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时期张骞形象考述

时间:2024-11-10 14:29:41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摘要】魏晋南北朝时期,人们赋予张骞丰富的文化内涵,认为他是葡萄、苜蓿、大蒜、胡荽、安石榴、胡麻、胡桃等植物种子的引进者;佛教和胡乐的传播者;穷河源与乘槎经月的践行者。张骞这一形象的形成,是他个人功绩、中外经济文化交流活动与时人社会情感相互作用的结果。

【关键词】魏晋南北朝;张骞;文化内涵;形象

20世纪90年代,随着西方新社会文化史的引进,中国学界开始研究记忆史。在学界看来,历史与记忆不完全相同,每个人的记忆,除了受心理和生理上的制约外,主要受社会环境的影响。一个社会的集体记忆是社会的产物,经过长期积累而成,往往真假难辨。而历史则讲求客观可信,尽量澄清往事的真相。记忆与历史交织在一起,影响着人们对历史史实的认识和判断。

魏晋南北朝时期,社会动荡,战争不断,民族之间的交往却没有停止,不同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更加深入,域外动植物资源、宗教、饮食、音乐等纷纷传人中国。华夏社会在享受这些文明成果的同时,也对中外陆路交通即丝绸之路的开辟者――张骞表现出极大的敬仰和无比的怀念,人们赋予张骞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本文试图通过对魏晋南北朝时期张骞形象的探讨,以此研究这一时期华夏社会是如何记忆张骞这一问题。

一、植物种子的引进者

从汉武☿帝建元元年(前140)到元鼎二年(前115),张骞连续三次出使西域,所开辟的交通道路对中国历史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依据《史记》和《汉书》中的相关记载,张骞出使西域,似乎没有带回任何物品,只是向汉武帝介绍西域包括物产资源在内的基本情况。从东汉后期开始,人们认为张骞带回各种域外物产资源。

王逸生活在汉安帝、汉顺帝时期,为当时著名的文学家。在他看来,张骞带回葡萄、苜蓿、大蒜等物产资源。《齐民要术》卷三《种蒜第十九》引王逸语,“张骞周流绝域,始得大蒜、葡萄、苜蓿。”《太平御览》卷七七九《奉使部三》引王逸子语,“或问:‘张骞,可谓名使者欤?’曰:‘周流绝域,东西数千里。其中胡貊皆知其习俗;始得大蒜、葡萄、苜蓿等。”此外,延笃也认为张骞出使西域,带回大蒜,“五折张骞大宛之蒜。”

葡萄、苜蓿等物产是否真是由张骞从西域带回来。《史记》卷一二三《大宛列传》中记载,“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万余石,久者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馆旁尽种葡萄、苜蓿极望。”司马迁以为蒲陶、苜蓿是由汉使从西域带来。《汉书》卷九六上《西域传上》中记载,“于是天子始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前后十余万人伐宛,连四年。……又发十余辈,抵宛西诸国求物,因风谕以宛之威。宛王蝉封与汉约,岁献天马二匹。汉使采蒲陶、目宿种归。天子以天马多,又外国使来众,益种蒲陶、目宿离官馆旁,极望焉。”葡萄、苜蓿自李广利伐大宛后,由汉使者带回。李广利伐大宛是在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张骞是在元鼎三年(前114)去世,可见张骞并未带回葡萄、苜蓿等植物种子。

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时人认为张骞引进更多的植物种子,除葡萄、苜蓿、大蒜外,还有胡荽、安石榴、胡麻、胡桃等。东晋张华《博物志》中记载张骞从西域带回的各种物产。《初学记》卷二八《石榴第二十一》引《博物志》中,“张骞使西域,所得葡桃、胡荽、苜蓿、安石榴。”《太平御览》卷九七二《果部九》引《博物志》,“张骞使西域还,得葡桃。”同书卷九九六《百卉部》引《博物志》,“张骞使西域,所得葡桃、胡葱、苜蓿。”《齐民要术》卷三《种蒜第十九》引《博物志》,“张骞使西域,得大蒜、胡荽。”《太平御览》卷九七0《果部第七》引《博物志》,“张骞使西域还,得安石榴。”《艺文类聚》卷八七引《博物志》,“张骞使西域还,得胡桃。”

此外,这一时期的其他书籍中也对此进行了记载,《齐民要术》卷三《种苜蓿第二十九》引《陆机与弟云书日》,“张骞使外国十八年,得苜蓿归。”《太平御览》卷八四一《百谷部五》引《本草经》,“张骞使外国,得胡麻胡豆,或曰戎菽。”《太平御览》卷九七0《果部七》引《陆机与弟云书日》,“张骞为汉使外国十八年,得涂林,安石榴也。”与东汉后期的情况相比较,“张骞”带回的植物种子越来越多。只不过,这些植物种子不是张骞直接从域外带回的,而是由以后往来中西之间的使者或者商人带回的。

