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潺的美学追求
李潺诗云:“草刻十年门闭寒,创新立意苦犹艰。论长指短由人道,嚓嚓刀声斗室欢。
”篆刻是汉文化中独有的一门艺术,真可说是源远流长。秦权、秦量、诏版、泰山刻石、琅邪刻石、虎符、兵器、货币、印玺等都有它的脚踪。
但这个领域里的诸多名家如邓石如、吴让之、赵之谦、黄牧甫,称自己为“三百石印富翁”的齐白石老人,他们都没有想到以草入印。白石老人自己说:“我的刻印,最早是走的丁龙泓、黄小松一路,继得《二金堂印谱》,乃专攻赵质宓谋室狻:蠹天发神谶碑,刀法一变,又见三公小碑,篆法也为之一变。
最后喜秦权,纵横平直,一任自然,又一大变。”白石老人几经大变也仅仅局限于刀法,李潺君之变才是天翻地覆之变。
看来这大胆的突破没有道理,没法理解,实则是有它的深刻的时代背景的。法国的丹纳在《艺术哲学》中说:“艺术家本身连同他所产生的全部作品,也不是孤立的,有一个包括艺术家在内的总体,比艺术家更广大……莎士比亚初看似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奇迹,从别的星球上来的陨石。
”但是,不是。那是时代环境造就的。
当时有许多同样风格的作家群。李潺所处的时代,不是禁唱邓丽君《甜蜜蜜》的时代,不是批判《柳堡的故事》的时代,不是谁反对谁谁谁,就砸烂谁的狗头的时代。
其时,喇叭裤、披肩发、迪斯科、摇滚、车模、人体艺术,甚至行为艺术在中国已风起云涌――虽然朱逢博、李谷一的唱法也曾起过小小的风波,但终于被社会认可与接受了。李潺的变革可以说是在开放的潮流的裹挟下,勇敢地作了一个弄潮儿。
在中华大地上不是其他一人而是李潺,这值得深思。这又不得不使人佩服啊!
中国的草书大家在历史上就享有极高的声望。韩愈《送高闲上人序》里说:“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恐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发之……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终其身而名后世。
”这些话对不谙习中国绘画艺术的西方人而言,简直是外星人的语言。他们能理解朱丽叶狂热透着坚贞的语言:“啊!只要不嫁给帕里斯,你们可以叫我从那边塔楼的雉堞上跳下来,你可以叫我在盗贼出没、毒蛇潜迹的道路上匍匐行走,把我和咆哮的怒熊锁在一起……或者叫我跑进一座新坟里去,把我隐匿在死人的殓衾里,无论什么使我听了战栗的事,只要可以让我活着对我的爱人做一个纯洁无瑕的妻子,我都愿意,毫不恐惧毫不迟疑地做去。
”但对奇妙的中国书法,恐怕就难以使他们信服。中国的书论家却能体会其中的奥妙。
孙过庭《书谱》说:“羲之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大师箴》又纵横争抑,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鉴于此,就可理解李潺的 ツ《酒后狂草》了:“酒醇微醉信挥毫,别有朦胧别有骚。
耳过大风神抖擞,纵横狂草涌波涛。”观李潺草书《精鹜八极 心游万仞》,却有天马怒行之慨,恰能表达文思开阔之情状与心态。
草书《清霜醉枫叶 淡月隐芦花》,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辽阔的想象空间。
中国书画同源,不懂中国画就不懂中国书。中国画不讲透视,画中国画不必有素描功夫。
黄永玉说:“逼使国画画素描,好心令人感到迫害式的恶意,真是哀哀欲绝。”因为中国画画猫不在求真的猫的皮毛,再现猫的皮毛莫如500万像素的照相机。
偶然翻检读书笔记,在丹纳的《艺术哲学》✞ ☻“需要表达的不是肉体的单纯的外表,而是肉体的逻辑”旁边,我写道:“对猫而言,不是表现猫的逼真的猫的皮毛,而是它搏击的意愿与必然捕得鼠的本领。”这就是中国绘画三境界中的第二境界――即传神的境界(按:第一境界是写实的境界,第三境界是妙悟的境界)。
中国画的“写意”妙就妙在“传神”,妙就妙在“妙悟”。“八大山人在一张白纸中心用两三笔墨画一条鱼,顿觉江湖满眼,烟波无尽。
石涛画几笔兰叶,也觉周围是空气日光,春风袅袅,空间凹凸,不写而自现。”要在草书中表达如李潺君所言“别有骚”(按:也就是别有诗味),也只有“妙悟”这一招。
把“草”引入金石更要依赖刀下的神韵。所以李潺所刻《叱咤风云》《魔剑血作水》不但如他自己所言“痛快淋漓”,而且也使人耳目一新。
在“传神”这一点上中西艺ว术是有共识的。“毕加索是用✡思想在作画,是写心中之物,不是写眼中之物。
”草刻金石更是在以手表达心。李潺孜孜以求的是有法中的无法,这“无法”就是艺臻“妙悟”的最高境界,这正是《老子》中的“无为而无不为”(《老子》第三十七章“道常”)的高境界。
但愿李潺君“忠诚地一桨一叶地”向着他追求的“艺海”前进――独特地,开创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