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访

家访

许文健

时间：当代。一天上午。

地点：于八斗的家。

人物：于八斗——男，四五十岁，包工头。简称“于”。

方老师——男，三十岁，老师。简称“方”。

于妻——三十多岁。简称“妻”。

送信人。

[幕启：于八斗坐在沙发上喝茶，妻为他揉肩。

于：今天早上眼皮跳，不知哪个傻儿子要来到，不是找我包工程，（得意

地）就是给我送钞票。

[方老师上。

方：（敲门）家里有人吗？

于：怎么样？这傻儿子说到就到。

妻：（喜☑出望外）我去开门。

于：慢，今天来的准是大家伙，我要亲自迎接，你也要使出看家本领，让他

晕晕忽忽钻进我们的圈套。

妻：（手舞足蹈）又要发财了！

于：（开门。谄媚地）哎呀，总裁先生，您好您好！（低头哈腰地与方老师

握手。）

妻：（卖弄风情）总裁先生，请进请进。

方：（进门。不解地）我什么时候当总裁了？莫名其妙。

于：（对观众）逢人戴高帽，不多给一斗，也多给一瓢。

方：我不是个总裁，我——（插不上话）

于：您的能力我还不知道？以后肯定会当上的。先生，您贵姓？

方：我姓方。

于：哦，方董事长，请坐。

[妻倒茶。

方：我也不是个董事长，我——（插不上话）

于：（递茶，改口）方总经理，对不对？请喝茶。

方：我也不是个总经理。

于：就凭您这长相，起码也得是个主任哪！

方：主任？对，我大小也算得上个主任。

于：主任可是国家干部，是管那些董事长总经理的。方主任，您是大领导，

不用说您是来找我干工程的。

[方老师欲解释被于八斗制止。

于：方主任，您先听我说，您找我干工程真是癞蛤蟆跟蟾蜍谈情说爱——

方：什么意思？

于：找准对象了。

方：这是什么比喻呀！

于：我干工程有八保。

方：八保？哪八保？

于：外三保内五保。这外三保是：保证质量，保证工期，保证验收能通过。

妻：这个他一点都不吹，他有绝招。

方：什么绝招？

妻：保证质量的绝招是——货卖一张皮；保证工期的绝招是——萝卜快了不

洗泥；保证验收能通过的绝招是——不是请客就是（被于八斗瞪了一

眼，小声地）送礼。

方：那内五保呢？

于：您把工程包给我，您家就进五保了。

方：我家成五保户了？

于：也差不多。在工期内，我保证您一家大小吃、喝、穿、戴不用自己掏腰

包。

方：（点数）吃、喝、穿、戴……才四保，第五保呢？

于：五保玩。

方：玩？玩什么？

[于八斗对方老师耳语，方老师吓得“哇”的一声欲跑，跌倒，于妻去

扶。

于：（大笑）还不好意思。方主任，只要你愿意，我马上找几个来伺候你。

（对妻）马上打电话，找“€狗尾巴花”来陪方主任。

[妻欲打电话

方：（急了）别别，千万不要……

于：这有什么？只要你能把工程包给我，我保你开心满意。

方：可我这个主任不是管基建的主任。

于：你是什么主任？

方：班主任。

于：（大失所望）你怎么不早说？你看你浪费我多少感情？（对妻）三言两

语把他打发走。（懊丧地坐到一边喝茶）

妻：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个穷教师。（冷冷地）方老师，你今天

来……

方：我来家访。

妻：我儿子不在家，你走吧。

方：家访，不找学生，找家长。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想和你好好谈谈，

咱俩相互沟通沟通。

妻：咱俩好好谈谈？还相互沟通沟通？（回头看看于八斗。对方老师变温

和）说实话，我虽然不太喜欢文化知识，但我可很喜欢你们这些有文化

有知识的人。

于：什么？（站起）说了三言两语就喜欢上了？（对妻）去，我看你是属棉

铃虫的，见了嫩桃就想啃。（对方老师）有什么事给我说。

方：你的儿子逃学回家了，我来看看，叫他回去。

于：他不上了，你回去吧。

