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书屋
我有一间或许勉强可称作“项脊轩”的小屋,它充满了书。
这“项脊轩”放不下书架,只能在台子上堆几垛高高的书,偶尔从中间抽出一本,就会把这以书脊为砖的建筑变成比萨斜塔。一垛是古典文学,大多是从旧书摊上淘来的或是从祖父、父亲的书橱里“暗度陈仓”来的老版本,书页泛黄✡,还斑驳着年代的风蚀。对古典的作品,也会买现在重刊重印再版的,但总觉得少了点岁月的味道,不及老版本严谨。人民文学出版社那本1963年版的《牡丹亭》是竖排繁体,一卷在手,那些袅袅娜娜仿佛就更浓郁了些,也更贴切了些。还有一垛是中国的现代文学,一垛辞典工具书,另两垛则是西方文学。这些大多是上世纪90年代以后的出版物,装帧精致得多。有时候,单单是侧着头看看这些叠得高高的书脊,也流连忘返,有的淡雅,有的粗犷,有的华丽,有的深沉,有的ฬ抽象……我想,它们的组合若真是建筑,该算是巴洛克的吧,在繁复里自有品格。
“项脊轩”的另一隅, ☻是倚着两面墙的夹角砌的两层三角形的平台,上层是我专业所学的文学理论和艺术鉴赏,下层是几个版本的《红楼梦》、红学评论和几套作家全集。这是留在家里的书中我尤为珍爱的一批,于是,就又在夹角平台的外侧置了一盆吊兰,垂条掩映,这些也就姑且算作我的藏书吧!
小屋自然还有一桌、一椅、一床。桌上有平日正读的书和辞典,枕边自然也少不了几本睡前信手翻的小说、杂志。
以《月光书房》的话为标注,我的书房该是第三种。然而,在被这段文字深深打动✉的时候,心里又有小小的落寞――我的“项脊轩”没有对外的窗户,它永远享受不到月光。那一瞬,想立刻用眼睛遮去所有的光亮,在梦的帷幕里牵出月光,为自己造一座书房。对于书和书房,我都是那个原野上的贪心人。梦里,我有一座月光书房;可是,在没有月光的梦里,我的书房怎么办?
我想,我愿意有一座流淌的书房,这书房能随我一起游目。梭罗的湖畔、华兹华斯的鸽舍、威廉斯的篱笆、沈从文的边城、三毛的撒哈拉,身未动,心已远。如果我的书房能流淌到这些地方,它也会插上这些土地灵魂的羽翼,深厚而静谧。我愿这书房能随我一起沉浸,对故园质朴的神往和无奈的叹息,对家人深切的关怀和对爱人纯真的爱恋,对世事正义的激扬和不自觉地融入,对幸福的追求和对悲剧的扼腕……
我愿这书房能随我一起妙赏,那思想解剖ว之深邃或肤浅,那语言表达之自然或雕琢,那情感蕴藉之真实或伪善……如果我的书房能流淌进这些见地,它也会闪出这些鉴赏的眼光,玄心而洞彻。
某一刹那,就如同得到了缪斯的一个深情脉脉的飞吻,纸墨的世界早已在九霄云外,心里心外都是文字背后的世界。
如果,如果我连月光也没有,我就用阅读和欣赏绵延一座流淌的书房,而我要在这流淌的书房里,把情思放在纸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