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才 2014年1期

时间:2024-12-26 00:46:46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去年读了一本传记,是台湾学人齐邦媛的《巨流河》,今年读到另外一本,是大陆诗人周涛的《一个人和新疆》。两书似有共同之处,即“述而不作”:齐著因年事高而在自己写作的基础上由弟子帮助整理,周书则纯粹由作者分多次口述,经朱又可先生落实成稿,两者都经传主亲自校订过。齐邦媛的飘零路线大致是辽宁-北平-南京-武汉-重庆-台北,书中记录自己在战争与离乱中的“歌哭岁月”、求学生涯;周涛的迁徙历程则是山西-北京-伊犁-喀什-乌鲁木齐,书中详述个人成长,细说社会变迁,近逼历史实况。在某种程度上,这两部自传都可以说是个体中国人的成长史、心灵史,但读取其中的思想信息、生命奥秘,或许需要我们对自己头脑中的“认知机制”调校一番才行。一学者,一诗人,两人精神气质各异,两书内容迥然不同,情趣格调几无可比。表面看,学者齐邦媛在矢志不渝追寻浪漫乌托邦,诗人周涛却似乎在持续不断地披露世故经验。从根本来看,则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书,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哲学。很显然,前者更具理想倾向,达成的是一种文化学意义上的真实,后者则具备实证价值,抵近了心理学意义上的真实。虽然孰高孰低,难分伯仲,我在此还是想强调后者的重要,也就是《一个人和新疆》的独特意义。因为像齐邦媛那样陈述“光荣与梦想”类型的著作还是比较多的,虽说崎岖的命途可歌可泣,执著的追寻可敬可佩,但到底仍属“常态”书写;而周涛这种直率、接地、某种程度上甚至不乏残酷真实的案例,实在太个别了,尤其是在事关国家现代化进程中幽暗“社会心理”的部分内容时。反过来看,这又正是诗人性格的体现:他无意进出观念世界之门,也不想费心印证所谓的历史意义,看上去,他的生命本身就是表明社会人情冷暖、道德程度高下的水银柱。他像《忏悔录》的作者卢梭一样,通过一种无邪的方式让一个时代的人性事实充分曝光,在所谓的上层阶级尚未学会用虚荣、伪善来粉饰自己的鄙陋与野蛮之前。另一方面,作为一个1949年前后出生并成长于大陆的中国人,如果周涛也像齐邦媛那般自珍自爱,又时时不忘家国情怀、民族兴衰的大主题,就很有可能会伪造出一本面貌不同于现在的传记,什么“激情燃烧”啦,什么“青春无悔”啦,什么蹉跎岁月啦,什么社会批判啦,还有什么自证清白啦,等等,可能五花八门、面面俱到,还可能多多少少会说谎,会言不由衷,也就不会有太大价值。

文明或文化,向来有理想之维,即塑造、雕琢甚至附会的成分,也就是有将社会进程和人生之路“艺术”化的成分;心理学则不然,要尽量祛除外部世界的杂芜图像和凌乱遮蔽,在观照内在之我形成建构的过程中,映现出生命的超然实相,可能更偏重于“科学”。从具体的表现形式看,一为修身自好,一为放浪形骸。抛开一般的道德化修辞或意识形态纠结,这两种真实同样珍贵,同样让人尊敬,当然,前提首先是真实。文化学意义上的真实一般都会令人感到心灵的慰藉,心理学意义上的真实有时则未免会让初读者感到不适,需要对自觉不自觉的精神洁癖有所克制。瑞士儿童心理学家皮亚杰在《发生认识论原理》一书中指出,对人类认识结构的建构,也就是对认识的心理发生的研究,是进行认识论分析的不可缺少的部分,而大多数认识论学者提出的看法,不是先验论的就是经验论的,即认为人是从属于预先存在于主体或客体中的一些形式。所以,认识的成长问题应该受到重视。而从分析心理发生的资料,到分析这些资料的生物学前提,再到考察古典的认识论问题,发生认识论就有可能对主客体之间的关系作出正确而全面的解释。在这个意义上,当我们考察一部传记类作品,尤其是自传性作品的时候,对其价值的判断就须稍微理性一点,冷静一点,而不是任由感情的好恶,或者据理于什么文明规则、进步观念、道德制高点之类。

