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山水田园诗中的诗画赏析
摘 要:王维对自然美有着特殊的敏感,善于处理动和静的辨证关系,把握诗的意境。他的山水诗气象阔大、飘渺空灵、色彩丰富,充溢着诗情画意之美。本文试图对王维的山水诗构图美、形象美p线条美p色彩美、意镜美几个方面来探寻他诗歌的绘画美。
关键词:王维;山水诗;绘画美
诗与画属于不同的艺术门类,它们之间存在着显著的区别和差异,然而王维的诗歌中给我们搭建了诗与画的幽静通道,在他的诗歌中诗画关系是那样的密切。最早认识到王维诗歌中的诗与画的是苏东坡,他在评价唐代诗人王维的《蓝田烟雨》诗时说道:“味摩诘之诗,诗中有ถ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从而开始了讨论王维诗歌中诗与画的论题,王维山水诗之被称“诗中有画”,主要是王维注重诗歌的构图美、形象美p线条美p色彩美、意镜美。
一、构图美
王维由于身兼诗人和画家二职,深谙绘画的构图,据载,他“书画特臻其妙,笔纵措思,参与造化。而创意经图既有所缺,如山水平远,雪峰石色绝迹天机,非绘者之所能及也。”三远构图的理论并不是王维总结出来的,而是到了宋代山水画家郭熙才对其进行了论述。他认为“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颠,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卐。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於是他很自然的把绘画中的构图运用到了诗歌的创作中。
那么王诗又是怎样体现平远构图的呢?请看《终南山》“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这是由近及远望到的最远一层的山,连接不断似乎没有尽头,轮廓清晰而面目朦胧。“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拉进一层,白云为合,青霭微茫,入眼似无。“分野中峰变”,虚实互写。写实是说终南山之大,山中央山野处分野就改变了。虚写是说用眼观察明晦似乎就在那里分界。“阴晴众壑殊”更是描绘千山万壑随着四季气候和时间早晚的变化而瞬息万变。这是一幅极明显的平远构图,层次清楚,气象万千,既有明有晦,又飘飘渺渺。充分显示了平远构图的表现特点。
二、形象美
清朝唐岱的《绘事发微》认为“画山水贵于气韵。气韵者,非云烟雾霭也,是天地间之真气也。凡物,无气不生…… 然有气则有韵,无气则板呆矣”基于气韵说的画论认为,一幅画若没有《画之六法》中的“气韵生动”,即使它在其它五法方面无可非议,也仍然不过是出自“众工”之手的死画,而不是活画、真画。正如元杨维桢认为,画贵于传神,而不在于传形。而气韵生动则正是传神(《图画宝鉴序》),它不单是视觉官能的怡情对象或装饰性的东西,它还是陶冶人们精神,给人们带来充实性,丰富性或圆熟性,从而给人以美的印象、美的感受的一种精神性力量。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在模山范水、描画田园佳景时多于简易闲淡之间寓深远无穷之味。看似随意而写,不事雕琢;然而写得真切生动,含蓄隽永;不露斧凿之痕,却有精巧蕴藉之妙。如《归嵩山作》:
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
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
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
迢迢嵩高下,归来且闭关。
这首诗景的展开很有层次,前六句可以说是一句一景,一景一画,每句中都有一个主导意象:清川、车马、流水、暮禽、荒城(古渡)、落日(秋山),在意象的频闪(同时兼有隐性声象的叠加,如车马之辘辘、流水之浅浅、暮禽之鸣叫等)映现之间,我们恍然觉得这山水禽鸟,这秋山残照都刹那间活了起来,它们简直就附着了人的性情意绪与精神气质,而不仅仅是逼真酷似。尤其是“荒”、“落”、“暮”、“秋”、“古”等极具韵味的形容词的修饰,还有“临”、“满”两个动词的妙用,使以上一系列意象的组合所形成的内蕴更具张力,这其中有凄清寥落,有安详从容,更有恬静澹泊。
