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在岁月中的书时光
踏上海岛,沿着石子铺成的小路往前走,看到爬墙虎掩映着的绿房子,房前有一大片花圃,这就是我成长的故园。那一年我大概13岁,坐在花间小石凳上,捧着一本《红楼梦》,痴痴地看着,从午后读到黄昏。
记不清是从何时起,到了周末,我坐在园子里,享受静静流淌的阅读时光。
园中读的自然是闲书,好在母亲从不认为闲书是“无用的书”。母亲年轻时家里穷,没上过几年学,这成了她的一桩憾事,也因此认为读书是第一等好事。每每看我读书,她的眼里隐隐地闪着光,恍若看到希望。
那个年代,课外书不多,偶尔买回一本书,我便视作珍宝。这本《红楼梦》是同学苏小北的父亲从外地买回来的,看到它我眼睛猛地一亮,跟苏小北商量了许久,他勉强答应借给我一周。
我正看得起劲,听见母亲隔窗喊道:“该吃饭了。”说完接着忙碌去了。我站起身舒展了下腰,抬脚正欲回家,远远地看到苏小北走了过来,赶紧把拿着书的手背到身后。
“说好的,我来取书了。”他应声说道,果然是来催我还书。
我刚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像伸出一只手,把到嘴边的话摁了回去。沉默片刻后,我突然结结巴巴地说:“书……不小心丢了。”他呆住了,脸上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神情。
“当心蜜蜂。”慌乱中我随手一指,他扭身看去,我趁机把书藏在花叶间。随即跑上前去,把他拖进屋,我拿出一堆零食,说:“送给你,算我向你道歉。”
哄走了苏小北,我正暗自得意,身后传来一声低吼:“把书拿出来。”母亲的脸阴沉下来。
☯我搬出孔乙己的话,为自己辩驳:“窃书不为偷。”
母亲厉声喝道:“读书的目的,是为了学会做人,你怎么连这都不懂呢?”第一次见母亲生这么大的气,我很羞愧,将头低了下去。
我把书还给苏小北,后来搬家的时候,他又送给我留作纪念,我一直珍藏至今。
上高中的时候,离家很远,我只好住校。繁重的学习之余,我抽空阅读,尤其爱读席慕蓉的诗集。每一首小诗,都如清晨的露珠般清澈美好,滴落在我的心间。
我交了位笔友,在蓝色的方格纸上,摘抄几首喜欢的诗,折成纸鸽子寄给他。不久收到他的回信,他说自己酷爱渎书,简单的一句话,拉近两颗心的距离。他还说最近读了两本书,一本是《平凡的世界》,另一本是《挪威的森林》。
这两本书我也读过,于是写信回道,知道村上春树,日本小说家,好在文学无国界。我们俩都喜欢《飘》,甚至为郝思嘉到底嫁给艾希礼和白瑞德中的哪一位更幸福而争执。信总是写得很长,洋洋洒洒数千字,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暑假来到了,特意去信叮嘱他,再来信请寄父亲所在单位。漫长的假期,我期待着他的来信,等来的却是失望。开学后,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来信,两个人就此断了联♫系。
多年后的一天,因一件小事,我到单位找父亲。屋里没人,门敞开着,我走了进去,坐下来等待。无意中拉开抽屉,看到一沓厚厚的信,是文友的笔迹。信已被拆开,或许是出于另一种关爱,父亲扣留了信件。
我长嘘了一口气,心中顿时释然,那些墨香萦绕的往日时光,如鸟儿扑棱棱地从眼前飞过。彼时虽已各安天涯,仍要感谢他,送我这一程的温暖。
上班以后,有了空闲时间,除了读书,我尝试写作。最初的几年间,稿件采用的少♡,被退回的居多。苦闷之际,多丽丝・莱辛的话提醒了我:作家不会出自没有书的房子里。
我淘来很多新书,塞满两个书柜,《变形记》《百年孤独》《京华烟云》《活着》等都是那时读的。随后的很多年间,一杯茶一卷书,伴我度过宁静的独处时光。“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相亲。”倘若哪天没读书,我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白活☢了一天。
夜深人静时,再次提起笔,心里多了份坦然。那些顺着笔尖淌出的文字,洒落在纸页间,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将稿子一篇篇地寄出。意外的是,投出的稿件相继发表了。
有一次,我到新华书店闲逛,无意中看到自己的书。那是我的第一本散文集,跟很多精美厚重的图书一起,安放在宽大的书架上。
那一瞬间,我又是惊诧,又是欢喜,在心里默念道:嗨,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没有勇气多做停留,匆匆地一瞥,便擦肩而过,生怕在“她”面前露了怯。回到家后,我忍不住暗暗猜想,不知“她”会被谁领走?但愿那人以珍惜的心,看待¡与一本书的结缘。
到了晚上,月光透过窗棂,洒入书房。我坐在桌前,捧起一本书,开启心灵的旅行。书伴随着我一路走来,从青涩到成熟,经历一次次的蜕变。那些细碎的书时光,弥漫在心灵深处,寂静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