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正传》的互文运用
《阿Q正传》的互文运用
这期发表了四篇有关鲁迅研究的文章。从互文应用来研究《阿Q正传》,在学术界鲜有人问津,拙作开了一个先例。《记念刘和珍君》的精神实质由于受到“左”倾思潮的影响和文本颂主人公的倾向,往往掩盖了作者的真实意旨。杜永青文则通过现象论述本质,立论深刻。穆旭光文从一个新的角度立论,来谈周氏兄弟失和事件,新鲜独到,富有创新思维。刘爱丽文是对误解鲁迅精神的驳论,详尽鲁迅对“施舍”和“报恩”的立场,内容比较深刻,深邃。
现在对鲁迅的研究正在深入进行,新的成果不断出现。青年学者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他们的文章观点新颖,使人 耳目一新,这期发表的三篇青年学者的文章便是一个例证。因鲁迅研究的未来在于青年,我希望有更多的青年学者有新作出现,使鲁迅研究更深入下去,取得更大成绩,以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服务。
摘 要:《阿Q正传》的互文性首先表现在阿Q和未庄庸众的关系上;其次表现在和王胡、小D的关系上;再次表现在和假洋鬼子、赵太爷的关系上;第四表现在和几位女性例如吴妈、邹七嫂等的关系上;第五表现在和其他投机者诸如举人老爷、把总的关系上。在结构上,人称上,语言运用上也都表现了互文性。互文性的大量存在,使这部作品的意义更为彰显了。
关键词:互文性 庸众 结构 人称 语言
《阿Q正传》是不朽的文学名作,它的价值和意义经过专家学者们的研究不断被开掘,为众人所理解,但《阿Q正传》的互文手法的运用以及这种手法所起的巨大作用,还鲜有人涉及,本文想就此做一探索。
在我看来,阿Q形象的普适性,首先表现在阿Q和未庄庸众的互文性。其实在整个未庄,从赵太爷,假洋鬼子到邹七嫂,小D等下层的穷苦大众,无不沾染阿Q气。未庄庸众的阿Q气,使得阿Q形象有了厚重的土埌,在二章《优胜记略》中,阿Q因为攀龙附凤要姓赵被赵太爷掴了一个嘴巴,并且众人知道他有儿子打老子的精神胜利法,便打他并且叫他承认“是人打畜生”,但他只承认是“人打虫豸”,在他看来“虫豸”比“畜生”要高贵一些,但还是被“碰了五六个响头”。使人万万想不到在他押牌宝赌钱被打而洋钱被抢之后,他的声誉却日隆起来,“说也奇怪,从此之后,果然大家也仿佛格外尊敬他。……未ต庄通例,倘如阿七打阿八,或者李四打张三,向来本不算一件事,必须与一位名人如赵太爷者相关,这才载上他们的口碑。一上口碑,则打的既有名,被打的就托庇有了名。”这说明未庄的庸众的精神胜利是普适性的,未庄庸众的精神胜利是阿Q精神胜利的基础,而阿Q则是一个典型的载体,是未庄庸众精神胜利的外在表现。在阿Q“上城去了”之后,当他返回未庄时显得有些阔气:“穿的新夹袄,看去腰间还挂着一个大搭连,沉钿钿的将裤带坠成很弯很弯的弧线。”据阿Q自己说,他因为在城里给举人老爷帮忙,但“因为举人老爷实在太‘妈妈的’了”。对此未庄的庸众反应是:“在这人的府上帮忙,那当然是可敬的。”阿Q&ldqu☪o;不高兴再帮忙了”,听的人都叹息而且快意,因为阿Q本不配在举人老爷家里帮忙,而不帮忙是可惜的。当阿Q被枪毙之后,未庄庸众的反应是“至于舆论,在赵庄是无异议,自然都说阿Q坏,被枪毙便是他的坏的证据;不坏又何至于被枪毙呢?”这从反面说明未庄庸众的阿Q气。整个未庄的阿Q气,使得阿Q的性格特征更加突兀和丰满。在我国有两部伟大的小说,一部为《红楼梦》,这部小说的写法和《阿Q正传》相反,《红楼梦》的写法是在庸众的环境里,特别突出主人公的怪异,“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中国小说史略》)而《阿Q正传》却反其道而行之,用众人的气息烘托出主人公的性格。两部作品都获得巨大的成功。耐人寻味的是,这两部不朽作品的主人公在众人的心态层面中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人人都愿做贾宝玉,但人人都当不成贾宝玉;人人都不愿做阿Q,但人人都脱不了阿Q气。
