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周至 2014年5期
周至,是镶嵌在秦岭胸膛的一颗绚丽多彩的文化钻石。走进它,就被流溢着脉脉道教文化的清泉洗濯得神清气爽,灵思泉涌。
这是一座得“道”的城。千万年来,它背倚太白山主峰,上沐天光,下汲地气,修炼出了一身的仙风道骨。翻开典籍发现,伴着时光流转一路走来的周至,在尧舜二帝时就非寻常之地,为鲧父骆明封地古骆国;夏朝时为有扈氏活动区域属古雍州;商朝时,为帝乙弟弟郝省的封国郝国。周秦汉唐至宋,一直地属京畿,饱受文化礼仪的浸染,许多地名都与神仙黄帝、文王武王ฃ、汉武唐王有关。周至最初的名字也文绉绉的,不叫周至,叫“”。究其文化意义,“”的文化储金十分厚重。“”作为地域概念,曾是周太王、周文王开创业绩、实施翦商的重要基地。“”与周近似,英彦贤列之含概;“”与室同义,恩泽涵和之所寓。“”将这一地域那段人文历史涵盖得十分贴切巧妙。究其地理本意,周至“山曲问,水曲为”,唐李吉甫在《元和郡县志图》中解释得已非常明白,皆因当地襟山带河,以山重水复之地而得名。说到山,秦岭山脉占到周至县的七成版图,太白山雄踞西北之冠,主峰下簇拥着翠峰山、首阳山、老君殿,黄柏塬等无数竹茂林深的小山峰;说到水,古语有“从周至到户县,七十二道河脚不干”之说。周至县在秦岭北麓出口有九口十八峪,从田峪、竹峪……十八峪口中,流淌出黑河、耿峪河、田峪河、就峪河、泥峪河、骆峪河、辛峪河等一条条山泉溪流,环绕滋润着周至。
古人云:“城不必大,山雄踞水蜿蜒,可谓幸福之城。”周至,的确是一块福地,很有可能是造物主专门为道家留下的一块讲经说道的圣地。有了这种想法,我就丝毫不再奇怪,为何当年老子骑着青牛,一路从潼关走来,在秦岭青牛观曾歇过脚,饮过牛,起身掸掉道袍上的尘土,又继续西行,经过了那么多的山,那么多的峪口,却偏偏停歇在了周至闻仙沟楼观台,把这里作为中国最好的讲经场,让他教化万物的声音,在天地玄黄间传播。
《道德经》犹如汪洋大海,内容包罗万象,它以罕见的深度、广度和精度而成为万经之王,驱使着古代万千的大学问家为之作注,探其玄秘,释其奥意。如河上公、吕洞宾从养生方面注释过,王弼、王阳明从哲学方面研究过,唐玄宗、宋徽宗从政治方面研✉究过,孙子从军事方面研究过。“道”就像“众妙之门”,从任何一个侧面理解都是片面的。“道”生成万物,又内涵于万物之中,“道”在物中,物在“道”中。万事万物殊途而同归,都通向了“道”。任法融道长说:“道是宇宙中的能量,是太空的气场,是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至简至易,至精至微,至玄至妙的自然之始祖,万殊之大宗,是大宇宙的基本原理。”
经由楼观台,《道德经》像一束文化光芒,穿越混沌的时空,既照耀着中华古老的文明,也启迪着西方的思想文明。大哲学家尼采曾赞叹道웃:“《道德经》就像一个永不枯竭的井泉,放下汲桶,唾手可得。”世界的大哲学家、思想家无不受老子的影响,笔者在率领陕西作家代表团访问俄罗斯托尔斯泰庄园时,就曾在书架上看到了唯一的中文书《道德经》,不敢妄猜,这位老人在晚年放弃贵族生活,归隐田园,吃粗饭,穿布衣,和农人一起耕作下田,是否受了《道德经》的影响?
