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旧版《红楼梦》电视剧从新旧版《红楼梦》电视剧

时间:2024-11-10 18:41:28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从新旧版《红楼梦》电视剧从新旧版《红楼梦》电视剧

文化诠释

上世纪八十年代,正是文革结束后文化复苏的时代,流行于西方与港台的歌曲与影视作品开始涌入国门,当时的知识分子强烈感觉到弘扬民族文化的使命感。1987版《红楼梦》的创作者在中央指示下,怀抱重塑经典、干预现实的雄心力图复活古典中国高贵雅致的民族意识,电视剧这种在国外属于大众文化的产品在他们看来更像是一个严肃的文化教育工程。1987版《红楼梦》即是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诞生的,可♥谓是主流意识形态与知识分子精英文化的产物。既然是将此次拍摄定位做一次文化启蒙、经典普及,自然要竭尽全力提升普通观众的欣赏水平,编导意不在投大众所好,而是更多听从红学家的意见。当时以红学家为主的知识阶层,普遍认为曹雪芹原著在思想、艺术等多方面明显优于程伟元、高鹗续作,程、高二人续作种种硬伤多年来亦被不少学者所诟病。创作者便从学者观点出发,在红学界指导下展示了当时红学研究成果,后八集更是直接摒弃高鹗续写内容,塞给了全国观众一个崭新的结尾。这一做法在当时引来不少争议,但第一次敢于摆脱通行两百多年的程、高二人的续作,其可嘉的勇气是前无古人的。更为可贵的是,红剧的热播随后掀起一股文化热潮、学红热潮,成为了当时拥有强烈求知欲望的普通百姓与中国古典文化之间的一座桥梁。

主题侧重

《红楼梦》这样一部具有多重主题的小说改编成电视剧,自然会让人有“仰山而铸铜,煮海而为盐”的感觉。梅新林先生曾将以前流行的包括评点家观点在内的各种主题说概括为三种:“一曰史书说,一曰悟书说,一曰情书说。” [3]由于不同的时代与指导思想,1987版更偏重于“史书说”,新版则更偏重于“情书说”。

也许是一时难以走出那个特殊年代的思维模式,1987版红剧编导明显表现出对社会悲剧的浓厚兴趣,而相应地淡化了宝黛爱情的悲剧色彩。诚然,一部《红楼梦》绝不是专写男女私情的小说,脂本第七十五回的“开夜宴异兆发悲音”即为贾府大溃败的前兆,这与程本结尾“沐皇恩贾家延世泽”可谓是大相径庭。1987版《红楼梦》将重点转移到表现贾府衰败、万境皆空本无可厚非,但编导的指导思想逐渐偏离了这部奇伟之作的美学特征,而将它作为了政治文本,将爱情悲剧从作品中抽离,单纯表现为社会悲剧就有待商榷了。事实上,《红楼梦》小说在现实层面中有三条线索:贾府的盛衰、宝黛钗之间的爱情婚姻纠葛与大观园女儿们的悲剧命运。[4]宝黛之间的爱情悲剧正是小说中不可磨灭的精髓。贾宝玉身上倾注了曹雪芹全部的爱憎,宝黛之间的感情亦倾注了曹雪芹呕心沥血的才情。程本的“林黛玉焚稿断痴情”多少年来让无数读者唏嘘不已。但编导却将黛玉之死改为:贾母与凤姐成宝黛爱情的支持者,王夫人与元妃却属意宝钗,随后元妃赐婚,恰逢宝玉久在异地未归,黛玉以为宝玉遇难,又听到赐婚消息,病重而死。且不说在这个问题上将贾母、凤姐与王夫人、元妃的态度截然分开是否真是曹雪芹原意,而改为元妃赐婚,则不仅削弱了贾母这个人物的性格力度,更删减了代表封建礼教势力的贾母对宝黛爱情压制的重要一笔,从而大大有损作品的思想深度。这也正是剧中黛玉之死之所以平淡的主要原因,黛玉因听见传言而死,反有失大手笔的气派。事实上,作为一种文艺作品的永恒题材,爱情也“是衡量社会进步的晴雨表” [5],宝黛爱情的悲剧,在于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封建礼教障碍。改编者无视于此,相反为了突出忽喇喇似大厦倾的贵族家庭衰亡史而削减《红楼梦》的言情部分,倒显得社会悲剧力量词意浅露、笔无藏锋。

而新版红剧所强化的不再是八十年代的反封建主题,更多的在于展现贵族华丽的生活场景以及红楼男女的爱情纠葛。这是新时期电视剧作为大众文化产品自然而然的结果,也是新版红剧编导选择程本的主要原因。在表现“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这一回时,编剧将黛玉之死和宝玉成婚安排在同一时辰,悲剧情感更加爆发,比文字更加直观具体、起伏跌宕,更加容易将观众情绪拉至最高潮。尽管戏剧性是强了,但编导遵循程本大肆渲染钗黛争婚,并造成“一部红学史就是钗黛斗争史” [6]的现象却需要慎重考虑。事实上,作者开卷宣称不写“男女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的“淫邀艳约、私定偷盟”之书,第四十五回又写钗黛和好,谊同金兰。但现在红剧完全照搬程高续宝黛钗三角关系而落入俗套,不仅与前八十回诸多原意产生悖逆,而且损害了曹氏悲剧意蕴和艺术魅力,将爱情悲剧单独凌驾于其他悲剧之上,亦显得肤浅。事实上,我们希望编导在对待程高续书时应一分为二,尽量吸收高鹗叙书中有时代特色、合理的部分,对不符合的部分,应该毫不犹豫地摒弃,并依据红学研究的丰硕成果进行编写。当然,这对编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但改编国学名著这样的工作本就只能让拥有相当学识才华的人来承担。