除此而外,这部作品的普适性还表现在阿Q和王胡、小D等角色的互文性。阿Q讲述在城里杀革命党的故事时王胡的表情,王胡和阿Q的龙虎斗,王胡和阿Q捉虱子的心理表现,都说明两人精神状态的相似性。小D和阿Q更接近,鲁迅说:“今天的《阿Q正传》上说:‘小D大约就是小董罢?’并不是的。他叫&lsq✍uo;小同’,大起来,和阿Q一样。”(《寄(戏)周刊编者信》《且介亭杂文》《鲁迅全集》六卷118页)鲁迅将阿Q作为辛亥革命时期革命者和旧势力妥协的牺牲品来处理,是文章结构上的技术性手段,从整体思想倾向的构思上,鲁迅认为阿Q及阿Q主义并没有被枪毙,他的精神延续便是小D,小D是一个尚未展开的艺术形象,他有很大的潜质性。他的精神状态和行状和阿Q是相近的,两者的互文性使得这部作品的思想意义得以展开。众所周知,阿Q形象既具有历时性特征,又具有共时性特征,他不仅道出中国辛亥革命时期中国农民的心理和心态,而且写出了几乎是全人类的共同人性弱点。如果将阿Q枪毙了的技术性安排不加以补救,会在结构上造成一种艺术缺陷,鲁迅对小D形象的设计,是他精心构思的一种表现。
阿Q形象的巨大意义还表现在这个形象和对立面的互文性。一般的文字作品往往把对立的艺术形象处理成势如水火,几乎是冰炭不同器。阿Q的形象处理是一改这种传统的构思和技法,把阿Q和他的对立面形象处理为巨大的互文性,开掘了中国国民性的文化根源,阿Q的对立面是赵太爷和假洋鬼子之流,从经济地位和政治处境上来说,他们是对立的,但如果看他们的国民性特征,他们是同源的,他们的性格特征表现了共同的文化根源。经济和政治的对立性与文化根源的同一性是阿Q与赵太爷,假洋鬼子形象互
文的法理根据。看看赵太爷在革命前想买阿Q便宜货的丑态,辛亥革命发生时的惊慌失措及心理状态,我们觉得,赵太爷如果脱下他的长袍马褂,穿上长长的短裤,他几乎就是另一个阿Q。阿Q的另一个对立面假洋鬼子在辛亥革命后的投机,特别是他的一番演讲:“我是性急的,所以我们见面,我总是说:洪哥!我们动手罢!他却总说道NO!——这是洋话,你们不懂的。否则早已成功了。然而这正是他做事小心的地方。他再三再四的请我上湖北,我还没有肯。谁愿意在这小县城里做事情。……”当阿Q嗫嚅着要投革命党时,他先是喊“出去”,接着是喊“滚出去!”顺势扬起了哭丧棒。把假洋鬼子的演讲及动作和阿Q在土爷祠里做的美梦相比较,两者几乎同出一辙,何其相似乃尔,阿Q和假洋鬼子的互文性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从文本语言符码的传达效果来看,阿Q和假洋鬼子简直是判若参商,迥然不同,绝没有雷同感。写出相似的性格特征,又绝没有雷同感,这就表现了一个作家的巨大的思想内涵及高超的艺术表现能力。
这部作品共写了四位女性——吴妈、邹七嫂、小尼姑及假洋鬼子老婆,其中着墨最多的是吴妈,其次是邹七嫂,小尼姑有点道具性质,假洋鬼子老婆是虚写。以吴妈而言,她和阿Q性格的互文性也表现得较充分。就其阶级地位和经济地位而言,吴妈和阿Q是一样的,都是一无所有的帮工。她和阿Q饭后闲聊的内容是:赵太爷要买小妾,太太两天没有吃饭;少奶奶八月里要生孩子了等。从吴妈的闲言话语中,可以窥测到这位孀居多年的女性的性饥渴,但是,当阿Q向她求爱时她却大哭大叫,以表示自己的洁白和节操,甚至以寻短见来示强,但这些示强的背后,表现了这位寡妇脆弱的性格和内心的矛盾。她的内心充满了另一种形式的精神胜利。肉体的需要被抑制了,但寻短见的示强却表现了“正经”的精神胜利。邹七嫂买了ณ阿Q的一条蓝绸裙,这位邹七嫂到处宣扬,以为得了很大的便宜,还拿去请赵太太鉴赏,这样一来,由于邹七嫂的穿针引线,阿Q由于充当一个在外面接东西的不敢再偷的小角色便名扬未庄的天下了。也正因为邹七嫂,阿Q的坏名声也就家喻户晓,ฎ并且阿Q的悲剧命运也就无可避免了。
