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然与张学良的生死交谊

时间:2024-12-26 13:33:20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1914年,王卓然在奉天读书时,加入基督教青年会,与梅佛光、吴竹村、阎宝航、杜重远、卢广绩、王化一等人相投契。他们倡导新文化,成为沈阳地区思想启蒙运动的先驱。同样是在青年会,王卓然初识了小他8岁的张学良。王卓然在一篇文章中谈到那时的印象:

如用近代心理学的智慧测验来测验他,他的智慧系数一定很高,因为了解迅速,记忆坚强,常识异常丰富,是非善恶之心,特别清楚,人生观更非常豁达。但是不拘小节,青年时代很多风流趣事,与浪漫生活,所以未被富贵环境毁坏者,他承认得利于基督教青年会。当时沈阳青年会总干事名普赖德,是个美国朋友教徒,乃一极端和平主义者,诚笃动人。张时方十五六岁,与之交善,受其感化颇深。我与张之认识,即始于青年会的乒乓球台上。他承认吃了聪明的亏,所以他自撰一联以自嘲曰:“两字听人呼不肖,一生误我是聪明”……(摘自《张学良到底是个怎样人》,见《王卓然史料集》)

王卓然与张学良都深受酷爱和平,崇尚济世救人的沈阳青年会总干事普赖德的影响。也许正是这个机缘,若干年后,王卓然得以成为少帅张学良的高级幕僚和挚友。在以后的岁月里,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历史背景下,演绎并见证了王卓然与张学良终生撕扯不断、感人肺腑的深厚交谊。

东北易帜与“九一八”事变

1920年,王卓然考入北京高等师范教育研究科,成为来华讲学的美国著名教育家杜威(曾任美国心理学会会长,哲学学会会长)的及门弟子。1922年,王卓然由北师大毕业,归任奉天省教育厅视学。次年8月,考取官费留学,赴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深造,获硕士学位。1928年7月,王卓然自欧洲取道苏联,回到阔别5年的沈阳。此时,日本的侵略愈加深重,东北的情形更趋危险。

就在王卓然归国的1个月前,日寇制造了皇姑屯事件,张作霖被炸身亡。而日本政府又“猫哭老鼠”,派专使携银制花圈前来吊丧,继之向张学良索要权利――东北的森林、矿产、铁路皆为对象,并劝张学良东北独立,不要与国民党合作――日本人对张学良的威逼利诱夜以继日,张学良只能把杀父之仇埋藏บ心底,一面力抵强敌,一面延揽人才,励精图治。

张学良得知“学识优长、操行高洁、办事亦在魄力”的好友王卓然学成归来,马上约见,说出自己抵抗日人侵逼的决心,要王卓然帮他做事。张学良当即聘请王卓然为东北大学教授、东北三省保安司长官公署咨议。不久,张学良又聘王卓然为自己子女的家庭英文教师。从此,王卓然追随张学良左右,成为张学良的得力助手。

经王卓然倡议,在东北发起成立了国际联盟协会,作为反日救亡的阵地。王卓然还联络14县公民代表,上书省议会,请愿挂旗统一,抵抗侵略,以为张学良易帜的声援。

就在张学良挂旗统一前,突然采取行动,杀掉了总参议杨宇霆和东北交通委员长常荫槐。通电称他们2人狼狈为奸,竭尽东北同胞的血汗,扩充兵工厂,延长内乱、阻碍统一,罪在不赦。王卓然在《自传》(见《王卓然史料集》)中回忆当时的情景:

记得是12月里一个冬天的早晨,我照排定的功课表,到“大帅府”教书,刚一进院内,见像戒严的样子,情形紧张。入里边,才知道昨晚发生了一幕惊人的事变,即张学良把总参议杨宇霆与东北交通委员长常荫槐请到府来杀掉了……张学良兴奋过度,一夜未眠,听我来了,立刻请我谈话,问对于杀死杨、常2人有何意见。我当时答:这不是法律问题,因为论法律,这未经合法审讯即加以处决是违法的。这实质是个政治问题,论政治,就要看你以后的作风如何,要把通电上持的杨、常的罪状,一反其道而为之。特别是这个兵工厂虚耗民财民力,在日本驻屯军的炮火射程之内,只能供内战,不能供国防。今既以这个兵工厂为杨、常应死的罪证,那么最好把兵工厂不可改造部分移到辽西,缩小规模,做成一国防性的修械厂。把现有的兵工厂改为制造农具与装修汽车的厂子。张立时接受了我的建议……