虚实处理

在中国长篇小说中,《红楼梦》是一部写实写意交相辉映的天才之作,熔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于一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其中重神似、讲意蕴的古代审美艺术使这部小说充满了诗意的浪漫,令读者百读不厌,构成了中国文学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观。

而1987版红剧导演王扶林却曾明确声明:“我对电视剧《红楼梦》的艺术追求就是忠实地再现原著”,“我刻意强调的是作品的现实主义”。他认为原著那些虚幻迷离之设只不过是作者为“真事隐”而铺设的“假语村言”,[4]曹雪芹真正用意在于揭露现实。在这样的“现实主义”指导思想下,1987版红剧最大的败笔正在于避虚就实,恪守写实、再现的原则而失落了原著的浪漫与神韵。落实到剧中有以下几个比较严重的失误:

(一)太虚幻境之删。《红楼梦》是部神话色彩很浓的小说,这部“宇宙之大著述”(王国维语)时间向度多维罕见,从女娲补天开天辟地至荣宁两府繁华春梦,天上人间、几世几劫。《红楼梦》玄而又玄,曹雪芹在第五回中特写太虚幻境,天上的意象昭示着人间的原型,也为读者指迷。而红剧却轻率地删却太虚幻境,变成红楼无梦,不仅严重有损总体艺术风格,而且削弱了人物的宿命感。此外太虚幻境关乎着小说情节发展,而它的删除则直接导致了原著中一系列神秘莫测的事物没了缘由,编导也就随心所欲地处理了:通灵宝玉、风月宝鉴因被删去了前因后果而变得莫名其妙;因魇魔法致病的凤姐和宝玉姊弟俩竟然是被针灸所医好,这样的任意改编均让人匪夷所思。

(二)“淫丧天香楼”之增。曹雪芹抛弃天香楼一节自有其创作和美学上的考虑。然而编导却将探佚索引得来的结论作原貌再现,实写乱伦关系,虽写出了封建贵族的腐朽,效果却是画蛇添足、得不偿失:一是破坏了原著中以写荣府为主、宁府为辅的精巧艺术构思;二是天香楼一段的空缺,正如同中国画中的留白,令人回味无穷,现在的恢复,反如同接上了臂膀的维纳斯,失去了想象的翅翼,也一并抹掉了作为警幻仙姑之妹的秦可卿身上的美感;更何况曹雪芹笔墨含蓄蕴藉,实在是不动声色地将褒贬锋芒深藏于端庄正色之后,红剧的处理反而以牺牲大家风格为代价,降低了原著的精神高度。

(三)诗意内蕴之失。编导在秦可卿出殡、元妃省亲、探春远嫁等写实的大场面上着墨较多,而在表现诗情画意的浪漫意境上却神韵尽失,未能使观众有如细品香茗的审美享受。最明显的如黛玉葬花这一情节,本是展现黛玉心境的关键段落,但编导却未能充分运用视觉语言渲染出落英缤纷、香飘花海的意境,也就未能引起观众对以鲜花自喻,望落英自嗟的黛玉产生感情上的共鸣。可见红剧编导由于局促在如前所述的思路上,拍摄出的电视剧效果并未像其所宣称的那样忠实于原著,而是砍掉了《红楼梦》中最空灵最优美的部分,从而导致失去了原著中那种天花水月般的灵气。

由于旧版前车之鉴,新版自然亦步亦趋、诚惶诚恐地遵照原著,未敢有明显受到争议的增删。加上大部分观众对这部名著的情节本已十分熟悉,看点自然更多应集中于视听欣赏上,而李少红导演的电视剧又素有唯美浪漫的女性化风格,所以新版的最大特点正在于努力用当今的制作技术对⚥《红楼梦》这部诗化小说完成影像上的塑造,在电视剧写意性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

首先,是别具特色的视觉画面。一是行云流水地向观众呈现了荣宁二府烈火烹油的奢华生活以及树倒猿散、大厦倾倒的悲惨境遇。在表现贾府得意时,对贾府重大事件,浓墨重彩地造势,而对日常琐事,则细腻精微地白描。再以四时风景中大观园里如绯霞似轻云的天然之美为点缀,共同勾画出一幅流动的贵族生活长画卷。而在表现贾府败落后,则常采用雨、雾、雪这些天气因素表现它的悲剧氛围。如锦衣军查抄宁国府时的大雪纷飞是原著中所不曾描写的,漫天的大雪更添了几分末世的悲凉;二是营造出“红楼一梦”幻可为真、真亦为幻的氛围。如剧中人物走路常采用快镜头,正是神秘超脱的梦境效果;又如常用模糊镜头虚化处理碌碌众生的来来往往,恍恍惚惚中,可谓“红楼一世界,世界一红楼”。

