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香烟,笔底暗香

时间:2024-12-26 16:22:34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博山炉暖,暗香浮动。静坐雅室,案置清茶,泼一幅水墨山水,书一段诗词歌赋,在茶香中细品人生,在炉香中感怀抒情。

香,除了拜佛、治病、陶冶性情外,它更是许多文人墨客的灵感之源,成为其他艺术作品产生的媒介。宋代陈去非的诗作《焚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中国古人对香的评价:『明窗延静昼,默坐消尘缘;即将无限意,寓此一炷烟。当时戒定慧,妙供均人天;我岂不清友,于今心醒然。炉烟袅孤碧,云缕霏数千;悠然凌空 ☺去,缥缈随风还。世事有过现,熏性无变迁;应是水中月,波定还自圆。』

熏香,在古人看来,已不仅是生活的享受,更是一种艺术的灵感。有人认为,香能让人从各种纷乱的情绪和身体的倦怠中ม解脱,在欣悦之中调动心智的灵性,于有形无形之间调息、通鼻、开窍、调和身心✞,将身体与灵魂都引向一个妙用无穷的世界。诗人、音乐家、画家们受其促使,在心中产生各种意象,艺术作品便这样诞生了。因此,古人吟诗作画、抚琴论道都要以香为伴。也许正是那时刻不离身的香囊、香烟,为中国文人创造了迥异于西方的文化模式和文艺作品。据记载,孔子见兰花,闻花香而取琴弹唱,以兰自喻。这也许也是古画中经常能见到的焚香抚琴这一景象的滥觞。唐代第一♀位状元李密曾随性行走,伴香抚琴,率性长歌。明人袁宏道在写诗作文时,也每每要“焚香静坐,命小奴伸纸”。国画大师齐白石也曾说,他作画于“香雾中能做到似与不似之间,写意而能传神”。

香,既是文人艺术创作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作为创作的题材进入了大量的文人作品之中。春秋战国时期,《诗经》中就有许多诗歌描写了人对香气的追求,以及人们佩戴、赠送惟佩(香包)和以香熏衣的生活情趣。如《诗经・生民》记述了周人的祖先在祭祀中使用香蒿的内容。

屈原的《离骚》中则有“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的描述。香类植物也常被视为美好事物的象征,如《九歌》中有:“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蕙肴蒸兮兰籍,奠桂酒兮椒浆”。一生孤芳自赏、洁身自爱的屈原,以香草自喻,在诗中他用采集、佩服、种植、怜惜等词抒发对香草的倾心。除了上面提到的诗句,他还写下“朝搴吡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屈原不仅以香草自喻,而且以香草树木喻人:“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

屈原在诗中曾提到香草达数十次之多。但屈原笔下的香草绝不是一般的量的堆积,而是因理想与追求不能实现以及自己被迫离开政治舞台,潦倒僻壤,对不能一展抱负的痛苦的宣泄和寄托。他在诗中反复咏唱香草,成为咏唱香草的歌者。

唐宋之际,文人与香亲密到了书香难分的地步。读书以香为友,独处以香为伴。调弦抚琴,清香一炷可佐其心而导其韵;幽窗破寂,绣阁组欢,香云一炉可畅其神而助其兴;品茗论道,书画会友,无香何以为聚。

案头香烟袅袅,笔下当然也要暗香浮动。唐宋诗人所写的关于香的诗词歌赋不计其数,苏轼在《和黄鲁直烧香》中写道:“……万卷明窗小字,眼花只有斓斑;一炷烟消火冷,半生身老心闲。”一代才女李清照,也将香融入自己的离愁别绪里,千古名作《醉花阴》写道:“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词中的“瑞脑”指龙脑香,“金兽”即兽形铜香炉。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后宫词》中写道:“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宋代著名词人曾巩在《凝香斋》中写道:“每觉西斋景最幽,不知官是古诸侯。一尊风月身无事,千里耕桑岁有秋。云水醒心鸣好鸟,玉沙清耳漱寒流。沉烟细细临黄卷,疑在香炉最上头。”南宋诗人朱熹在《香界》中写道:“幽兴年来莫与同,滋兰聊欲泛光风;真成佛国香云界,不数淮山桂树丛。花气无边熏欲醉,灵芬一点静还通;何须楚客纫秋佩,坐卧经行向此中。”从这些著名的和香有关的诗篇里可以看出,香对文人的启迪及熏陶深之又深。他们咏香,他们赞香,他们在香的世界里寻求创作的灵感,他们在香气缭绕的氛围中捕捉诗篇的隽美灵魂。

小说和戏剧中也随处可“闻香”。如在元杂剧《西厢记》中,焚香成为情节推进的重要节点。张生初见莺莺,就是莺莺到佛殿“烧香”;张生与莺莺对诗,即在莺莺焚香拜月时;莺莺借口去花园焚香,与张生私订终身。香也成为渲染各种情绪的媒介,如张生在与莺莺对诗后,相思难耐,写道:“霎时雨过琴丝润,银叶龙香烬。”莺莺忧愁难眠,写道:“夜迢迢,睡不着,宝兽沉烟袅。”

《红楼梦》也堪称香文学的集大成者,黛玉的“幽香”、宝钗的“冷香”、秦可卿的“甜香”,都是书中极为重要的意象。《红楼梦》中描写了许多上层社会用香的习俗和状况,如“百合香”(用百草之花合制的薰香)就被多次提到,贾元春省亲大观园,焚的就是“百合之香”,刘姥姥大闹怡红院后,袭人用“百合香”祛污秽。再如袭人在自己的手炉中特地焚有“梅花香饼”,这种香在宋代便有使用,是用多种香药合制而成,香气似梅花。

有意思的是,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香也被艺术家们视为灵感的“缪斯”。当时,上流社会对来自世界各地的香料十分钟情,西方社会掀起了一股香水热潮。早期文艺复兴的中心如威尼斯和佛罗伦萨,也是香水制造的中心;美第奇家族是引领风骚者,其家族成员凯瑟琳是香水传播的重要使者。在这片香气弥漫的氛围中,艺术家们与贵妇、舞女通宵宴饮,纵情狂欢,情感与欲望被肆意地释放,感官的巨大刺激也激发了艺术作品的诞生。

纵观上下五千年,香在文人的眼里已不单单是芳香之物,它们可怡情、可审美、可启迪性灵,成为他们灵感迸发取之不尽的源泉之水。难怪明朝的周嘉胄慨叹“香之为用大矣”!

时光如梭,今天的香文化已无法和古时相比,许多盘香与线香仅是化学合成剂的产物。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泡一杯清茶,桌前放置一盆兰花草,兰之幽香伴着茶之清香,让屋里充满氤氲芳香的气息,让我们在一呼一吸之间得到心灵的净化和情感的升华。或许我们已无法写出古人那般卓越的诗篇,但是面对缕缕妙香,劳累忙碌了一天的纷繁之心也许可以平静下来,在浓浓的夜色中,品人生之静美,赏岁月之芳华。这不能不说是另一种灵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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