方：现在正是孩子上学的黄金时代……

于：（反问）黄金时代？黄金时代上了学就保证能挣到黄金？

方：这……现在学校正在推行素质教育……

妻：素质教育？素质教育就能把我的儿子培养成个克林顿？

方：初中阶段是义务教育阶段……

于：义务教育？你一提这义务教育我更来气。义务劳动，义务兵都是没有报

酬的，怎么这义务教育还收那么多的学杂费呢？

方：你们不让孩子上学是违犯《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的。

于：呵，你想用法来唬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实话告诉你，我是炮台下面

的耗子——耐惊耐怕。什么法不法的，我管那些。

方：这……说到底应该让孩子多学点知识吧？

于：方老师，你在我家别谈“知食”，实话告诉你，我家里，我爹爱吃软食，我娘爱吃硬食，我爱吃面食，我老婆爱吃肉食，我妹妹爱吃甜食，我儿

子爱吃零食，我们全家还都爱吃西红柿。只有这“知食”我们全家都不

爱吃，它填不饱肚子。

妻：知识不但填不饱肚子，还害人。

方：什么？知识还害人？

妻：是呀。我妹妹大专毕业，有知识吧？可前些日子让人家给揍了。

方：为什么？

妻：她一下子谈了俩对象。

方：这与知识没有关系，这是脚踏两只船嘛。

妻：我爹也说她是脚踏两只船。你猜我妹妹怎么说？（学大姑娘腔）“爹，

我这不是脚踏两只船，我们这是在谈三角恋爱。”

方：这不是一样吗？

ง妻：“不一样。三角，是几何学，你不懂。况且我们这个三角形不是一般的

三角形，是个特殊三角形。”

方：什么特殊三角形？

妻：“等腰三角形啊。我，就是等腰三角形的顶角，那两个男的就是两个底

角。”

方：你总不能长期这样三角下去呀。

妻：“这就要看哪个傻小子出钱多了，他出钱多我就向他这边偏，他出钱多

我就向他这边偏。”

方：你总不能永远这样偏来偏去呀。

妻：“时间一长，总会有一个草鸡的。等那一个退出以后，我就和另一个形

成一条线，最后我们再组成一个点。这叫从面到线，最后成点。”

方：这叫什么事嘛！

妻：“什么事？我只谈了俩，组成个三角形，只不过是平面几何嘛。我准备

再去谈上一个，组成个三棱锥,到那时我们可就是立体几何了。”你说知

识害不害人？

方：有人利用知识做坏事，这是知识的过错吗？在当今世界上，还有什么比

知识更重要？

于：什么更重要？连什么更重要都不知道，（鄙夷地）你还吧吧吧吧给我讲

道理，我先给你讲讲道理吧。比方说，你们学校有好几个男教师快三十

了，到现在还都是些“棍子”。

方：使棍子？不，我们从不体罚学生，更不用说使用棍子了。

于：我说的不是木头棍子……

方：哦，我明白了，你说的是教鞭，这不但男教师有，女教师也有。

于：傻乎乎的，我说的是光棍子。

方：（明白）哦，你说的是光棍儿。

于：你说，为什么条件相当的姑娘不愿跟你们？

方：对呀，为什么？

于：因为你们这些男人都缺少这俩玩意儿。（两手的食指和拇指各圈成一个

圈）

方：（害羞地）不，我们每年都体检，我们的身体是健全的。

于：你怎么胡考虑？我是说你们缺少的是钱和权。你还当老师，你想到哪去

了。没有钱和权，姑娘不热眼。有钱又有权，八十岁的糟老头姑娘跟着

撵。现在的人，谁有钱有权谁就是好人。

方：有奶就是娘嘛。

于：这句话早过时了。现在这样说：有钱狼是娘。

方：有钱狼是娘？怪吓人的。那没钱呢？

于：没钱娘是狼嘛。

方：哎呀，我怎么好象到狼窝里了。

于：我为什么不让我儿子上学？就是为让他跟我学挣钱。你看我，有钱了，

旧衣服，换新的；旧房子，换新的；旧家具，换新的；旧老婆，换新

的。只要有了钱没有办不到的事。

方：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于：呵，看不出啊，你还会吹牛。不过你吹牛也是个雏，因为你吹得太离