有了这些脱缰野马般的畅想,我耳畔轰然作响的都是《道德经》的经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天呼地应,闻仙沟到处都是回声。我一边转身侧耳谛听,一边让目光越过香¢烟袅袅的老子庙大殿,仔细地打量着楼观台周围的山峦秀峰,茂林修竹,奇石异草,细细地从每一块绿苔斑驳的岩石上,从千年古柏像龙爪一样的树枝上,听取岁月以外的声音。听着,听着,那从岩石里渗出的不再是自然的泉水,那从树枝上落下的,不再是自然的叶子了,那从杜鹃花瓣上飞过的蝴蝶,不再是寻常的蝴蝶,他们都是得“道”的精灵呵!那泉水、那叶子、那蝴蝶,都念着一片熟悉的经声。楼观台呵,原来你每天晨昏诵读的都是《道德经》啊!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越发对周至敬畏了。不啻自然万物,周至的人祖祖辈辈都是听着诵经声长大变老的,让我更加敬佩。“道”的基因在一代一代人中传承,任凭大人小孩都能脱口而出说上几句经文的。我听说在周至一些乡村小学开设着《道德经》课,一些农村妇女还自发地组成诵经班。在竹峪镇,中国道教全真派的发祥地丹阳观庙门口,我们就遇见了村上三位年逾八十的老人,他们的谈吐着实让我吃惊不小。那位给我们讲解的77岁的杨振才老人,从装束上看像个农民,却口吐锦绣,从黄帝、文王、周公、老子一路道过来。他告诉我们,商纣时西伯侯姬昌于姬谷屯兵时,入两谷查看地形,曾在洞清庵朝圣。到隋末江苏丹阳人许浑,与其兄在此隐居,出资扩建洞清庵,将庵名改为“丹阳观”。元代初年,咸阳道人大弟子马钰,号丹阳子,入住丹阳观,在这里建了一座“斗姥元辰楼”,成为当时中国道教庙宇之最。后来又在周围的玉凤山、翠屏山、葫芦山、栖云庵、八仙洞等地建起了道观,使丹阳观达到了空前的繁荣。老人指着丹阳观周围的山川沟壑,给我讲述了周公在旮旯沟八封台,曾演绎八卦;在金盆子、银盆子,隋炀帝的大臣李素藏了许多宝贝;在活龙山上,神农氏曾尝遍百草;活龙山,还是黄帝屯兵练武之地……呵,这里的每个地名都是有来历的,都承载着一段中华古老文明的历史碎片,中华文明的元神就是在南依太白、北临渭水、翠屏叠嶂、山水俱佳的盆型福地中孕育的。
在文王演《周易》的八卦台,虽然已看不见历史的痕迹,满眼尽是茂盛的竹子花木,但这个故事是真实存在的。据史载,大约在公元前十一世纪左右,82岁的西伯侯姬昌被殷纣囚禁在里的时候,他想起了伏羲的八卦,想起了八卦中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于是日夜琢磨,从自然界选取了天、地、雷、风、水、火、山、泽等八种自然物,作为万物生成的根源;他把这世上千变万化、纷繁复杂的事物,抽象为阴阳两个基本范畴,把刚柔相对,变在其中,作为自己对世事和人生的基本看法,他用监狱里地上的蓍草作为工具,把八卦演绎成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把人生哲理、世间情态寄寓在卦辞和爻辞上,终于一部神奥玄秘的披着占卦外衣的哲学著述横空出世,他比宇宙中任何一颗恒星都要灿亮。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此“无极”即“无”即“道”。老子在《道德经》中对“无”、“无极”即“道”有许多生动论述。至此,中国最古老的哲学体系,由伏羲创太极,文王演《周易》,到老子讲《道德经》,最终圆满完成善本。到这里,我们也就不难明白,老子为何沿着秦岭南麓,一直向西,向西,他是在寻找古老哲学的源头和元神啊!
