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胞为何要“自杀”
每逢秋天到来的时候,树叶由绿转黄,从树梢上飘落下来。这一幕对于生活在温带的人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即便是为树叶凋零而落泪的文人也知道这些树并没有生病,更没有死,它们明年春天还会发芽。
树叶的凋零是一个生理过程,是树木抵御寒冬的一种策略。有时气温骤降,比如提前下了一场大雪,★树叶也会纷纷掉落。这时,如果你足够细心,就会发现这些落叶和正常凋零的树叶是不同的,因为它们还没来得及经历凋零的程序,就在短时间内被冻伤或冻死了。
细胞的凋亡
树叶的凋零是看得见的器官水平的变化,在细胞水平也有一个类似的凋零现象ก,人们把它形象地称为细胞凋亡(apoptosis)。
细胞凋亡是一个主动的、按部就班的过程,它涉及到一系列基因的表达、酶促反应以及亚细胞水平的变化。也就是说,细胞凋亡是一种程序性死亡(programmed cell death)。与程序性死亡相对的是意外死亡,比如我们把一只活虾扔到热油锅里,虾身上的细胞,还来不及运行任何程序,就都死掉了。
乍一看,细胞给自己准备一套精密复杂的“自杀”程序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生物不都是在千方百计地生存吗?为什么又要处心积虑地去死呢?然而,这里的“死”只是细胞的死亡,而不是生物体的死亡。实际上,能够控制身体细胞的死亡,对于多细胞生物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最原始的多细胞生物其实只是一堆单细胞聚集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分工。当细胞之间有了分工和协作,机体就需要能够控制这些细胞的行为――包括必要的时候让它们死掉。因为,如果这些细胞还像单细胞生物那样自顾自地生长,那么它们到头来会是聚在一起的一堆细胞,而不会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在发育过程中,很多不需要的细胞都是以凋亡的方式被清除的,比如一些脏器的空腔,就是因为里面原来的细胞死掉了才空出来的;再比如蝌蚪有尾巴,而青蛙没有尾巴,从蝌蚪到青蛙的变态过程中尾巴上的细胞发生了凋亡。我们人类胚胎发育的一定时期也有尾巴,而我们尾巴的消失也是通过类似的机制来实现的。
形象一点说,没有细胞凋亡的“雕琢”,就不可能发展出千姿百态的各种动物,而只能是出现一个个肉球。
一种为了生存的死亡
生物体的细胞总是处于新旧更替中,老去的细胞大多也是通过凋亡结束生命的。在凋亡的过程中,细胞内的一些蛋白会被降解,染色体被切割成短片段,而细胞膜则一直保持完整,并且膜表面会出现特定的标志,告诉吞噬细胞这是一个凋亡了的细胞。然后,吞噬细胞会将凋亡的细胞吞噬消化,在这一过程中,细胞的内容物不会泄漏,因此不会造成“环境污染”。
相反,经历坏死(necrosis)的细胞,细胞膜会破裂,细胞内容物会泄漏,进而会引起炎症反应,表现为局部肿胀、发热、疼痛,并对生物体造成一定的伤害。
机体的细胞时时刻刻都处于新生和死亡的动态平衡之中。我们体内每▲天有数以百亿计的细胞死去,但我们并不会因此感到任何不舒服,这就是因为它♪们是通过细胞凋亡这种安全的途径死掉的。
也就是说,从胚胎发育到生物体正常生活,都离不开细胞凋亡。细胞的凋亡,实际上是一种为了生存的死亡。
细胞凋亡异常与疾病
既然细胞凋亡在生命活动中如此重要,凋亡的异常也就会造成一些疾病。例如老年痴呆症、帕金森氏症等,就是因为一些本来不该凋亡的神经细胞凋亡了;相反,如果一些细胞中的凋亡途径被抑制,开始无节制的疯长,则可能形成肿瘤。
通过对凋亡机制的深入研究,人们可以开发出一些药物来对细胞凋亡进行调节,比如一些抗癌药物能特异地激活某些癌细胞的凋亡途径,这样既可以高效杀死癌细胞,对正常组织的毒副作用又比较小。与传统的化疗药物相比,它们有明显的优势。
孔老夫子曾说:“未知生,焉知死。”这句话很朴素,也很合情理,但对细胞凋亡来说,它却不合事实。细胞凋亡伴随着我们的一生,如果不了解它,我们就无法真正了解生命。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欲知生,必知死。”
2002年,基于细胞凋亡的开创性研究,麻省理工学院的H. Robert Horvitz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近些年来,细胞凋亡以及其他细胞程序性死亡的研究一直是一个热点,为细胞凋亡研究做出过重量级贡献的还有两位华人科学家,他们是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的王晓东(曾任职于美国德克萨斯大学西南医学中心)和美国哈佛大学的袁钧瑛,两人都是美国科学院院士。
实际上,除细胞凋亡之外,还有其他类型的程序性细胞死亡,它们处于细胞凋亡与意外死亡之间,其中,越接近凋亡的死亡,对身体的伤害越小,越接近意外死亡的,伤害越大。一般来说,凋亡是机体的首选,然后依次是其他程序性死亡,而应尽量避免意外死亡。ห
细胞凋亡相关的基因和信号途径在进化中相当保守,在一些单细胞生物,比如酵母和一些原生生物中也有凋亡现象。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多细胞生物的细胞凋亡是为了机体的利益牺牲自己,那么单细胞生物凋亡又为了谁呢?
对于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太满意的答案。通常认为一个细胞周围的细胞通常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如果细胞以凋亡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对周围细胞的负面影响会更小,这和多细胞体内的情形多少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