这正是我认为《一个人和新疆》在目前所见大陆作家的同类著述中独一无二的原因所在。

在这本二十万言的自述中,周涛从自己呱呱坠地讲到著述完成时的66岁,从童年记忆、青少年成长,到从文从军,获得自己的影响地位,不但是去理想化、去意识形态化、去文学化,而且是有去“文化”化倾向的。说明这一点很有必要。我们对现实文化、文明的意涵本身的价值判断且不去说。就是那些毕生抱着与现实文化、文明相颉颃心意的社会批判者,以为自己遗世独立,常常觉得孤愤悲凉,其实都还是对这个世界爱得太深、欲求也太多的完美主义者,知人论世的著作中,矛盾和痛苦常常一望而知。但周涛显然有那么点“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庄子)的意思,他至少并未将对这个世界的“眷恋”或者是“挚爱”挂在嘴上。在书中,他曾引用据说是英国皇家晚会上有人演唱的几句歌词“我又老了一天”、“我恨这世界,这世界也恨我”这样的比喻式的认同,说明了周涛精神上的某种松弛,也就是说,他没有夸大自己存在的重要性,也不过分纠结于终极的去来问题。可以说,在这方面他拒绝了任何文化的外衣,可能还有点佛家所说的放下的心态。正因为如此,他对自己――一个个体的回忆,就真正做到了口无遮拦。 “有一次我站在海淀区的一个小山坡上,正好是早上上班,觉得自己好像大将军一样,看着脚下灰蓝黑的人流,心里忽然间生起一个念头――这些人都是我们解放的。心里有一种征服者和胜利者的优越感。我自然地把自己放在解放者的行列里。”尽管他自己后来都觉得奇怪,那么小的时候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但也确认了这就是自己一生当中思想基础所发出的芽:“人生的政治背景这个芽,是你的政治色彩,不是你的文学色彩。每个人都有人生的政治大背景,你是松树还是柳树,芽长出来是不一样的。同时,这个苗也决定你的性格,决定你的人生色彩是开朗的、忧郁的、昂扬的,还是压抑的,你的整个性格和你最初的芽是有密切关系的。”

“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主人翁的态度:这个世界、天下是我的,我们的家,我不是生活在别人家。出身不好的人肯定是生活在别人家,这个威慑力随时都是存在的,也无处不在……我这个芽从色彩上和共产党,和共产党军队是保持一致的。这里一定要把人生色彩和政治分开,政治上你是这个集团的成员……为什么我的文学里经常张牙舞爪比较狂?人家说狂气,霸气,甚至有些匪气。这从哪里来?和我从小在军队里长大有关系,说话无所顾忌,老子说错了没有关系。我们家的事我敢说,客人不敢说,客人说错了不好办。”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出生的那一代人――周涛1946年出生在山西潞城县马场村的八路军总部――那个如今从方方面面正主导中国社会的阶层,其心智发育、情操培育、人格形成的条件如何,其原初的心理的建构是怎样开始的?上面的引述大概都是最好的说明。无论如何,当历史的发生和延展都已是不可阻挡的趋势时,道德的现实,精神文化的本质,也都会随之而有所变动,或者是被人为地重组。胜王败寇的历史过程(逻辑?)并不会顾及到事后的历史编纂,而只是呈现为某种令人愕然的“景观”或ผ“生态”,这就是为什么史著总免不了要尽可能去考据事实、钩沉史料、挖掘真相的原因。《一个人和新疆》的这种“真情吐露”,无疑是后世对历史进行理性探究时绝好的一种心理学佐证材料。

1955年,九岁的周涛随父母从北京搬到新疆:“在北京读到小学三年级,转到新疆自治区党委直属小学,那是个供给制的小学,毛巾、牙膏、牙刷、衣服都是发的。衣服非常好,吃得很高级,住在学校里,整个大宿舍有地板,每个宿舍配两个保姆。那是共产党的贵族学校,赛福鼎的女儿,还有很多乌鲁木齐的大干部和各个地州书记州长们的小孩都在那儿。”及至中学:“我考到乌鲁木齐一中,那时候八一中学主要收的是厅级以上干部的子女,我父亲是县级干部,所以我只好上了一中。”“党校(周涛的父亲在党校工作)有一个俱乐部,放的全部是内部片,外人看不到。党校一直在办三级干部轮训,省、地、县三级干部全部是新疆掌权的人,这些人看的电影跟街上的显然不一样。每天两部,全是外国片……那时电影院放的都是大众文化的电影,什么《五朵金花》《冰山上的来客》,他们看《冰山上的来客》就激动得不行了,我根本不稀罕。”