张学良按照王卓然的建议,成立东北建设委员会,并派王卓然再去欧美宣传日本帝国主义侵华野心,聘来外籍工程师改造东北兵工厂。

1928年12月29日,张学良颁布奉、吉、黑三省由北洋政府五色旗改悬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改保安委员会为东北政务委员会,完成国内统一。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短短4个多月东北全部沦陷。东北大学被迫迁往北平。在张学良的支持下,王卓然与高崇民、阎宝航、车向忱等人在北平成立了“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王卓然被选为执行主任委员。救国会发行爱国奖券,筹措资金,支援马占山、邓铁梅、杨靖宇等东北义勇军的抗日斗争。救国会还创办了《覆巢报》(后改为《东方快报》),王卓然任社长。该报日销量达一万多份,专载东北敌伪活动情况和义勇军抗战的消息。

“九一八”事变后,天下大骂张学良“不抵抗”,而日本反诬中国有“违约侵权”54案。当时因有国联盟约、九国公约、非战条约三重保障,南京政府以为公理可以战胜残暴,欲诉诸日内瓦说理,于是致电张学良,问这54案的内容。为了从外交上与日本斗争,王卓然建议成立了东北外交委员会,并任秘书长,专门负责收集整理、编辑出版揭露日本侵华暴行的材料,以供外交斗争¢的需要。在他的主持下,很快整理出批驳54案的材料。南京政府据此向日内瓦国际联盟对日本提出控诉。不久“国联”派李顿调查团来华调查,东北外交委员会向该团提供了大量资料。王卓然领导该会编辑发行《外交月报》,还编辑出版了《外交大辞典》和《东北问题丛书》等40余种书刊。

王卓然说,“此时,张学良将军对我依如左右手,我往往工作至夜间12时以后。有时我睡了,他呼我起来研究事情或吩咐工作……”

苦谏少帅戒除宿毒

1933年3月8日晚间,张学良紧急通知王卓然和端纳,说蒋介石、宋子文将由石家庄到保定与他会面,商讨抗日大计,令他2人随乘专车赶赴保定。

这时,由于热河失守,全国舆论纷纷抨击南京。张学良以为蒋此来目的,是对他面授机宜,调度军事,增援补械。次日晨,提前抵达保定的宋子文,传达蒋介石意旨,竟是要张辞职下野,将军事全部交给何应钦。说蒋的意思是:现在俩人在一条小船上,风浪太大,需要一个人下船休息,以便渡过难关…… 约两小时后,蒋介石的专列到达保定。蒋嘱张学良即回北平交代,两日内飞往上海,休息治病,以便早往欧洲游历。两人会见,先后不过30分钟。

张学良被迫引咎下野,决定让王卓然以东北大学秘书长身份,代行校长职务,代表他全权负责。3月中旬,王卓然接管东北大学后,即赴上海,帮助张学良料理出洋事宜。

蒋介石嘱张学良“休息治病”,实指张毒瘾日深,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对此,王卓然介绍说:

及至(张学良)继父秉政,感觉健康为万事之本,乃决心戒除嗜好,杨宇霆为介绍日本注射药名巴比耐鲁者,谓最为有效。张急不择医,竟采用之。但愈用而注射之瘾愈深,不但误事,而且痛苦。张勉戒此药不下十数次。每次之后,皆以军政繁剧之故,需要精神,又不得不反复……

他的病瘾日深,每日打巴比耐鲁至百针以上,夜间他不睡,白日他不起,起来多在下午3时后,偶有重要宾客,得我催他再三,方始出见……我那时真是张的良师益友。我婉劝他不听,乃想些机巧的方法暗中破坏,张似乎也觉察,但也原谅我的苦心,未加责备……(见王卓然《自传》)

张学良下野出国前,住在上海巨赖达路北杜月笙原开轮盘赌的大厦。这时在他左右的,除了老婆孩子与女友赵q(赵四小姐),只有王卓然和端纳2人。王卓然在《自传》中,详细记述了施行苦肉计,力谏张学良戒毒的过程:

