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生存,右手生活
无意中发现保洁员余姐在休息室看《婉约词》时,并未太意外,想是不知谁的书落在那里,她在短短的休息时间翻一翻而已。
但后来发现并非如此,那本书并非旁人落下,余姐也不是简单“翻一翻”,那是她的书,她在认真地读,甚至因为投入,未觉察到有人在身边经过。
然后,发现余姐还在读《诗经》、《小窗幽记》、《菜根谭》这类大学时我也曾喜欢过的书。就在那些短短的空闲,余☼姐在认认真真地读这些“不俗气”的书。
记得以前的保洁大姐也看书,街头小报或者八卦杂志而已。
但是余姐不同。
这让我诧异――无论如何,一个保洁员的人生看上去和“婉约词”是毫不沾边的。
我对余姐印象不错,四十六七岁的妇人,微胖,面容和善慈祥,干活利落,每天早早过来做清洁,大家陆续到来时,拖过的地都已经干了,不留任何水渍,并且话不多,不是那种好奇、爱打听的性子。但我还是没想到,她有这样的爱好。
有一次去休息室冲咖啡,刚好余姐也在,便跟她聊了几句。说到《小窗幽记》和《菜根谭》,余姐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都是年少时候喜欢过的,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喜欢,放不下。
是啊,我也喜欢。看着这个身穿保洁服手拿《婉约词》的妇人,我忽然就想多说几句。
于是那天也知道了余姐的一些事,出生于城市郊区贫寒家境的女孩子,读完中学便辍学做事赚钱贴补家用,做过纺织工、缝纫工、洗碗工……还做过几年保姆,现在孩子读了高中,余姐要照顾他的一日三餐,所以找了这份保洁的工作,虽然收入不高,但时间上略宽松。每日的清洁打扫其实很烦琐,也不轻松。但是,这是生存啊。余姐说,为了生存,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好在,生存之余还有生活呢,这些书,它们就是我的生活。
说到这里,余姐的声音明显清澈喜悦起来,好像那么一下子,便从粗劣的生存中脱离出来,进入到一个轻透的生活空间。
余姐说,烦闷的时候、枯燥的时候,看看书,心里就会很安静,也很喜欢处于这种安静心境下的自己。生存庸庸碌碌,常常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但是生活,却可以。
忽然便心生温润。余姐的话很生动也很动人,并且深刻。想来,这就是一个读书的女子内心的透彻了。多好。
这让我想起童年的好友阑珊。
阑珊是一名模特,我常常可以在本市报纸的娱乐刊看到她的大幅照片。如果不是彼此熟悉,那么我亦会想象出一个年轻女模特生活的大致轮廓――香车宝马、灯红酒绿,闲暇时间,无非出入各种高档商场、会所、健身房或SPA馆……
但,全然不是如此。
可能没有人相信,这个漂亮的女模特,在T台之外,最喜欢去旧城区巷子深处的一家老茶馆听戏,传统剧目的京剧唱段,从早到晚咿咿呀呀……阑珊喜欢京胡的韵味,迷恋京戏的腔调♡,磨了好久,后来终于拜了一位程派青衣为师,行的是传统的跪拜礼,从此兰花指、水袖、眼风……阑珊学得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我目睹过她学戏的过程,平日里被媒体和那么多粉丝宠着的女子,却在这里被老师训得眼泪汪汪,但从不辩解,除了一次次重来……
何苦呢?有一次我调侃她,钱也赚得够多,日子过得也够风光,何苦来受这份委屈?
她卐扭头看我一眼,认真答道,那怎么一样?走T台、赚钱,那是生存需要,可生存之余,还是要有生活的呀。
阑珊说,只要听到二胡声一响,嗯,灵魂都醒了过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和所有的现实全无关联,只关于……你心灵的走向。 웃
是的,我知道,所以隔开写字间里的重重压力,隔开生存所需的种种,我喜欢一个人去旅行。只有在路上,和陌生人擦肩,投奔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的心才会充满真实的喜悦。如阑珊所说,灵魂都醒了过来。
没错,这才是生活。
那么,阑珊或者余姐,还有我自己,我们都是幸福的女子吧,因为在生存之余,我们还有生活,并且始终拥☤有,任何处境,任何岁月,都不曾放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