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我遥远的故乡
出生在钟灵毓秀的江南,沐浴着江南温润的空气长大,便觉得江南就是我的家乡。可是,今天我要回故乡了,捧着父母的骨灰,我终于要回那遥远的故乡了。
奔波了一天一夜,清早,火车停靠在一个清冷的小站。月台上孤零零只我一人,在这个静谧的秋的早晨,我终于带着父亲第一次回故乡了。就这样的,我静静站着,初秋的天空,清明而高远,晨风吹过,像祖母的手,拂起我的衣袂,又温婉地从脸庞抚过。这是故乡了,一踏上这片土地,就有种别样的亲切和凄凉。故乡,你可是在守候天涯羁客叶落归根?可是在安慰。我的伤痛?我不知道你在等我了,等了很久。我回来了。
恍恍地,好像感觉时间的流动,好像清晰地看见,看见我年轻的父母背着行囊,踏上南行的列车,就在这个小站,也许,也是在这样清冷的早晨……
时间、存在真的很奇妙,那时虽然还没有我,却注定了有一天我会回来。
找个山头坐下,我静静地望着远山。远处,一座座山包连绵起伏,山梁上三三两两散落着马群。远远望,这马儿便像是静止的,或昂头,或回首,俨然一幅瑰丽的剪影,湛蓝的天空为它们涂抹✞了明亮的底色,轻灵地勾勒出长鬃飘拂的神韵。原来,马儿是如此清俊优雅的动物,那神韵有如划过长空的箫声,旷古空灵。山坡上有牧羊人正赶着羊群走过,那一袭白色随意舒卷、变幻着仿佛是缭绕山际的流云。
这牧羊人可是我的兄弟姐妹?在他身上分明落了我的影子。很久以前,如果我的父母没有踏上南行的车,也许我此刻正唱着牧歌,赶着羊群,徜徉在空旷的大山里。
左边的姜家屯已经到了,母亲说起过的早年的邻居都不在了。当我定定地望着这片土地,却好像见我的外婆朝地里走去了,身边还有那忠实的小青马。自家的地很好认,哪片玉米地长势最矮,结的玉米最小,就是外婆种的。外婆啊,我回来了,踏着你播种过的土地,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你还从来没见过我,为何转了几个山头,都不见你的坟茔?
前面有一片榛柴地,母亲的妹妹在那里放过牛的。榛子还没有成熟,每天早早地赶着牛群上山了,山里不见一个人,一整天只有老牛陪伴她,听她说话。天黑了,怎么还没有人去接她呢?那时候二姨只有9岁,外婆接晚了,她就躲进榛柴堆里,不肯出来了。
其实每次听母亲讲这样的故事,我都很伤感,以致后来姨到南方来,想她童年受过的委屈,对她就有种格外的亲近。
此时我坐在这里,怔怔地望着远山,母亲讲的那些故事便历历现在眼前了,我的血脉从这里延伸,这片土地太容易让人生起幻觉。
朱家屯还在,祖父是这里▼最早的开荒者。祖父有着传奇的一生,我能想起他闯关东时纵马奔驰的威武。祖父离世已70年了,时世变迁,他创下的偌大家业早已散了,还有,他的子孙也是天南地北,大约不能再见了。祖父完成了生命的轮回,在这里静静地、安详地长眠着,现在我的父亲,就在祖父脚下,也静静地、安详地长眠着。
他们都完成了生命的轮回。结束就是另一种的开始。
朱家屯人大多是我的亲戚,他们围着我时,我却是一个都不认识。堂姐家的牛圈里养着奶牛,堂姐屋里的地面就是山包上那样的黑土地,亲戚们说,早年,牛圈的前面有个马槽,我的父亲就降生在那个马槽里。父亲过来了,现在又去了。在堂姐家上厕所真风趣,刚进门,一头憨厚的猪便扇着耳朵跟进来了。在江南喝牛奶是超市买的,故乡的牛奶可以自家挤,喝一口,馥郁甘醇,温温的,还带着牛的体温。这牛奶好像家乡的味道。
如果江南是淡雅的水墨,那我的故乡啊,就有着油画般明艳的色彩。旷✎野里,红日正高悬,热情地照耀着广袤的土地,一片片向日葵望不到边,层层叠叠的葵盘,好像无数个金色的笑脸,随意按下快门,都是永恒的壮观。掬一杯家乡的泥土,让我且回哪来的地方,春天里,如果有南来的大雁重归故里,那大雁是寄托了我对故乡无尽的思念。思念乎伦贝尔草原,思念故乡大河湾,思念这里的牛群、马群、亲人、我ツ的祖先,还有,还有我永归故土的亲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