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之序(节选)

《尽头》，这次这个书名倒是我自己取的，没有麻烦任何人，惟实际的内容绝没有此一书名显示的这么"巨大"，当然更不会像看起来这么悲伤这么抒情。（以书名起笔，符合书序的特点。）

不是所谓的全书主题，这只是这两年半书写时间里自始至终徘徊脑中不去的有用概念，我以为是有用的，甚至是必要的，不管当下想的写的是什么，如同一种根本的意识，一种时时处处的自我提醒，因此，我特别记下它来。（阐述写"尽头"Σ的缘起。同时引发读者思考：为什么是一种根本的意识，为什么会时时处处自我提醒，又为什么会特别记下它来。）写上一本《世间的名字》当时，我一直想着的是"极限"，太阳会烧完自己，小说会哪天写完它的全部，各种自然的以及人的事物各自能做的和做不到的边界究竟何在，包括其空间的（何处）和时间的（何时）边界，凡此种种--但《世间的名字》末尾，（思考极限、思考边界是"尽头"的缘起。）我开始自省到自己的不自量力部分，事物极限的思索，其实应该由更专业的人来想来说才是，（作者与众不同之处：明知有更专业的人，但仍坚持"越俎代庖"，这ถ是一种什么力量在驱使他，发人深思。）其中的潜力潜质、其中隐藏的诸多犹有可能，最终只有在日复一日专注如只此一途的实践中才（被迫）有 ツ所发现，或者说有所发明。我自己称此为希望，一处一处具体的、确确实实的希望。（的确，并非所有人都会去思考事物的极限这个问题，尤其从极限想到潜质，想到潜藏的诸多可能，进而想到因专注于此带来的具体确实的希望。）

极限的思索，让人晓得自己其实可以更好。（点出思索极限的意义所在。）

惟极限不会到来，事物总是在用尽自身可能之前、之很前就提前抵达尽头，（引出尽头。）这是因为现实世界同时会有很多事发生，先一步打断它中止它替换它并遗忘它。（极限与尽头的关系。这是一种立体的思考方式，使尽头、极限这些词摆脱其原本静止的概念而成为一种多维的活生生的情境。）比方，民主政治本来还可以再好一些再睿智一些就像小密尔讲的那样，（J.S.密尔，19世纪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逻辑学家，实证主义和功利主义的著名代表。）但实际上有另外更大的力量拉扯下它限制住它；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创作形式，至今仍未用尽自身全部可能，但昆德拉指出来它实际上走向另一种发展（成为一种令人变笨的东西），（米兰・昆德拉，捷克裔小说家。）以至于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创作形式的这一道历史已提前殒没了，凡此。极限的思索让我们箭一样射向远方，但注视它实际上的力竭停止之处，转而追究它"本来可以发生却为什么没发生"、"已堪堪发生却退回去复归不会发生"，则让我们老老实实落回此时此地来，这比较迫切，也有更多不舒服的真相，尤其是人自身的真相。（极限、尽头，远方、现实之间存在着辩证关系。）

事物在此一实然世界的确实停止之处，我称之为尽头。（对尽头的定义。）在这里，一次一次的，最终，总的来说，揭示的是人的种种真实处境。（探索尽头的意义。）

书写工作，我仍很偶尔会想起年轻，还"无法进入到这个世界"（昆德拉语）的时日，当时，现在想来不知从何而生的空气中仿佛°有个神奇的允诺，好像这是个接近无所不能、或至少足够自由轻灵到可以一再穿透各种界线、时间界线、空间界线乃至于人生死界线的太好东西，也许曾经、或本来可以这样没错。（与序言第二段形成照应。）多年之后，我渐渐相信并且认定，在原来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实然世界之中，书写仍有这样一件事可以做而且得做，接近一种责任，那就是--此时此地，书写者至少得奋力地说出人的当下处境、他自身的处境。世纪交迭，万事发生，惟这一刻我们站在哪里，记得什么，看着什么，知道些什么，意识着什么，犹期盼什么。仔细看，这其实是书写时间长河中一代一代的连续工作，所以说像是个不懈的责任。（用文字书写、表达自己对极限、对尽头的不懈思考与探索并非一时兴起，而是长时间酝酿的结果，也是作者对话世界、对话人生、对话自我，穿越时空、驾驭现实、突破尽头的一次身体力行的成功尝试。）

【作者介绍】

【鉴赏要点】

《尽头》是一部四十五万字的散文鸿篇巨制。作家唐诺，将萦绕多年的念头付诸笔端，把远方、把写作、把我们身处的现实联系在一起。说实话读懂唐诺先生为自己的巨作《尽头》所写的序言有点难，这个难不是难在语言文字上。序言的文字很直白，几乎不加任何修饰，但质朴的语言中却蕴涵着耐人咀嚼耐人寻味的诗性与哲思，故而它的难就难在如何真正走进作者的文字，尽可能准确地理解序言所要传达的思想内涵、思想境界。跟随作者的行文思路，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徜徉在作者对"尽头"看似随性不羁其实却极富思辨的思考中：阅读、写作、万น事万物都有其极限，而对极限的思索，能让我们将目光既投向远方，又关注现实的真实处境，记录人的处境则是书写者不懈的的责任。梁文道先生曾言："一个好的散文家，应该是能够把我们的感官跟理智像突破极限一样，一步一步的逼近这个事物的某些核心，或者我们平常看不到的一个侧面。"毫无疑问，唐诺先生的《尽头》序言已经做到了这一点，相信如果日后我们有机会阅读《尽头》这部散文巨著定然会对此有更深切的体会，也定然会欣赏到与众不同的美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