谱。你这叫“乍吹没有数”。

方：我怎么吹牛了？

于：我给你十万块钱，你给我买个“鬼推磨”看看。

方：通常不都这么说吗？

于：通常都用驴拉磨。

方：都用驴拉磨看不出有钱与没钱的差别。

于：看不出差别？我有钱能买官当驴，能不能看出差别？

方：是呀，买个当官的推磨比用驴拉磨可文明多了。

于：有钱就有权。我有钱，就可以当经理。我公司里的大小事情都由我说了

算，对外的一切合同都由我签字。别看字写得不怎么样，签了好使。

方：你说得不能说没有道理，可在现在这个时代，不管做什么事总要有一张

文凭吧。

于：文凭？嘿嘿，我的文凭不一定比你低。

方：你是什么毕业？学的什么专业？

于：我二年小学没念完。

方：那你还有什么文凭？

于：什么文凭？我还真说不上来。（对妻）拿给他看。

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文凭）看，硕士学位。

方：（一惊）你是硕士学位？

于：名牌大学的。有钱嘛！

方：我苦读寒窗十几年才获得个专科文凭，人家小学没毕业就弄了个硕士学

位，这做何解释呢？

妻：我儿子的更高级。

于：这个我能说上来，是博士。他妈想让他一步到位，要给他弄个什么博士

后。我说他还小，薄就薄点，以后再厚。

妻：你说我儿子都是博士了，你还让他去上初中一年级，你这不是寒碜他

吗？

于：是呀，我一个专科生怎能指导了一个博士研究生呢？你们忙，我走了。

[一人上，交给于八斗一封信。

于：来钱了。方老师，你先别走，我让你看看我一次往家进多少钱。

方：不看了，我走了。

妻：方老师，一会儿，就一会儿。

[方老师住。

于：（把信递给妻子） シ念。

妻：（拆信，念

1

）干——于……

于：干鱼？还虾皮了。（夺过信给方老师）▼方老师，您给念念。

方：（念）干别头同志。

于：什么什么？她念“干鱼”，你念“干鳖头”，还给我长了一级。拿来

我看看。（看后大笑）哈……

方：你笑什么？

于：（继续大笑）哈……

方：你笑什么？

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呀，怪不得你们把学生都教跑了，没想到你当

老师的还念白字，仨字念错了对半。哈……

方：我怎么念白字了？

于：这仨字不念“干鳖头”，念“于八斗”，是我的名字，我在外面签字

都这么写。

方：这分明是“干别头”嘛。

于：是“于八斗”。

方：是“干别头”。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

于：行了行了行了，别争了，我这里有不吃饭的老师。（进里屋拿出一本字

典，一边翻一边说）哎呀，你们这些当老师的真是白吃国家的皇粮。

方：（要过字典，）你看，干勾于你少写了一勾不就成了“干”了

吗？大写的捌字你少写了提手旁，不就成了“别”了吗？一斗米两斗米

的斗字你在右下角多加了一点，不就成了“头”了吗？这不是“干别

头”吗？

于：（挠头皮）我干工程偷工减料，搀杂施假那么多都没出过事，这小小的

字少写点多写点就出问题。好好，你继续念吧。

方：你承建的小学教学楼由于施工错误，偷工减料，现已倾斜，经有关部门

鉴定全部报废，一切损失全部由你负责……

于：（大惊）什么？（晕厥过去）

妻：掐人中。

[方老师给于八斗掐人中。于八斗醒。

于：（大哭）一百万哪……儿子，儿子，出来，跟你老师回去上学去。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