追随着这束文化光芒,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文人骚客朝拜者如云,都在这里驻足,或吟诗作文,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传说。周代的伯夷、叔齐曾在首阳山隐居;唐代李白曾秋访玉贞观,在《玉贞仙人祠》中写道“玉真之仙人,时住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腾双龙……”在献上这首诗后,公主将李白引荐给了唐玄宗、杨贵妃,也才有了“贵妃醉酒”、“高力士脱靴”的传说。大诗人王维也曾到访过玉贞观,与多才多艺的玉贞公主唱和吟诗,作《奉和圣制幸玉真公主山庄固题石壁十韵之作应制》诗一首。储光羲、高适等都曾拜访过玉贞观。白居易有幸在周至做过县尉,所作的千古绝唱《长恨歌》就是在周至的仙游寺写成的。北宋文学家苏轼三游仙游寺,留下许多诗篇。县城所在的二曲镇是以明清的大哲学家李(号二曲)而得,他与黄宗羲、孙奇逢并称中华三大儒士。嗬嗬,三千多年的文化周至,或是行色匆匆的过客,或是出生终老于此的历史名人,如峰峦叠嶂,逶迤起伏,比积雪六月天的太白山更加令人高山仰止。
周至的文化底蕴实在是深厚,恐怕在中国很难有哪个县在文化的纵深渊源上与它媲美。接待我们的县领导非常自豪,如数家珍,但同时深谙“道”之奥妙,觉悟到如何以自然恢复保护生态资源,如何因势利导,让文化资源从历史深处,走向时代前台,唱好文化旅游和经济发展大戏。
县长杨向喜对《道德经》自然有很深的体会,他把“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又不争”和“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作为施政的座右铭。他说“水”之体性,有“七善”,最能体现“道”,我们这些地方主政者,若能以“七善”施政,则利地利民善莫大焉!他告诉我们,周至县这几年以保护秦岭山水为依托,以文化旅游为载体,以商贸物流为主导,打造西安市的后花园,金周至正日益焕发出无限的生机与魅力。杨县长的话毫不夸张,在秦岭山脚下,环山33.4平方公里的道文化展示区,我们看到了素袍宽袖、须发飘逸的老子就站在气势非凡的道教文化广场中央,使游人一瞻始祖栩栩如生的神采。在光影馆里,3D银幕使人若身临其境,亲耳聆听老子讲经;在道书屋里,穿过时空隧道,在环形的竹简林中,仔细默读《道德经》文。还有太极池,二十四星宿雕塑,一座座宏伟的三清庙宇,让游客心生出对自ღ然宇宙的深刻感悟。在化女泉景区、延生观景区、财神庙景区,烟雨楼台,错落有致,牌匾楹联,交互映衬,旌旗鼓乐,相互和鸣,他们正在将倾圮消失的历史古迹,修复整合为一座环山文化长廊,把散碎的历史记忆一一捡拾收存,妥帖安置于这座敞开的文化园林之中,带给周至民众和海内外游客一种超越时空的文化享受。
让人陶醉的不仅仅是文化,还有这里的自然生态保护区和现代农业观光区。与文化园区北邻的是亚洲最大的秦岭国家植物园,总面积达639平方公里,是世界第一大植物园,美国的密苏里国家公园、莫斯科国家公园、英国皇家植物园、法兰克福棕榈园都无法与其媲美。山下的现代观光农业园,近千亩薰衣草庄园,500亩玫瑰园,百万亩葵园,姹紫嫣红,流金溢彩,美得如天上灿烂的晚霞。这些得“道”的自然万物,正在这如诗如画的自然山水里,尽情地抒发着自己多姿多彩的天性,让秦岭成为西安最美最大的后花园。
临别周至前夜,与友人夜宿秦岭竹峪的聚仙台山庄。这里距丹阳观一沟相隔。半坡是一片红艳艳的木楼,依山而建,北面是临涧凌空而起的环形风雨连廊,挂满一串串红灯笼,射出幽幽的红光。迎客的是木桌木凳,与友人吃罢山里寻常的山野蔬菜、乡里米酒,观看了民间艺人的集闲雅乐,就闲坐在窑洞宾馆前临涧的木廊中。此夜正是农历月中,银盘似的月亮悬挂中天,月色特别清亮,将月下的山峦沟壑全罩在一片奇幻的银光中。沟坡边的那株百年老槐,开满了繁星似的小槐花,清风拂过,落了满地碎银。对面的山坡上,依稀可见矗立的汉白玉老子雕像,披着一身月华,与自然万物化作一体。涧溪潺潺,树声飒飒,使人的心灵归于一种极致的恬静,一丝杂念全无。
在一个物质时代,能够在聚仙台返璞归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