阿Q的悲剧性格还在于辛亥革命时期以假洋鬼子为代表的投机者身上,他们是这场社会运动的既得利益者,在社会大变动的前夕,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但运动到来,他们却发现可以投机,并且投机成功。如果写出众多的投机者,必将是一个长篇巨制,而《阿Q正传》却在一个中篇里写出投机者们的欢呼和成功,其奥妙也在于以假洋鬼子为代表,写出与其他投机者的互文,这样互文关系在《大团圆》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然而这一夜,举人老爷反而不能睡:他和把总呕了气了。举人老爷主张第一要追赃,把总主张第一要示众。把总近来很不将举人老爷放在眼里了,拍案打凳的说道,‘杀一儆百!你看,我做革命党还不上二十天,抢案就是十几件,全不破案,我的面子在哪里?破了案,你还来迂。不成,这是我管的!’举人老爷窘急了,然而还坚持,说是倘若不追赃,他便是刻辞了帮办民政的职务。而把总却道,‘请便罢!’于是举人老爷在这一夜竟没有睡,但幸而第二天倒也没有辞。”在阿Q被捉之后,假洋鬼子便退居幕后,由县里举人老爷,把总等人登坛拜将。其实,假洋鬼子、举人老爷和把总都是一丘之貉,他们的互文性反映出一个时代的面貌。
在结构上,《阿Q正传》也呈现出一种互文性,也即是说,开头的序和正文之间存在互文,一个小序把写作缘由,对中国国民性的思考,阿Q姓氏的设计,阿Q和赵太爷的复杂关系做出一个总纲性的陈述,把序言中的任何一个段落放到正文中都可以成为一个章节。这样一来,小序和正文中的互文性不但使篇幅大为缩短,而且对人物形象、典型环境、时代背景等都起到巨大的作用,正文如果离开小序便无法展开情节,小序和正文互为因果,互为表里的深层构思在所有名著中是独树一帜的。除此而外,这部作品的语言也是互文性的,鲁迅是中国现代白话小说的开山,他对白话的运用可以说得心应手,炉火纯青,
但他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继承者,他对文言的运用和他对白话的运用一样纯熟,而两者巧妙的结合,在白话中适当插入文言,两者互文互补,所起到的艺术效果极为神奇,诸如“若敖之鬼馁而”、“不能收其放心”之类,如果用白话叙述,就达不到神奇的艺术效果,而此时的文言词语如像和白话词语互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贴切文雅。最后,这篇巨制的人称也是互文性的,开头的序当然是第一人称,但第一人称中在叙述阿Q不配姓赵的细节又好似第三人称。在以后的互文中第三人称居多,但有时却是第一人称,例如《恋爱的悲剧》中,叙述阿Q想女人的情节,突然插进“我们不能知道这晚上阿Q在什么时候才打鼾”,“我们虽然不知道他曾蒙什么明师指授过”等,又好似第一人称,两种人称的互文性,使叙述、陈述的语言流畅似水,汩汩流淌,沁人心田,如此人称的运用,别人也是无法望其项背的。一部《阿Q正传》的互文性,使得这部作品成为范本,对此的探讨看来也不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