清代王士祯《艺苑卮言》中说:“人物以形模为先,气韵超乎其表;山水以气韵为主,形模寓乎其中,乃为合作。若形似无生气,神采至脱格,皆病也。”王国维的《人间词话》说:“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正是以气韵来拟形模,遗貌而取神;常常在山光水色、松风月影中注入个人仰观宇宙、俯察人生、领悟生命所得的感触,堪谓“妙谛微言,与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等无差别,”(《带经堂诗话》卷三)值得人“细细熟玩”,具有意味深长的形象美。
三、色彩美
色彩是绘画的中最为重要的元素,诗歌虽然不能象绘画那样直观地再现色彩,却可以通过语言的描写,使诗歌呈现出绚丽多姿、千变万化的色彩美,令人如见其形,如睹其色,构成了一个个迥然不同的艺术境界,从而生动如画地抒发了诗人的各自的情怀。王维是个画家,对大自然光的明暗和色的浓淡有敏锐的感受。根据色彩学原理。色彩的感染力在许多时候是利用色彩之间的对比与和谐,互相烘托来增强的。色别的对比是色彩对比 之一,包括邻近色、三原色和互补色对比,而消色 ( 黑、白、灰 ) 和光泽色 ( 金、银色 ) 与其他色彩配 合得当都能产生和谐的效果。绿色 是所有颜色中最安定的,王维诗常用“青绿”色,保证诗歌的视觉、情感完全平静而不向任何方向移动,给人的视觉心理感受是恬静、平和, 没有热情、紧张、悲哀、恐怖的感受力,绿色本即山水田园的象征色,王维描绘景物以此为基色。例如: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 《青溪》 )
“雉g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 《渭川田家》 )
“靡靡绿萍合,垂杨扫复开” ( 《萍池》 )
“萋萋芳草春绿,落落长松夏寒” ( 《田园乐》之四 )
“忍别青山去,其如绿水何” ( 《别辋川别业》 )
王维不但善于应用色彩的对比与调和,而웃且善于捕捉独特的色彩效应及瞬间的色彩感觉,把它恰如其分地用文字符号转化为诗的意象和情境。如《山中》: 荆溪自石出,天寒红叶稀。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农。
诗中,诗人突出 “自石”、“红叶”、“空翠”,描绘出以松柏的无边浓绿为主体,以消清浅水、嶙嶙门 和片片红叶为点缀的山中景色。诗的后两旬“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诗人灵敏地抓住了客观景物富有个性的色彩“空翠”,以“空翠湿人衣”的色彩感受,描绘出翠绿欲滴的独特美感。
整首诗敏锐的将自己的直觉印象通过色彩这一有意味的符号形式传达给读者,给读者以画意。
四、线条美
线条是绘画造型的媒介,中西绘画都是如此。尤其在中国的绘画中,它还具备有“沟通意、笔;融合情、景,统一主、客观的重大功能。(伍蠹甫《中国画论研究-论过画线条和“一笔画”、“一画”》)通观王维的写景诗句,随处可见诗人运用词语或物象暗示出横竖两种线条,或交错、或呼应、或疏密、或直曲地组合在一起,来表现天地万物古今、贯山川之形神,表达自己 大自然和谐统一的情志,被词语或物象所暗示出的横竖两种线条,在王维写景的诗句中,它是最基本的线条,诗人常将它们组合在一起,构成一幅完整冲融的画面的基本框架。有时它体现在一个完整的诗句中。如《山居秋暝》颔联: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向上生长的株株青松如同根根竖线,清泉的婉曲,绵延则如同一道横线。竖横两线的运用,构成诗歌的基本框架,拓开了诗歌画面的高度与广度,增强了所描述事物的立体感。而如霰月光入诗的画境,即增添画意的高古之感,同时又使得所描绘景物笼于明净圣洁之中,如梦如幻。品味着它,使人仿佛置身一首诗组合于耳听曲乐的境界之中。
有时,横竖两种线条体现在一首完整的诗中。如《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诗以“桂花”暗点桂树线条竖伸向上,桂花众多,飘逸落下体现在在画面上时断时续的点(顿)线条,配以博大、幽深、平远的春山背景。它同画面中景横展竖伸的春涧交错呼应,烘托着画面上方皎洁高古的一轮圆月。整幅画面,线条交织繁复、疏密呼应,却也只是横竖两种基本线条的变化体现。
有时王维并不直接用词语来暗示、点明,而是选取一种具有曲线特点的物象来暗示。这类物象比较集中的体现在远山、涧、河、江、清流、道路上。如:《华岳》:
西岳出浮云,积翠在太清。
连天疑黛色,百里遥青冥。
那高耸入天,延展百里、远近高低各不同,且有浮云缭绕的华岳山色,在天、山相交处,正显示出一种起伏的波浪状的曲线美:那“时鸣春涧中“的”春涧“随山势而发,也显示出一种蜿蜒的曲线。
五、意境美
“诗的意境”又称“诗境”是诗人在反映生活时从现实生活中提取最能激起人们感情的要素,进行高度的集中和概括,形成的饱含思想感情,极富感染力的具体境界。诗的意境是诗的灵魂所在,也是诗人“情动与中而形于外”自然宣泄,是感染读者共鸣的关键。由于篇幅所限,诗总是以情动人,以情感人的,故而诗的语言要求简炼而生动,要在廖廖数字中包孕深刻的感情,以达到“以约总博,寓万里与尺幅间”的艺术效果。明确提出“意境”说的是王国维,他指出:“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王国维以“意境”来衡量一切文学作品艺术的高下,说:“文学之工与不工,亦视其意境之有无与其深浅而已。”迄今为止,这仍然是评价文学尤其是抒情作品的一条重要标准。 根据这条的标准我们再来读读王维的诗: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秋夜独坐》)
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青溪》)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鸟鸣涧》)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辛夷坞》)
这几首诗描写的地点和时间并不相同:有古木参天的野径,有乱石丛中的小溪,有寂寥无人的深涧,有万籁俱寂的空山;有雨夜,有白昼,有日照,有月出。但它们都与尘世迥然不同,既没有人事的纷扰,也听不到车马的喧嚣,山水、木石、花草、虫鸟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在这个境界里,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和平,月出竟会惊动山鸟,花儿都是自开自落,甚至能在雨声中分辨出山果落地、草虫低吟,连通常给人带来温暖和光明的阳光也因山幽林密而呈现出冷色。这样的境界不是作者刻意为之,而是他思想感情的形象化的体现。 又如:《竹林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此诗写了什么呢?除了诗人独自在竹林里弄琴,似乎什么也没有描写。但使我们看到的不只是一个弄琴的诗人,“透过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环境烘染,使我们感受到琴声与啸声之外的宁静,宁静到寂寞,甚至孤独,然而又洋溢着是人的惬意。这幅画,最突出的是深密的竹林与如水的月光。此时此地,诗人的心境完全融会到这种宁静中的气氛去了。他或许更主要的是在享受这如水的花境,而琴与啸翻到成了一种陪衬。这种宁静,惬意的意境我们是从画面上感受到的,而这种感受又远远超出画面之外绘画上的意镜美在这里得到了突出的体现。。
ϟ更其难得的是王维不只力求每一首诗写得有意境,而且以他的许多诗创造了一个共同的意境。就这一点而言,很少有人能同他相比,唯ย有陶渊明与其相仿佛。德国著名诗人歌德曾经说过:“艺术的真正生命正在于对个别特殊事物的掌握和描述。此外,作家如果满足于一般,任何人都可以照样摹仿;但是如果写出个别特殊,旁人就无法摹仿,因为没有亲身体验过。”(《歌德谈话录》)王维的诗把客观的观察和思考到融入全部主观身心的生命感悟,使山水景物的形象与自身的形象融为一体,是王维山水诗独特的艺术成就。现代的人们在积极进取的时代和高度紧张的生活节奏下 感到疲惫的时候,不妨读读王维的诗,体会那富有诗意带着原始山林野味的意境来松弛一下绷得太紧的神经。王维诗中那清幽静清爽的自然,逍遥自在的飘逸,也正是许多人的美学追求和理想所在。真正的艺术具有超时性,所以千年之后,我们仍能感受到王维挥洒自如的生花妙笔,带来超越时代历久弥新的美的意境和魅力。
王维山水诗运用绘画理论中一些重要原则和创作手法,将两者有机的融合交叉,才使得他的诗歌具有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双重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