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龄宫怨诗和王建宫词比较
摘 要:作为唐代诗歌史上两位重要作家,王昌龄的宫怨诗和王建的宫词同样都是以宫廷生活为题材,以宫中女子为创作对象,且都对后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把他们放在一起进行比较,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王建宫词中宫女们虽形象各异,却都生机勃勃,表现出昂扬向上、闲适安乐的生命姿态,这和王昌龄宫怨诗中幽囚掖庭、满腹怨情的宫女形象形成鲜明的反差。王昌龄的宫怨诗主抒情,王建的宫词则以铺陈叙事的手法写作。
关键词:王昌龄 宫怨诗 王建 宫词 比较
王昌龄和王建都是唐代文学史上很有影响力的诗人,王昌龄的诗歌创作在很多题材领域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他的边塞诗、送别诗、闺怨诗、宫怨诗等等都有许多名篇佳作脍炙人口,流传至今。在王昌龄众多题材的诗歌中,宫怨受到读者的广泛注意,王昌龄的宫怨诗虽然数量不多,但却首首可传。可以说,在唐代宫怨题材中能够深刻地描写出宫女心灵深处的痛苦,且写得形象动人、深婉蕴藉的,⚥王昌龄是卓有成就的一个。王建的宫词百首历来被人们称为宫词之祖,有“特妙千古”的美誉。从现存资料看,最早以宫词为诗题的,是唐代诗人顾况。顾况有宫词六首,都是七言绝句,其中五首是联章体。到了王建,宫词的发展实现了飞跃性的发展,王建的宫词百首是为宫词立范的标志性作品。宫怨和宫词本就是中国古代诗歌史上两个关系较为密切的专题,那么,作为唐代诗歌史上不可忽视的两位作家,王昌龄的宫怨诗和王建的宫词同样都是以宫廷生活为题材,以宫中女子为创作对象,且都对后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把他们放在£一起进行比较,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
一、抒情主人公的形象世界比较
纵观王昌龄的宫怨诗,诗人均能以凄婉的笔调、新巧的构思,形象而又深刻地揭示出广大宫女的凄凉与悲苦,诗人以饱蘸同情的笔墨,从各个角度集中地描写了一群囚禁深宫、满怀怨情的女子,从而揭示出广大宫女的悲苦命运,具有较高的思想性和独特的艺术魅力。在王昌龄的笔下,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大致有如下几种类型:
1.孤独寂寞者:如《长信秋词》其一:“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诗句结尾诗人以一个“长”字点出这是一个不眠之夜,而这不仅是一个宫女的不眠之夜,也是大多数宫女普遍的生活状态。在寂寂的秋夜,对于这个深锁✘宫中的女子来说,陪伴她的只有孤独,只有无尽的宫漏声!
2.悲苦愤怒者:如《长信秋词》其五:“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全诗巧妙地运用对比,将“玉颜”之光洁与“寒鸦”之丑陋形成对比,再将“寒鸦”羽翅染光与“玉颜”愁云满面进行对比,从而凸现宫女得不到君王恩泽眷顾、虚掷光阴的悲苦之情,唐代后宫制度的残酷葬送了无数少女美妙的青春,而悲苦终生的宫女却无处宣泄自己的愤怒。全诗可谓不着一“怨”字,但字字怨入骨髓。
3.痴心望幸者:在王昌龄的宫怨诗中,宫女表现出来的除了悲苦、怨怒,还有内心深处仍然痴心望幸、希冀得宠之心。如《西宫秋怨》:“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谁分含情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这是一位“脸似芙蓉胸似玉”的美貌宫女,漫长的等待过后,她已经深知自己希望不大了,却依然心存侥幸,幻想恩幸的降临。王昌龄大多数宫怨诗中都表现出这样一种情感,实际这也是诗人不甘久居人后、沉沦下僚,对君王仍抱有一丝期望的情感投射。