这已经不只是心理建构、认识的成长问题了。诸如此类的“素材”所提供的,是社会权力结构、社会控制与支配方式等诸多方面的确凿信息,中国1949年以后新政权的统治策略亦可见端倪。出身、家庭成分与一个人社会地位、文化心理的形成关系重大。就像“红色”与“贵族”这两个完全不搭的词竟然最终被搭配在一起一样,父辈革命者功勋荫庇之下一代人的某种国民气质、社会情感的生成就是顺理成章,虽然未必直接与血统论相联系,我们仍可以看到一种怪异的血统论事实。1965年周涛考入新疆大学:“大家不愿意学维语,认为是考得不好,不如人家中文系的,才分配来的。‘文革’后才知道,好的才选到维语系,因为维语系的培养对象和中文系不一样,中文系培养的是中学语文老师,维语系培养的是干部,有两个分配去向:一个是高级领导人的秘书,又懂维语,又懂汉语;一个是公社领导干部,到基层去需要精通两种语言。”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地区政治/行政权力的“内在”运作方式,也于不经意的回顾中可见一斑。

一个和文学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人,会如何评价自己的笔墨生涯呢?冷眼旁观、奚落和嘲弄的口吻,先沾沾自喜后又视之若粪土的荣誉……周涛与“文坛”的关系并非是亲善的,他扬言最终是自己抛弃了文学。这再一次让我们看到诗人式的灵魂赤裸:涉足不久的他,参加了一些活动,拜见过几个名流后早已发现,在这个国家的这个潦草时期,发表作品、出版著作、获奖成名、取得社会影响,道貌岸然的背后也不脱名利场游戏的性质。他调侃:“又出名,又获利,这文学创作的活还真不错。”他也明白:启蒙、革命、解放、阶级斗争,这些意识形态话语,还包括知识体制,都是在“真理”的主色调或旗帜下暗含了绝对的权力意志、绝对的社会支配形式。再就是如后来所显现的,干脆演变成了一种市场化的结果,一种赤裸裸的生意。周涛坦言,自己“搞文学”的动机并不纯粹,主要和自己父亲倒霉、家庭地位一落千丈大有关系。“他倒霉以后我就比较低调,心里有鬼,有软肋,老实多了,不敢再张扬了。”出身好、腰杆硬、条件好的社会宠儿周涛,经历了1960年代的大饥荒,参加过“文革”中的夺权办报,有一次差点在卡车上被乱枪扫射身亡,父母亲下放农村,自己从新疆大学到伊犁的林场接受再教育,后来分配工作到更加偏远的喀什,“四人帮”倒台后差一点被作为“重点人”查处。在这一系列变故和危难之后,周涛承认自己变了,特别是面对审查:“我当时声泪俱下,那么骄傲的人变得低声下气。”1978年,他的一首一两百行的诗《天山南北》在《诗刊》发表,当时“文坛”的领袖级人物曹禺和徐迟到新疆,在一个会上说新疆有人才,他就是人才了。不但一夜间在新疆成名,还从南疆的喀什被特招入伍,进入军区创作室,重回乌鲁木齐。