二、佛教与胡乐的传播者

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一般认为,是在汉明帝永平年间。此时,距张骞去世已经将近二百余年。然而在东汉末年,牟子认为汉明帝派遣的求法使者中也包括张骞,“或问:汉地始闻佛道,其所从出耶?牟子曰:昔孝明皇帝梦见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欣然悦之。明日博问群臣,此为何人、有通人傅毅日:臣闻天竺有得道者,号之曰佛,飞行虚空,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也。于是上晤,遣使者张骞、羽林郎中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于大月支写佛经四十二章,藏在兰台石室第十四间。”张骞并非汉明帝时代的人,但是人们依然认为佛教传入中国一事,有他的一份功劳。这反映了当时普通民众的一种观念,即把从西域传来的各种资源附会于名人的观念。“大众往往喜欢将无数无名英雄劳动创造的成果,集中于某一个为大家所爱戴的古人身上,作为他个人的功绩,形成传说,颇为自然。这种爱憎,正是大众情感的率真表现,ฉ谁也不能勉强抑制或攘夺。”张骞与佛教传入中国一事,毫无关系,若有关系的话,那就是张骞通西域,开辟了中西陆路交通,促使了中外经济文化的交流,有利于佛教在中国的传播。

汉明帝派张骞等人到西域求佛法一事,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书籍中也有记载。西晋道士王符的《老子化胡经》中记载了汉明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得佛经而还的故事。“《化胡经》曰:‘……至汉明永平七年甲子,岁星昼现,西方夜明,帝梦神人,长丈六尺,项有日光。旦问群臣。傅毅曰:‘西方胡王太子成道佛号。’明帝即遣张骞等穷河源,经三十六国,至舍卫,佛已涅。写经六千万五千言。至永平十八年乃还。”北周人甄鸾认为此故事不可信,“又云明年遗张骞寻河源者,此亦妄作,案《汉书》,张骞为前汉武帝寻河源,云何后汉明帝复遣寻邪?不知骞是何长寿仙乎?代代受使,一何苦哉!可笑其妄引也。”老子化胡的故事形成于东汉时期,随着佛道之间的争论日益加剧,王符在承继历史时期老子化胡故事的基础上,编撰《老子化胡经》,以此论证道教地位应该在佛教之上。即便佛教和道教就地位的问题发生着争论,但是在佛教界,僧人也认可汉明帝派张骞等人赴西域求佛法一事,“法宝所被远矣。夫神理木寂,感而后通,缘应中夏,始自汉代。昔刘向校书,已见佛经。故知成帝之前,法典久至矣。逮孝明感梦,张骞远使,西于月支写经《四十二章》,韬藏兰台,帝王所印。”张骞传人佛教已经成为佛道两界的共识。 此外,《魏书》卷――四《释老志》中记载张骞出使西域始闻佛教一事,“汉武元狩中,遣霍去病讨匈奴,至皋兰,过居延,斩首大获。昆邪王杀休屠王,将其众五万来降,获其金人,帝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金人率长丈余,不祭祀,但烧香礼拜而已。此则佛道流通之渐也。及开西域,遣张骞使大夏还,传其旁有身毒国,一名天竺,始闻有浮屠之教。”汉武帝讨伐匈奴的过程中,得到金人,虽然祭拜,但不知何物,直到张骞通西域,才知此ฃ为佛教。针对《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中的记载,汤用彤认为,“《魏书・释老志》言汉武帝时佛法始通中国。并日:及开西域,遣张骞使大夏还,传其旁存身毒,一名天竺,始闻浮屠之教。查《史记・大宛传》张博望虽言及身毒。然于浮图,则《史》、《汉》均未记其有所称述。且《后汉书・西域传》日:至于佛道神化,兴自身毒,而二汉方志,莫有称焉。张骞但著地多暑湿,乘象而战。据此始闻浮屠之教云云,系魏收依通西域事而臆测之辞,并非述骞所言也。……而其所流传之故事虚妄不实,盖亦可知矣。”由此刻见,张骞与佛教的传播毫无瓜葛。

魏晋南北朝时期人们认为张骞不仅是佛教的引进者,也是胡乐的传播者。胡乐是中原王朝对西域各族以及北方游牧民族音乐的统称。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下,胡乐被带人中原地区,出现各民族间音乐融合的现象。在谈及胡乐时,这一时期的人们认为张骞作出了巨大贡献。“横吹,胡乐也。张博望人西域,传其法于西京,唯得《摹诃兜勒》二☮曲。李延年因胡曲,更造新声二十八解,乘舆以为武乐。”出使西域的张骞,从西域带回《摩何兜勒》,后经李延年改造,成为二十八解。南朝僧人智匠《古今乐录》也进行了记载,“横吹,胡乐也。张骞人西域,传其法至长安,唯得《摹诃兜勒》一曲。李延年因之更造新声二十八解,乘舆以为武乐。”根据今人的研究,两汉时期,没有横吹,只有鼓吹和骑吹。“二十八解”原本为胡笳曲,不是李延年所造。因此,张骞使西域带回《摩何兜勒》,是魏晋以来人们杜撰的历史,不属于历史事实。