4.恩尽失宠者:如《长信秋词》其三:“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承恩时。”诗句开头“真成薄命”四个字即点出了失宠者的身份。夜深人静,她久久思量,由“思”入“梦”,在梦中又重温了昔日之乐,可是梦醒后却备感茫然困惑;就在此时,一抬头,看到灯火通明的西宫,正在上演着曾经的一幕,此种情景瞬间把她拉回到痛苦的现实中。诗人通过对这种复杂情感变化的细腻描摹,把一个失宠宫女的形象鲜活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王建的宫词百首为大型联章体组诗,组诗中的绝句每首可以独立存在,合起来又是一个整体,诗歌的容量因此得到极大的扩充,可以用来表现更广阔的内容。大型组诗因其超强的表现力,使得不同身份、各种类型的宫廷女子在百首宫词中都得到了充分展示的机会,在王建的笔下,宫廷女子的形象可谓千姿百态,形象各异。有英姿飒爽的射箭宫女:“射生宫女宿红妆,请得新弓各自张。临上马时齐赐酒,男儿跪拜谢君王。”有千娇百媚的宫廷舞女:“舞来汗湿罗衣彻,楼上人扶下玉梯。归到院中重洗面,金花盆里泼银泥。”有威风凛凛的骑马宫女:“每到日中重掠鬓,衩衣骑马绕宫廊。”宫中富贵生活的享受要靠广大下等宫女的辛勤劳动,这一点在王建宫词中也有体现。比如描写制衣宫女、熨衣宫女夜以继日地挑灯夜作:“灯前飞入玉阶虫,未卧常闻半夜钟。看着中元斋日到,自盘金线绣真容。”“每夜停灯熨御衣,银熏笼底火菲菲。遥听帐里君王觉,上直钟声使得归。”有恩尽失宠者:“自夸歌舞胜诸人,恨未承恩出内频。连夜宫中修别院,地衣帘额一时新。”也有对得宠者的描写:“一时起立吹箫管,得宠人来满殿迎。整顿衣裳皆着却,舞头当拍第三声。”然而,更多的是对宫中闲适安逸生活的描写,比如竞渡:“竞渡船头掉彩旗,两边溅水湿罗衣。”观花:“五更三点索金车,尽放宫人出看花。”打球:“殿前铺设两边楼,寒食宫人步打球。”下棋:“弹棋玉指两参差,背局临虚斗著危。”踏青:“今日踏青归校晚,传声留著望春门。”甚至还有赌樱桃、逗花草消遣:“分朋闲坐赌樱桃,收却投壶玉腕芳。”“水中芹叶土中花,拾得还将避众家。总待别人般数尽,袖中拈出郁金芽。”总之,在王建的宫词中宫女们虽形象各异,却都生机勃勃,表现出昂扬向上、闲适安乐的生命姿态,这和王昌龄宫怨诗中幽囚掖庭、满腹怨情的宫女形象形成鲜明的反差。
二、写作手法的比较
王昌龄的宫怨诗和王建的宫词在写作手法有很大的差异,王昌龄的宫怨诗主抒情,清人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评价说:“龙标绝句深情幽怨,意ซ旨微茫,令人测之无端。”诗中的情境多是虚拟的写意手法创造的环境,比如著名的《长信秋词》组诗,《长信秋词》其一:“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长信秋词》其三:“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承恩时。” 《长信秋词》其五:“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王昌龄的宫怨诗善于运用金井梧桐、珠帘玉枕、金殿熏笼等华贵的景物营造出富丽华美的外在氛围,而这种外在氛围并没有给宫女们带来快乐和幸福,反而勾起她们更深更重的幽怨。富丽堂皇的环境与寂寞悲怨的宫女心境形成巨大的反差,抒情主人公困顿在这个富丽堂皇的环境里面,诗歌反映出了抒情主人公幽囚掖庭的痛苦情感。这也是王昌龄宫怨诗的整体艺术特点,以比兴、抒情等艺术手段,把自己的思想感情寄托在宫女身上,代他人抒情,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心中之块垒。
明蒋之翘说: “唐人为之,原本《离骚》美人之思,自写其情而不及事。虽曰宫词,亦曰宫怨。至王秘监仲初,则以上家起居充依密记,只言事而不言情,命曰宫词。”王建的宫词则更多地容纳了叙事的成分,它多是选取宫中日常生活中的某一场景、事件发展过程中的某一情节来集中叙述,这种纪实手法的描写把宫女们日常洒扫逗趣的琐事到妃嫔们争斗邀宠的斗争的一面都展示出来,为我们展开了一幅唐代后宫生活的画卷,王建宫词的写作手法以叙事为主,这和作者的仕宦经历有关。与王昌龄始终❦沉沦下僚,郁郁不得志不同的是,王建的仕宦经历还算顺利,曾历任太府丞、秘书郎、太常丞等职务,而且他和当时的名士多有来往,其宫词创作也正写于这一时期,故其宫词从多角度铺叙宫女的生活场景以及积极向上、闲适的生活状态。然而这种写法也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唐人万首绝句选评》中说:“仲初此百首,为宫词之祖,然宫词非比宫怨,皆就事直书,无庸比兴,故寄托不深,终嫌味短。”
总而言之,王昌龄和王建虽然都以宫中女子为创作对象,但其诗歌中的主人公形象却迥然不同,前者以抒情的手法写出了宫女的幽怨、痛苦,后者以铺陈叙事的写法展示了宫中女子的闲适、安乐,这与当时的社会风尚,作者的仕宦经历、题材来源、创作手法等密切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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