文学方面,周涛大概是以诗取胜的,他心目中想击败的对手是当红诗人北岛之类,但似乎壮志未酬。在一些当代文学史教材中,他位列西部诗、新边塞诗代表人物之首,曾经有一本诗集《神山》在1986年获得第二届全国新诗奖,长诗《山岳山岳丛林丛林》在新时期中国军旅诗歌中的地位一直无人可以撼动,至今仍有人在博士论文中长篇大论地提及。但后来他对乌烟瘴气的朦胧诗产生了反感,自觉无法加入,写作渐⌚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东西,而且它使得传统的新诗没办法写了,怎么写都不对了……找不到自己了,明显地感觉到用郭小川、闻捷那里学来的东西打发不了这个世界。”90年代初,周涛索性以一篇《新诗十三问》发出强烈质疑:“新诗从诞生之日就是错误的,百年新诗走过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这个质疑引起过一阵讨论,但“诗坛”最终似乎未予理睬,依然自行其是,杀妻者被广泛接受并祭祀,唯外国诗歌样式和外国荣誉为大,标准✄混乱,趣味低下,中国的新诗群体无异于一群未被驯化的群氓。周涛的理据看上去不可辩驳:从诗经、唐诗、宋词、元曲,中国一脉相承的系统在“五四”以后断掉了,源头活水不存在了,新诗发展的大方向错了,路越走越窄。“现在是一股新水,或者是从外国引来的水……人们读着一些半懂不懂的译诗,数典忘祖地念着一些外国人的名字。”他告别“亲爱的诗坛”,转攻散文写作,目标是要“解放散文”、摆脱五六十年代留下的散文模式束缚,并且很快以一批出色的长篇散文在散文世界掀起波澜。第一本散文集《稀世之鸟》即获得很大反响,张承志撰文评点,莫言写信表示赞叹。与鲁迅、林语堂、周作人、冰心、孙犁等人的书并列,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卐中华散文珍藏本・周涛卷》,甚至获得了鲁迅文学奖。但到了此时,周涛对中国的“文学码头”已经有些厌烦了:“这时的文学界对我来说失去了神秘感,也减弱了崇高感,同时增加了疏离感。我对各种文学奖项有很多不满意,它和我心目中想象的东西距离太大。我一直认为任何一个时代国家级的文学奖,一个是要公正,一个是要突出,不能鱼目混珠,泥沙俱下,不能撒胡椒面,要把它奖励给那些最值得奖励的人。”文学界的各色人等也让他惊诧讶异,有一件事,80年代后期,他和一位军队作者程童一去领上海的一个文学奖,当责编随口介绍了程的“处长”职务后,立刻遭遇名作家茹志鹃当面奚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啊!结果是程当即决定不参加领奖活动并迅速离开了,这让周涛颇感无趣,也觉察到某些文人恶习:“这个圈也不是好混的,起码很不温暖。”至于对几乎什么人都可以获的鲁迅文学奖,他都没心思去领了:“鲁迅文学奖奖金一千块……一千快不够我来回的飞机票,来回的飞机票是公家出,我拿公家的几千块钱去领自己的一千块钱,不值得,花那个钱干啥?我这个人花公家的钱确实比较心痛。”最终他确实没有到北京领奖,而是让新疆的另一位获奖者沈苇代领了事。 浪迹“文坛”多年,但在《一个人和新疆》这部自述中,关于文学的讲述也就仅限于上述。书中更主要的,还是展示自己虽非传奇但真实得令人瞠目的人生。其中包括了迄今为止我们所见最为详尽的“文革”经历,从串联、武斗、夺权、抄家,到主笔写社论、武装械斗、派别之争和新疆地方杂糅的人脉关系,如同天方夜谭,却都姓名齐全,桩桩有据可查。成长经验、社会历练之外,关于自己的婚姻,周涛也有深刻的检点,这同样是他让我想到卢梭的地方。青春年华时期,自诩为才子的周涛,可以说风流倜傥,他曾经爱上了一个长得像索菲亚・罗兰的佳人。不料在追求索菲亚・罗兰的时候,佳人并不同意,见面一问,“她说已经有一个人追求她,她也答应人家了,并不是看不上我。我没想到事先已经有人追求过她,那是个军人。我只好撤吧。她哭开了,意思就是不让我撤。最后她说她跟那个人断,跟我好。等于是我把她夺过来的”。热恋三年后,随着索菲亚・罗兰插队去了农场,见面少了,他们之间开始疏远。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的家庭垮了……我已经不是公子哥了,已经是阶下囚,眼看面临灭顶之灾。乌鲁木齐没有我们家了,房子被收走了,我几个弟弟也都四散他乡……我是老大,为了让这个家庭不垮,我在婚姻问题上就有想法了”。这时候,他再思量自己和索菲亚・罗兰的关系时,心路是:“跟她就是为了满足一个才子佳人心理,问题是才子佳人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下去,才子必须在家庭地位有保障的情况下,佳人也必须在养尊处优的情况下……这时要重振我的家庭,我只能通过改变婚姻状态,寻求新的支撑点。”