其次,是独树一帜的听觉风格。第一,剧中从头至尾穿插的昆曲音乐做到了民族化的追求,营造出了韵味十足的意境;第二,《红楼梦》十二支与判词曲调悲怆悠缓,往往回荡在人物命运出现转折之时,做了绝妙预示或总结;第三,用时隐时现、低吟浅唱的女声音响作写意化的表达,这种游丝般无词无调的吟唱常与画面平行出现,生动地揭示了人物复杂心理。

人物性格把握

从中国古典小说的萌芽到《红楼梦》问世前,中国小说的基本形态就是情节小说,而从《红楼梦》出现以后,性格小说作为中国小说的基本形态才成为中国作家努力的一个新方向。[5]可见塑造好剧中人物性格也是红剧编导的一个重中之重的任务。

1987版编导大刀阔斧的改编有其成功之处,亦有失败之处。成功如元妃的死,不是由于程本“圣眷隆重,身体发福”、“痰气壅塞”,而是如剧中所言“事有蹊跷”,虽未正面描写,但实际暗示她成为了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牺牲品,寥寥数语就将女子对命运无力掌控的飘零感表现了出来;又如探春远嫁,红剧将程本的贾政将女许配给镇海总制之子处理成探春作为南安太妃的义女屈辱和番,以换回被俘的南安郡王。在送别这场戏中,以南安太妃怡然自得的表情与探春泪眼盈盈的面庞作对比,将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探春与对外懦弱无能、对内高压政策的封建统治阶级联系了起来,强烈感染了观众的心绪。但失败处也很明显。以鸳鸯为例,程本中她在贾母死后为拒绝给贾赦做妾以自杀相抗。她的刚烈精神成为小说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精彩篇章。但在红剧中,编导却安排鸳鸯在狱中自缢,此时虽然贾母已死,但贾赦已被羁押待斩,对她并没有威胁,鸳鸯的自杀不仅失去了程本中那种不畏权贵的抗争精神,反倒显得愚忠殉主,形象大大逊色了✞。

新版同样有优有劣。优点在于编导对原著人物心理发挥了充分想象,善于将原著中不曾提到的主观化情感加以表现。如黛玉对宝玉酸言酸语时,常追踪表现王夫人的冷眼,而王夫人对宝钗的眼神却一直是热切温柔的。这皆是对日后“金玉良缘”安排ฒ的铺垫,同时也让故事更加好看了。缺点在于如上文所说不假思索地沿用高鹗续版。高鹗续版之所以饱受非议,正在于其妄加篡改了曹氏笔下众多人物的命运,使其性格大多脱离了原有的性格轨道。红剧本该对其慎重处理,却未见编导做出任何调整,导致剧中不少人物性格前后不一、光彩顿失。如嗜权如命的凤姐完全不顾自己的利益,设计掉包计将难以抗衡的宝钗迎进贾府做宝二奶奶,已经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更何况愈到后来愈加机锋顿失,从以前那个“恃强羞说病”的凤姐变得“力拙失人心”,会被贾府一个小丫头几句闲言碎语气得吐血昏厥过去,再加上后半段换了演员妆容,黑衣素颜的样子与从前绫罗绸缎加身的气势形成鲜明对比,更加重了人物的无力凄惨感,与曹氏笔下凤姐完全背道而驰。就连1987版红剧让凤姐死在狱中,也是毫无依据可循的。其实凤姐的结局并不难揣测,原著凤姐判词后两句为“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拆字法“人木”是“休”字,可见凤姐的结局应是被贾琏休弃回娘家。这也是红学界多数人的看法。编导如若依此表现出泼辣狠毒的凤姐由于作恶多端而自作自受,便会是成功的处理。再如宝钗。由于电视剧换演员的不成功,大演员显然不及小演员有灵气,更根本的原因在于编导没有对程高笔下已然失败的宝钗形象进行大幅度的修改,于是呈现出的效果真正让人惋惜不已:宝钗从一个聪慧烂漫又端庄温柔的妙龄少女一下子变成了严肃木讷的少妇。掉包计让其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她也只是垂泪顺从。婚后与宝玉相处时也是干巴巴、冷冰冰,一味只知道说教,原本性格丰满的人物变得单一干瘪、苍白ฝ抽象。

结语

对待《红楼梦》这样的国宝,改编时应该多加慎重。一方面应该准确传递原著主旨,另一方面对八十回后争议较大的地方也要进行大刀阔斧的修改。我们坚信《红楼梦》这样的古典精品必然会不断改编拍摄下去,所以更加期待日后新作能够吸取曾经作品的优点与教训,从而利用这部鸿篇巨著拉近当代人与古典文化的距离,不仅为了熏陶和培养观众的审美品味,更是为了肩负起传承中国精品文化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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