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剧《白头吟》

白头吟

时间—上下五千年

空间—纵横十万里

人物：

生—寻梦者，✞年龄、身份、性格均模糊

旦—始终二八妙龄，含蓄稳重

丑—插科打诨者，身份随生之变换而异

[仿佛私塾之内，刻板、机械吟诵，声声入耳，窗外蝉声悠扬，益显烦躁。丑扮老学究沉醉于斯，摇头晃脑，闭目不觉。生随吟诵节奏而动，始铿锵，继而疲乏，终至懈怠，伏案沉沉睡去。师生两个，梦中犹自对句

丑：书中自有千钟禄——

生：（仍在梦中）草色遥看近却无。

稻花香里说丰年，枵腹如鼓，

梦蝶去，怎生的折翅犹舞？

丑：（不觉）书中自有黄金屋——

生：梦粱有期，超拔无路。

擎他劈破重峦凌霄斧，

问一声，愁城困锁，毕竟是何故？

丑：书中自有颜如玉——（已自陶醉）

生：纵玉带临风，娇艳如许，

七分丹青，只在册间抹涂，

便把万种风情、两处相思，生隔阻。

丑：唇焦口燥呼不得——

生：扶摇千仞，向何处，可举跬步？

伴唱：冥思默想推不开，

杳杳琴音入梦来。

[虚无缥缈境地，似梦非梦，亦真亦幻。隐隐有抚琴低唱声传来，曲词难以辨别。生离魂入梦。朦胧间，有旦抚琴，只在咫尺之间，群仙舞婆娑，将旦拥在其间，不得辨其真容

生：映雪囊萤伴更漏，

五经妙义自搜求。

一朝得遂凌云志，

翰墨径把蟾门叩。

丑：（追上）迟一步，他倒先入梦了，待我赶上去者。那边影影幢幢，敢是书里走出颜如玉了，一同梦着，岂有落在人后之理？（思忖）有了，我不免扬起风沙，阻他一程，我却径去，岂不美哉？（扬沙，遮住日头，使生迷路）