我到后,端纳邀来宋子文,商议给张戒针出洋问题。宋子文介绍上海疗养院院长米勒博士来诊视……由我偕端纳去向张报告请米勒戒针的决议。张此时正在自动试戒,即减针戒法,由400针减到200针,再由200针减到100针,依次递减。过去这样试验多次皆失败了。他正晕晕沉沉,我与端纳报告他之后,他半晌无言,久而后说“你们这办法我不同意,还是让我自己戒吧∞!我怕痛苦,我更怕你们眼见我的痛苦。”端纳与我站了许久,叹息而退,端纳说:“王先生,你特意由北平来,还是你想办法吧!”我想了想,只有一条“苦肉计”了。我于是召集了他两子一女,同雍医生、谭副宫,告诉他们这个苦肉计是下跪,跪着要他应允请米勒博土来戒针,不答应时,永跪着不许起来。我领着他们一齐进入他的卧房,我说:“副司令!你不是有家仇国难在身,决心要复土还乡吗?那么你必痛下决心戒除你的嗜好,东北三千万父老兄弟都在希望你,全国爱护你的人民都在希望你,你的几十万部属也都在希望你,我们现在代表他们向你请命,我们给你跪下了,不答应戒针,我们是不起来的!”我这样沉痛地说了,他的儿女与忠诚的仆人、谭副官都哭了。张本是个富于感情和热血的人,我们在他的床头跪约5分钟,他睁开眼叹了口气说:“你们起来吧!我答应你们了,从明웃天起开始。”我领着大家欢天喜地的起来,叮咛地说:“副司令!说了话得算,不许反悔。”他说:“当然!你们放心好了,我张学良不是没骨头的人。”端纳正在楼下候消息,听到这个结果,马上打电话给米勒,通知他这个决定。米勒本订好了去香港的船票,临时退了。我因事外出两个小时回来,见楼上楼下正在准备,知道张因为米勒博士临时退了去香港的船票,情义可感,决定即时开戒,不挨到明天开始,而是3人同时戒起,即他的太太于凤至与女友赵q,皆染上瘾毒,一齐请米勒医疗。整个楼上,除了3间卧室改成病室外,还设有医药室,看护室。米勒由他的医院调来两个女看护,一个男看护。戒法是立时根绝药针,凡屋内有孔有缝有可以隐匿药毒的地方都搜索到了,知道病人心理是好留“后手”的。戒法是立时根绝药针与任何麻醉剂,以病人本身的血清来克服病人身上的污毒,用人工起泡法抽出血清,再注射到血管内。这样开始后不到10个小时,张疯狂了,于凤至与赵q也疯狂了。3个人的疯情以毒的深浅不同而表现各异,张十分的昏迷而信口呓语,破口大骂,一切蠢的野的难于入耳的言语都骂到,骂米勒,骂到他的三辈祖宗;骂端纳,骂到他的妈妈爸爸;骂我,骂到要枪毙我。我与端纳轮流值班,我管夜里,他管白日。米勒博士在最初一星期也是日夜守候,每小时皆看脉听音,除了注射血清外,还注射食盐水与葡萄糖,以加强他的心脏跳动。张就这样疯魔了一个星期才慢慢清醒过来。过

3、4个星期,张卒恢复了健康,他病中的疯言疯话他都不记忆了。在3月的下旬,我送他同端纳登船去欧洲,我回到北平来整办东北大学……

张学良的戒毒成功,无异于获得了一次新生。可以说,如果没有此次决绝的戒毒,也就没有后来的张学良,甚至也不会发生改写中国近代史的西安事变……张学良的坚忍,固然可嘉,然而,王卓然对少帅的忠忱苦谏,仁爱呵护,可谓情深谊厚,感人肺腑,功不可没。

西安事变与营救张学良

1936年3月下旬,在洛川奉命“督师剿共” 的张学良,电召王卓然到西安,然后用飞机接去洛川。他告诉王卓然,东北军与红军作战,很短的时间就损失了两个半师。共产党的口号是抗日救国,帮助东北军“打回老家”。东北军一听到这个口号,不是弃械逃走,就是缴械投降。如果继续剿共,自己就成了孤家寡人的光杆司令。再者,没了军队,又如何打回老家?又说,他已清楚地认识到蒋执行的“安内攘外”政策是错误的,不合民心,将会亡国。应当把这政策倒转过来,改为“攘外以安内”,共同抗日。他问计王卓然,怎样破解这个难局。

