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杯18届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夜阑人静。在我的肩上，是无拘无束的风。风上，是沉沉夜色，抬眼，即万顷银河。空旷的天角下，地平线很高，高得近乎与北辰相接。无暇的明月，唯唯诺诺蜷缩在西天一角，紧邻着一颗微弱渺小的星。



我在尘埃中遥望溢出来的星光，不禁在心里想：这颗星星上，是否住着小王子和他的红玫瑰？如今时过境迁，曾经光鲜亮丽的红玫瑰是否已经枯萎？而那不时泛起的阵阵白光 ，又是否是小王子腮边滑落的晶莹剔透的泪？

透过黝黑的双眸，闪烁的星群尽收眼底。一道流星划破暗夜，一粒星子被埋在灵魂的栖息之所。

我曾一度信以为真，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谋杀案发生在1969年，“阿波罗11号”扼死了月亮，从此人类被剥夺了梦境。当月球的土壤插上美国的国旗，多少人的幻想无处安放？关乎月亮的神话传说，也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从此世间再无轻慢与艳羡。

直到后来，我枕着夜风，欣赏铺满星辰的天空。我想：如果可以，我未尝不希望乘坐宇宙飞船登上太空，与月球相拥，同星河为邻，而不是把梦境当做琉璃，小心翼翼捧在掌心，既害怕梦醒又担心梦碎。

依旧是与往常无异的夜晚，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天底下似乎没什么能抵挡时间的侵蚀，唯独夜空，辽阔而不朽。它跨越数万年的时间长河，把星辰放入我们眼眸，给我们沉思、想象的空间。

“——唐宋那么繁荣昌盛，为什么我们要以汉人自居呢？”

“——自古以来，'汉’就有'银河’意义，我们以汉人自居，并不是因为我们是汉朝后人，而是因为我们生活在这璀璨的星空下，我们是银河的后裔。”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们的征途还要是星辰大海呢？”

“——你抬头仰望夜空，看见漫天星斗熠熠生辉，可它们到底属于数万年前，哪怕夜空不朽，时间的痕迹也依然看得出来，因此你要不远万里，奔赴一方天地，一睹星辰真正的容颜。”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明悟，几分疑惑，踏上找寻星群的路途。

明星荧荧，我遇到杜牧。天阶夜色，银烛秋光，他倚窗而望，是织女牛郎在鹊桥相会，喃喃细语，对理纨素。纵使杜郎俊赏，也不免要生出一番艳羡之情。相会之后是离别，他早已知晓，所以他宁愿选择滞后，独对楚天千里清秋。

月光皎皎，我遇到毛姆。街道人潮汹涌，有人低头见尘埃，有人抬头见星辰。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从此无暇顾及碎银几两，也不再慌慌张张。毕竟来人间一场，更要见见太阳和月亮，而不是被世俗混淆双眸，浑浑噩噩以度余生。

夜色深深，我遇到雷梅黛丝。无垠暗夜中，飞蛾扑向灯火，腐草化作流萤，可她就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眼角浮现出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然后被飞蛾与萤火簇拥，乍一看，真像是满天星辰从空中跌落，悠悠淡淡浮游在天地间。

他们都看到了什么？我想，彼时他们的目光灿若星辰，眼眸与星光交相辉映，倒映出春秋四季，山川河流，更倒映出一整个宇宙。

尽管如此，我依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不停地追逐着星群的尽头。

我与蝴蝶相拥，路过庄生梦里。垂落九天的银河下，庄周苦思不得，到底是我梦到蝴蝶，还是蝴蝶梦到我？他抬眼望向月宫，依稀可见吴刚砍桂树的身影。星子尽归于眼底，答案顿时了然于心。

我与春水共怜，忽逢桃源旧人。漫天星辰如倾盆骤雨，我们促膝长谈，举杯碰欢，所有艰难溶于一盅酒里。他抬头望向北斗，依稀可见秦王扫六合的雄风，星子尽归眼底，时光一晃千年已逝。

我与暮色同辙，穿渡星海万顷，捧起月球的尘埃撒向宇宙，它们没有下降，反倒是洒落在四周，似乎形成一重薄雾，万千星光透过雾霭，所有星球都成为宇宙间最温柔的谜底。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天晚上，我的肩上是风，风上是闪烁的星群。我用梦幻滋养灵魂深处的那一粒星子。它生根，发芽，掸去仆仆沉色，盛开出绚丽无比的花。花也是星星状的，散发出黄晕色的光，引诱着我走向万顷银河。

我将把星子放入眸，即使身陷牢笼也要唇吻花瓣。

我将献上一位朝圣者的虔诚，籍此来换回漂流数万年的星。

我将带上在迷雾深处去追一只鹿的一腔孤勇，义无反顾奔赴银河的最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