伴唱：一刹时天昏地暗-----

生：神迷目眩，

进退无路徒惘然。

丑：可笑这书呆子，不知身在梦中，兀自乱撞，料抢不着先机。待我圆梦去也！（欲下，未料自己也陷在当中）咦，连我也走不得了，怎么处？

[生、丑摸索着探路，旦于仙女中飞升起，薄纱遮住面庞，不可见其容貌

旦：冰弦三弄慰寂寥，

千载难闻总无缘。

只为他，痴情真意一声唤，

吹皱止水化甘泉。

不思量，缘深缘浅，

情到真处人团圆。

[抚琴，众仙女起舞，这琴声化作数盏明灯，引着生走出迷阵。丑充耳不闻，亦不见生行止

生：循仙乐，渡迷航，崎岖道上，

莺声远，芳踪无，犹在梦乡。

欲相酬，解语人不知去何方，

空对 ☺月，孤影相随添惆怅！

（白）适才间天昏地暗，难辨东西，幸得明灯指引，才得脱身。待我对天一拜，以表谢忱！（虔诚地向着琴声消失处一拜）仙子！

虽则是，仙凡殊途难相望，

你深情铭刻在胸膛。

驱阴霾，指迷途，

重生之恩难报偿。

心香一柱谨呈上，

旦：扶危济难理应当。（隐隐现身，依然薄纱覆面）

荒山险径野莽长，

问君子因何到此厢？

生：唉。

堪怜寒门读书郎，

困锁蓬窗赋诗章，

韶光如矢整十载，

青云路阻愁断肠。

幸蒙仙子渡迷航，

敢问莲台在何方？

但等捷报飞传时，

衣锦荣归谢娇娘。

旦：青云阻断仙凡路，

道是咫尺总迷途。

莲台本自无埃尘，

雾锁心田岂堪渡？

愿君子，早驱阴霾自珍爱，

到那时，陌路重逢仙缘续。

[云雾渐浓，旦声远而人杳

生：仙子，仙子！唉，尚未问得芳名，怎么竟去了呢？（犹不肯放弃，四下寻找）

丑：美人，美人！（由雾中钻出，撞着生，装束已变为天神）咳，咳。嘟，你是何人，敢来冲撞本仙？

生：小生乃是赶考的举子，蒙仙子引路到此，正欲拜谢……

丑：我说云间哪来的穷酸气，原来是个穷秀才！你想见仙子吗？

生：正是。烦请大仙引荐则个。

丑：嘿嘿，做梦吧你？我堂堂魁星门官、财神爱将，尚且难睹仙颜，一个穷措大，还想吃天鹅肉，也不怕闪了舌头！快些让开，不要误了本仙好事！（推开生，追下）

生：你，你休门缝里小觑了咱。

虽不比，李谪仙退蛮醉书，

也亚赛，那相如《长门》歌赋。

偏不信，荆棘遍布登龙路，

折桂枝，仙山重续《求凰》谱。

伴唱：十载寒窗，一愿竟酬，

仙影飘渺梦难留。

纶音萦绕在心头，

重会无期使人愁。

[场景转换为状元府。堂上挂《仙姝弄曲》图，生拈香祝告。丑扮媒婆上

丑：我说状元老爷哎，你的好事到了！

生：（一ส惊，转身）怎么又是你？

丑：此一时，彼一时也。

不怪老身曾错待，

只怨时乖运不来。

如今你，天子门生人人爱，

就是那，当朝一品，也要央我说媒来。

生：小生山村寒士，高攀不起。

丑：只有贵人嫌贫贱，

哪有女婿挑泰山？

仙女虽好总无缘，

违拗尊命为哪番？

生：她为我拨散迷雾天籁一曲，

重诺如金，长守此身重相聚。

[旦感动，欲移步出画相见，见生抬眼，忙回画中

当初是，关山隔阻，荆棘塞途，

如今我，鲜花铺就青云路。

谁道仙凡终殊途？

凭功名，浮厝来去得飞渡。

仙子啊，那日你一番话语指迷途，

才有这，状元及第黄金屋。

君子一诺重千钧，

我与你凤凰台上前缘续。

旦：（失望）雾锁桃李，尘埋珠玉，

将童稚纯真都抛去。

谁道是解得开言中三昧，

梦到痴处，前缘更误。

退身回，忧思独赋——

[琴声又起，比前次更为虚幻飘渺。生不禁出神

生：是何处，春风又度？

丑：状元老爷，想什么呐？丞相千金，可不容错过哟。

生：是她的琴声！

丑：（茫然）哪里有什么琴声哦。状元公，这婚事，你若不答应，可是要吃苦头的！

生：多不过归隐山林，何必再劝。

丑：钦命媒人到此来，

姻缘大事做主裁。

少年心气莫太傲，

抗旨不遵要遭祸害。

生：待我前去面君，圣上必定会收回成命。（欲出）

丑：慢着！丞相大人驾到，还不快迎接？

生：丞相？

丑：就是老夫。（咳嗽一声，变作年迈的丞相）

生：原来是恩师大人，学生有礼了。

丑：罢了。贤契，老夫爱你才高学富，已然请下旨意，择日与小女完婚，你竟然要抗旨么？

生：多蒙恩师垂爱，怎奈学生已有心上人了，实难从命。

丑：心上人，在哪里呀？她乡贯何处，媒证何在？

生：萍水相逢结奇缘，

尺幅丹青立志坚。

纵使无计可登仙，

也要唤得仙姝露娇颜。

许人之诺当信守——

[旦抬起身，再度欲出，踌躇，姿势稍有改变

丑：可笑你痴迷不悟要欺天。

图容岂足为媒证，

愚弄朝堂罪非浅。

生：我将此图来珍藏，

重生恩德永不忘。

不信痴情付东流，

唤得璧人两成双。

（白）我与仙子有重会之约，岂可贪慕豪门自毁誓言？大人，请回吧。

丑：口口声声有约在先，这一纸图儿，你唤得动它与你作证么？荒谬！

生：学生只知人而无信，期期不可。图在，誓言在！（看图，发觉不对）仙子毕竟是应了！

丑：什么应了？

生：你看她抚琴之态，分明已有眷顾之意……妙啊

丑：哆，一派胡言，我看你不仅是痴，更是疯了！待我上得殿去——

一道本章将你弹，

定要你，功名前程化云烟。

（白）哼！

[丑拂袖下。四周满是“疯子”“狂生”嘲笑怒骂声。一道霹雳，状元府化为乌有，生落拓栖身于茅屋之☒中，衣食不周。耳边犹有武士们驱逐之声

生：九重天跌落尘埃地，

龙困浅滩遭人欺。

冷雨凄风常侵袭，

满腹经纶难充饥。

回首前尘恍如梦，

三更梦醒尽灰无。

十载寒窗图破壁，

破壁更入牢笼里。

宦海畏途浑相似，

悲欢轮回只一夕。

到如今，穷途末路未足惜，

叹只叹，异路重逢在梦里。

（将图取出，珍视地一望再望）唉，仙子啊，

我不悔，一诺相守把世情遍历，

恨只恨，辜负你曲中深意。

天籁之音犹在耳，

却教功名把身系。

仙缘未成本自误，

尘掩莲台痛悔莫及！

丑：（追踪而至，出家人装束）阿弥陀佛，施主何必为一幅图儿自苦若是，不如舍下，随贫僧去吧！（伸手去拉生）

生：不，这图儿教小生看清了世态，参透了此生。便舍了性命，图也是不能舍的。

丑：（化作丞相，威逼）当真不舍？

生：不舍。

丑：（又变作媒婆）舍了它，富贵重现，良缘再结，你也不舍？

生：金砌的富贵，势结的“良缘”，无情无义，要它何用？不舍。

丑：（变作天神）纸描的仙姝，遇火即化，难道不是虚空？留它何益？

生：你们都错了。不独是你们，前时小生也错了。

丑：（变成老学究）难道先人教诲也错了不成！

❧生：先人教人明理，后人以功利求之，自然错了。仙姝本纯情率性所化，觅之无影，念之有声，岂为虚空？

丑：心性是虚，功名是实，如此取舍，你不后悔？

生：但能守心，何悔之有？往日里唤不出画中人而深恨无缘，今日便是一梦不醒，只得她常在我心，亦无憾了。

旦：迷途未远须自警，

历尽浮沉见真情。

他一番话明心迹，

不枉我梦中走一程。

[翩然由画中走出，与生相依

丑：（几种身份急剧变换，俱是惊讶的神态）梦里的事，原来果然是能当真的，既如此，还回去做什么？

旦：有缘同入梦，须到醒时莫强留。前路珍重，后会有期。（飞去）

生、丑：仙子，仙子！

[云雾又起，渐隐没生与丑。琴声起，伴着吟唱声

旦：皑如山上雪，

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

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

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河上，

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

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

白头不相离。

[吟唱声中云雾散去，生，丑依旧伏案眠着。一曲终了时，同时醒来

生、丑：仙子，仙子！（对望着，不禁会意一笑）

生：先生，还读书么？

丑：读书？好，就读书。

书中本无黄金屋，

书中亦无千钟禄，

书中更有颜如玉，

生：（和入）寻梦觅真不虚度。

[旦由空中飘然而下，再抚琴。琴声中，生、丑、旦渐渐融为一体

伴唱：愿得一心人，

白头不相离。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