叔们年龄虽小但人多，地里的活很快干完，然后欢呼着离开。祖父默默留下帮着我家把活干完。

祖父节俭，唯一的花销是吸烟和理发。起初吸卷烟，稍后是最廉价的“普滕”“微山湖”。即使这样，我与弟弟还得到过爷爷给的零花钱。记得拿到爷爷给的钱后欣喜地向妈妈炫耀，妈妈说：“要爷爷的钱干嘛?他攒个钱不容易。”

祖父一生，从未与人发生口角，也从未见他与家人争执，亦没朝子辈、孙辈发过脾气。祖父的性格决定了家庭中祖母掌权。儿女的指责、祖母的抱怨，祖父总是一言不发，默默承受，不辩解，不反击，喜怒哀乐，什么都藏在心里，即使被病痛折磨的晚期，都是强忍、压抑的呻吟，问他疼吗，总是摇摇头：费力吐出“不疼”。祖父一生不愿麻烦别人，哪怕自己的亲人、儿女。

他从何时生病，没有一个人知道。直到祖母发现他睡的墙上有血迹，一再追问，他才承认是自己吐的。父亲找车载着爷爷去济宁看病，济宁，可能就是祖父去过最远的地方，这应是他第一次走出自己的村庄，第一次坐小汽车，也是最后一次。父亲、叔叔们应该是自责的，总是忙忙忙，对自己寡言的父亲没有足够关心。葬礼再风光又如何?生前何其凄凉，感情的荒芜甚于物资的稀缺。

清明祭奠，慎终追远，反省改正，一生修炼。勿急勿躁，勿忍勿咽，急事缓办，气定神闲。珍爱健康，吃好睡香。不争强好胜，亦不忍气吞声。有理想有追求，也要顺其自然，尽人事、听天命。

韶光流转，今春又过，清明无数，属我几何。愿逝者安息，生者安稳。

作者简介：

史先慧，济宁微山一中语文教师。爱读书，爱美食，爱运动，爱音乐。热爱生活，热爱美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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