三、穷河源与乘槎经月的践行者

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探索黄河的源头是古人的梦想。《尚书・禹贡》所记载的“导河积石”,是我国历史上关于黄河源头的最早记载。到了汉武帝时期,随着张骞出使西域,人们对黄河河源有了新的认识。虽然这―认识,在后人看来,是不正确的。

张骞出使西域回国后,向汉武帝汇报他出使西域的基本情况。他不仅介绍了他所到的国家,有大宛、大月氏、大夏以及康居等,还介绍了他在西域听到的其他国家,其中之一就是于阗。“于阗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张骞认为黄河源于于阗一带的河流,由于他的使命不是探寻河源,因此他没有亲自考察,只能根据道听途说。受此影响,继张骞后出使西域的汉使,任务之一是寻找河源,“而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阗,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日昆仑云。”《汉书》卷六一《张骞传》中,“而汉使穷河源,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

自魏晋以来,人们认为张骞出使西域的目的之一是探寻河源。《三国志》卷三0《魏书・东夷传》中,“及汉氏遣张骞使西域,穷河源,经历诸国,遂置都护以,总领之,然后西域之事具存,故史官得详载焉น。”郦道元也认为,“张骞使大宛而穷河源。”清人杨守敬就此问题指出,“《史记・大宛传》,张骞卒后,汉使穷河源。《汉书・骞传》同。故马、班论赞,亦均云,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源。此以穷河源属之骞,乃删节之过。”自张骞出使西域后,人们才开始探寻黄河的源头,而后人以为张骞的使命之一是探寻河源。

张骞在探寻河源时,乘槎经月,到达天上,见到牛郎与织女。牛郎织女作为我国古代著名的神话传说之一,他们坚不可摧的爱情让世人为之感动。不过,牛郎织女的传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得到充实,情节更加感人。在其传说形成的初期,牛郎织女的生活,和人间普通家庭一样。“旧说云天河与海相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飞阁于查止,多赍粮,乘槎而去。十余日中犹观星月日辰,自后茫茫忽忽亦不觉昼夜。去十余日,奄至一处,有城郭状,屋舍甚严。遥望宫中多织妇,见―丈夫牵牛渚次饮之。牵牛人乃惊问日:‘何由至此?’此人具说来意,并问此是侗处。答曰:‘君还至蜀郡访严君平则知之。’竟不上岸,因还如期,后至蜀,问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年月,正是此^到天河时也。”在此记载中,人们每年八月乘槎,经过十多天后,就可到达天上,看到牵牛与织妇。

南北朝时期,牛郎织女的故事与张骞使西域联系到一起。“汉武帝令张骞使大夏,寻河源。乘槎经月,而至一处,见城郭如州府,室内有―女织,又见一丈夫牵牛饮河。骞问曰:此是何处?答曰:可问严君平。织女取支机石与骞俱还。后至蜀,问君平,君平曰:某年某月客星犯牛女。支机石为东方朔所识。”此故事与张华《博物志》中的记载有两点不同,一是乘槎经月的人物更加具体,由“近世有人”变为“张骞”;二是牛郎织女的故事情节愈加明晰,织妇由多人变为一人,张骞已经成为乘槎经月传说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此外,在这一时期的诗歌中,诗人也把汉使与牛郎织女联系在一起。庾信的《七夕》中,“牵牛遥映水,织女正登车。星桥通汉使,机石逐仙槎。隔河相望近,经秋离别赊。愁将今夕恨,复著明年花。”庾肩吾的《奉使江州舟中七夕诗》中,“九江逢七夕,初弦疽旱秋。天河来映水,织女欲攀舟。汉使俱为客,星槎共逐流。莫言相送浦,不及穿针楼。”张骞乘槎经月的故事广为传颂。

从唐朝开始,有人质疑张骞乘槎经月的故事,认为此事荒诞不经。唐人赵瞵指出,“《汉书》载张骞穷河源,言其奉使之远,实无天河之说。惟张茂先《博物志》,说近世有人居海上……都是凭虚之说……前辈诗往往有用张骞槎者,相袭谬误矣。纵出杂书,亦不足据,”清人冯浩针对《荆楚岁时记》中张骞乘槎的记载指出,“《博物志》止言天河与海通,近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见浮槎,去来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飞阁于查上,多赍粮而去,芒芒忽忽,不觉昼夜,奄至一处云云,不言张骞。本出傅会,不足辨也。”

综上所述,从历史史实的角度来雹张骞出使西域,好像没有带回任何东西,只是开辟中西陆路交通。不过,人们赋予张骞丰富的文化内涵,认为他带回域外各种文化。究其原因,―方面,随着丝绸之路的开辟,中外经济文化交流取得巨大的成就。另―方面,中外经济文化交流的成就与张骞凿空西域的功劳密不可分。因此,人们将这一时期中外的一切交往成果归功于张骞。而且,随着中外陆路交通的发展,经济文化交流的繁荣,此种认识在普通民众中不断生长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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