洛川是个荒僻的小城,司令部内别无他客,公事也少。张学良与王卓然白日也谈,晚上也谈,吃饭也谈,这样谈了3天。然而,王卓然此时也苦于没有更好的办法贡献给少帅。

到了5月,张学良又电约王卓然去西安。王卓然一到,张学良就要他交卸东北大学,说身边缺一个可靠的人,要王卓然接替米春霖作办公厅主任。鉴于当时东北大学难以消弭的学潮和西安复杂的政治情势,王卓然以不胜重任为由,辞谢了委任,转而请张学良资助他去欧洲研究民族复兴问题。王卓然的请求得到了批准。

但是,正当王卓然在北平交卸东北大学,准备出国考察之际,12月12日,张学良、杨虎城突然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王卓然13日一早闻讯,便立即将出国事宜作罢,命《东方快报》改版,用大字标题头条刊出:“抗日救国,举行兵谏,以息内战”。这是当时唯一用“兵谏”报道西安事变的报纸。在收到西安通电后,又马上安排《东方快报》公开报道西安事变真相,并翻印张、杨8项主张,广为散发。在救国会的安排下,王卓然还与于毅夫赶往保定,劝说东北军53军万福麟出兵郑州,保住西安外围大门,以策应张、杨,未果。 12月25日下午,王卓然闻悉蒋已接受全部条件,张学良亲送蒋返宁被囚,十分震惊,连夜写成《张学良到底是个怎样人》,历陈张学良拥护统一,抗日救国,以及主张改 “安内攘外”为“攘外安内”的赤诚与苦心,为张学良的兵谏作有力辩护。书成,初印3000册,在北平发行。王卓然自带200册,直赴南京散发。

12月30日午间,王卓然到达南京。这天上午,对张学良的军法会审已经开庭。为了营救张学良,王卓然接连拜访戴笠、刘健群,以及军法会裁判长李烈钧诸人,为张开脱求情。

张学良那时的心理是自信必死,他让赵四小姐捎出他的遗嘱交给王卓然。王卓然将其遗嘱立即寄往北平,再用电报发往西安。不料东北军见了遗嘱,异常激动,竟闹出2月2日杀死军长王以哲事件。

张学良被押送奉化雪窦寺幽禁。何柱国电约王卓然一同到奉化见张,商讨东北军善后之计。15年后,王卓然回忆起来,仍然往事历历在目,感慨万端。

进了雪窦寺,天色已黑,警戒森严,因为事先说有南京电话关照,也使得入见。看守张的是蒋派的亲信、戴笠的特务名刘乙光,他准许何柱国先见张,谈约1个钟头。张召我,对我备述了他的苦心,前前后后有许多心事,以一吐为快……

关于东北军在西北的善后,张对我及何柱国的指示是万分的诚恳而坦白,句句以抗日救国为念,我至今想☭起,不觉热泪盈眶……他说10年内战,使东北已亡,华北继之,若再自相残杀,国家民族将万劫不复……他说他如不死,得这个不自由的机会,休息休息、读读书、养养气,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呢……

孰料,雪窦寺一晤,竟是王卓然与张学良将军的人生永诀。在以后的岁月里,为了使张学良重新获得自由,王卓然真是想尽办法,用尽心力,从未放弃。王卓然在重庆任国民参政员期间,利用各种场合,一再呼吁恢复张氏自由。当年中央社记者赵浩生和后任香港文汇报副总编辑的曾敏之,都对王卓然这种感人至深的行为有过报道。

“文革”后期,王卓然利用从秦城监狱保外就医之机,两次给老友何柱国写信,探求如何致函周恩来总理,借美国务卿基辛格访华之机,请其帮助疏通台湾,安排张学良去美国就医探亲。

病榻弥留之际,王卓然对幽居台湾隔海相望的张学良,仍是牵牵念念,至死不能释怀。

张学良将军移居美国之后,得知王卓然已于“文革”后期辞世,不胜唏嘘。耄耋之年的少帅多次躬身濡墨,为王卓然墓碑、《王卓然史料集》和王卓然故居题词――然而,这一笔一笔蕴情含泪的字迹,又如何能够排遣老人胸中对亡友故交的不尽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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