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些伟大心灵一同感知的旧大陆(节选)
欧洲旧大陆如同一座旧城那样小而精致,时光与人生留下的痕迹在此层层堆积,渐渐变得像诗歌一样精练却意味深长。所以这里的审美讲究小即是美。这块大陆多年来充满了诗人、画家、小说家,城堡和宫殿里上演着无穷无尽的皇室故事,不幸的皇后总是居多,屋顶上也会走着骑兵,还有心理学家来探索那里丰富细腻的心灵,音乐家世世代代前赴后继地用声音描绘出自然与内心的各种声响,致使心灵与自然的共鸣从未停歇。这种精神活动影响了这里的世界,使它灵肉融汇,终于令人依恋。
在属于英伦的岛屿上,好像每一平方都站着一个怀揣伟大心灵的人,泰晤士河码头区里有狄更斯描写过的昏暗街巷,湖区有明媚的风光与华兹华斯的诗歌,即使是码头区荒芜下来的海港城市利物浦,也有四个男孩后来响彻世界各地五十年的歌曲。苏格兰高地大风劲吹的荒原上,有艾米莉・勃朗特笔下狂野的爱情与复仇相配,更不用说像人生百科全书般的莎士比亚戏剧。在伦敦摄政王公园里的一处露天圆形剧场里,那是2005年的夏日傍晚,凉意深浓,凄厉的麦克白夫人穿着单薄的白袍子,披着一头散发,在观众面前朗诵着大段大段莎士比亚的台词。
真的,这块古老精美大陆上处处浸润着伟大心灵留下的智慧与感受,不再有自然之色。亚平宁平原上的风光是歌德解释过的,站在他在魏玛的房子走廊里往房间里望,一进一进的房间,像意大利的小宫殿一样漆了不同颜色的墙色。拉斐尔画过亚平宁平原上圣洁的女人,达・芬奇画过微笑女人和她身后的柏树与暮霭,连波洛尼亚的各种空酒瓶子,都有人已花了一生的时间去描绘它们的安适,他也充分展示了自己在达・芬奇与拉斐尔身后得以安适的智慧。
向北方去,另一块✞平原之上,田园与月光是贝多芬描绘过的,森林与河流却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描绘过的,肖邦做了重要的补充,他用钢琴描绘了那里的夜色。
向南方去,比利牛斯山脉北翼,描写了巴黎如何走向资本主义时代的整个社会的作家巴尔扎克正站在巴黎闹市的街口,将双手笼在袍子里,继续注视这里的人与房子,俗不可耐又兴高采烈的暴发户们,捉襟 ッ见肘的破落贵族们,在巴黎上演着大时代人生的悲欢离合。将他的双手隐入袍子的,是雕塑他的罗丹。他以为雕像的双手太有表现力,太抢眼球,他自己太得意,所以他要将它们隐到袍子里去。从那个街口经过仅仅几条街,就是一处巴黎著名的文人墓地,许多名人并未出生在巴黎,如今却在这里成了巴黎的永久居民。再走几个街口,路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咖啡馆,就能见到巴黎文人们最喜欢的咖啡馆,海明威在那里写书,萨特和波伏娃在那里吵架,还有喝醉酒的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如今这间咖啡馆里文学朝圣者无数,人们从皮夹里取出50块钱付账,那张钞票上印着一个穿绿衣服的星王子,他是上个世纪中叶的飞行员写的小说里的人物。那街上四处飘荡着咖啡香!那里是《尤利西斯》第一次得以出版和接纳的思想自由的城市,那里的国王带着黄金面具,亲自上台去跳芭蕾舞。
在锦绣如此的世界里,寸寸都已完满。即使是一处只长着一棵苹果树的、多风的山岗上,两个等待ฐ的身影,也有一位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解释过,那是两个正在等待戈多,但永远也等不到的流浪汉。山岗也已经被幻灭这种又孤独又安静的感情笼罩了,不再是中性的地理概念。☭即使是在大陆的最北端,维京海盗们的家乡,被大雪覆盖的苦寒之地,也有蒙克画出在一片洁白的大地上,天上光线在白雪与冰川上的微妙反光――一种稍纵即逝的灰蓝中微微泛出的紫色。连那一抹最北端的紫色也不会被忽略的,它象征了蒙克心中的寒冷绝望里ศ那一缕对缺陷重重的人生不息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