“那时候马文(周涛后来的妻子)跟我住在一个楼上,天天见,也接触多,我才想起,这是个救命稻草。我知道她父亲是南疆军区政委、少将,再加上她跟我是属于一个类型的人,政治倾向是一样的,是一个品种,现在我这个品种半路夭折的时候,她那个品种还好呢。”当时的索菲亚・罗兰并不势利,完全不在乎周涛家庭的变故,没有想过要跟他断,他虽说于心不忍,“但如果我跟她好下去,我的家庭肯定是没有指望了。想来想去我还是下决心了。那就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一封信,断了。……这是我背信弃义,为此我终生内疚”。

无所谓毁誉,但一生愧疚,心中忏悔,这也算得上是一个诗人清晰的自我了。

对于新疆这个自己生活了快六十年的地方,周涛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篇幅未及一半,他已经触目惊心地谈到了“终老天山”的问题,“士为自己的土地死,土地是知己者,因为这块土地不光养育了你,这块土地上的人也充分了解了你,最认识你,最抬举你,你不死在这儿,你死在一群根本不理你的人那里干啥?只有新疆的人是你的亲人,死在亲人的身边是最好的归宿”。毫无疑问,这颗大地上的飘零的籽种,在天山雪水的滋润下,已经把根须伸向了新疆的泥土之中,他接受并且喜欢上了也许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西域家园,并且成为那里一个真正的儿子,一ღ个自称“胡儿”的汉人。上大学时没能精通维语,不能深入该民族的历史文化,不知道人家语言的妙趣、文化的精微,也就无法在自己的写作中涉猎更多,这于周涛是一件憾事,但这不等于他对新疆的了解有问题。在口述最后,周涛模仿毛泽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风格,拿出一篇《新疆社会各民族分析》,言简意赅,直指要害,比那些常年搞“调研”写官样文章的所谓研究者见识高出不知多少倍。他在简略分析了维吾尔、哈萨克、蒙古、回、锡伯、柯尔克孜、塔吉克和乌兹别克八个新疆主要民族的性格气质、文化特征之后,得出结论:“从国家统一的大局来看,塔吉克人,乌兹别克人,柯尔克孜人没有分裂要求,只有受到尊重、受到保护的愿望。锡伯族,回族,蒙古族,哈萨克族,不但不会搞分裂,还是反分裂的重要力量。这一点应该是坚信不疑的。维吾尔人绝大多数还是希望和睦相处,走共同富裕文明之路的,极少数的分裂主义分子不能代表维吾尔族人民的要求。对新疆各民族一分析,复杂的民族关系一下子变清晰了,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大家共同的敌人,变得一目了然。”至于生活在新疆的汉人,周涛戏称,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当大使:“他们每个人都形成了一种潜意识里明确的民族政策的观念,他和民族人打交道时一般情况处理得当,他不会在一些要害问题上触动人家。新疆汉族人对各个不同民族之间的交往有一种把握力,每个人都知道。”

不久前,陈毅之子陈小鲁带15名校友回母校组织“文革”道歉会向老师鞠躬的事,在社会上引起过一阵反响。无论是不是有“媒体行动”的成分,这种迟来的道歉,至少表明了“文革”中过来的一代人,特别是革命者后代的某种进化。作为得天独厚的时代宠儿,他们开始检点自身,寻求自律的精神,这是需要一种修养也需要一定勇气的。在世界愈发扁平,民主、自由、个人权利等价值不断深入人心的今天,没有哪个社会会继续容忍特权阶层、纨绔子弟的超然存在,而那些依仗权势或政治利益跋扈于公众视野者,更会被视为是懦夫的行为。这样的历史趋势,要求于社会的,是更多的开放和包容;要求于个体的,是更多的磊落和坦然。《一个人和新疆》的意义,不在于要为自己洗清什么,证明什么,或丢掉包袱,打开心结,而在于最大限度地复原、坦白甚至“裸露”生命真相,在于以真正人的尺度检视我们的文明,特别是在攸关历史晦暗中人的心理发生、心理结构、心理现实,以及人的认识成长的生物学前提时,这类经验其实更具颠覆性和震撼性,也更具客观性,是超越了一般“文学”及其趣味的社会学材料。这样的传记表明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扔掉词藻的堆砌和过分文饰,撕破自我包装的面纱,由个体心理、心智和情感的事实而连通社会文化,甚至连通政治现实,同时昭示出我们文明发育中的灾变讯息。这样的个体,与中国传统中的君子儒士是有很大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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