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犬传》看《水浒传》武松的身影
摘 要：《八犬传》是日本江户时期最著名的小说，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借鉴了中国《水浒传》的很多素材。武松作为《水浒传》中的一个典型人物，在《八犬传》的人物塑造中被大量的借鉴。本文通过对照两部作品中的相关情节，指出了《八犬传》对《水浒传》主人公之一武松的模仿，说明了《水浒传》对东亚文学产生的重大影响。
关键词：东亚文学 《水浒传》 《八犬传》 武松
一、引言
《水浒传》是中国四大名著之一，作于元末明初，是施耐庵耗尽半生的心血写成的巨作，它开创了中国章回小说的先河，流传广泛。中国的《水浒传》诞生后，该书各种版本流入到包括日本在内的东亚各地，对日本的叙述文学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促成了日本国内翻案文学的流行。
《八犬传》全称为《南总里见八犬传》，是日本江户时期的长篇小说名作，由著名的小说家曲亭马琴耗时二十八年写成，一经出版，民众争相购买，成为日本家喻户晓的名作。《八犬传》以日本战国时期安房地区里见氏的繁衍发展的历史为题材，以八位名字中带有“犬”字的义士（八犬士）为主人公，描述他们曲折离奇、充满血泪的经历，并最终在里见氏处集结，辅佐里见氏建功立业。它是江户读本创作的巅峰之作，ฉ也是水浒翻案小说中最成功的作品之一。近年来被不断地拍成电影、电视。
二、《水浒传》武松同《八犬传》相应人物的情节对比
《水浒传》中的主要人物，例如武松、李逵、杨志、阮小七等人以及相关场景在《八犬传》中都有着大量的再现。虽然《八犬传》的情节错综复杂，结构内容上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动，但通读全书，仍然可以看到很多模仿的痕迹，特别是武松这个人物在《八犬传》中投射下了很深的影子。以下将通过和《水浒传》原作的对比，探讨《八犬传》对《水浒传》的模仿和传承所在。
1. 景阳冈武松打虎VS下毛州■平翁细话赤岩石，狭岩洞现八射妖怪
《水浒传》第二十三回：武松在路上行了几日，来到阳谷地面。此去离县治还远。当日晌午时分，走得肚中饥饿，望见前面有一酒店，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上头写着五个字道：“三碗不过冈。”……酒家道：“如今前面景阳冈上有只吊睛白额大虫，晚了出来伤人，坏了三二十条大汉姓名。官司如今杖限猎户擒捉发落。冈子路口，多有榜文，可教往来客人，结伙成队，于巳、午、未三个时辰过冈，其余寅、卯、申、酉、戌、亥六个时辰，不许过冈。更兼单身客人，务要等伴结伙而过……不如就我此间歇了，等明日慢慢凑得三二十人，一齐好过冈子。”武松听了，笑道：“我是清河县人氏，这条景阳冈上，少也走过了一二十遭，几时见说有大虫？休这般鸟话来吓我。便有大虫，我也不怕！”……约行了四五里路，来到冈子下，见一大树，刮去了皮，一大片，上写两行字。武松也颇识几字，抬头看时，上面写道：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伙成队过冈，勿请自误。武松看了，笑道：“这酒家诡作，惊吓那等客人，便去那厮家里宿歇，我确怕什么鸟！”横拖着哨棒，便上冈子来。
《八犬传》五十九―六十回：村庄尽头有座茶馆……墙上挂着一杆鸟枪，六七张弓，（犬饲现八）心里有点纳闷儿……店家听了上前来说：“客观您不知吗？据此四十多里路到庚申山的那边，人烟稀少。因此往往有山贼抢劫旅客，或有猛兽和妖怪出来害人。每年都有三四个人被害。因此虽说是白日，一个人走路也要从这个村雇个向导保镖……即使不雇向导，也一定要买张弓拿着……两者任你选择。但是请你稍等等，也许还有同路的旅客前来。山路崎岖，又不了解情况，一个人走是万万使不得的。”……现八听了冷笑道：“虽不知是否有这等事，但我这几年走过几遍美浓和信浓的山路，既没用向导，也没借弓箭，从未遇到过山贼和猛兽……”却说犬饲现八急忙赶路，并非不顾自身的危险，但是他认为：“茶馆主人所卖的那些闲话，无非是生意经，当地的谣传并不可信……”
《水浒传》：武松在景阳冈前的酒家现身，店家提醒武松景阳冈上有老虎出没，建议他在酒店歇息，凑齐了人数和众人一齐过冈。武松不以为然，孤身一人朝着景阳冈而去，途中看到冈子下大树上写着有老虎伤人的警告语言，武松也是以为那是酒家故意做了手脚来惊吓客人，以骗取客人去酒店住宿，只不过是赚钱的把戏。《八犬传》：犬饲现八来到下野州真壁，在村庄的茶馆喝茶，茶馆主人告诉他，庚申山有山贼，或猛兽、妖怪害人。即使雇佣他做向导，也一定要买张弓防身。现八买了弓箭后急忙赶路。但心中却想，茶馆主人的话无非是想赚点钱。
很显然，《八犬传》中的犬饲现八就像是武松的一个缩影，两人非常相似，而且两个主人公的遭遇也非常相似。结果是，武松遇到了老虎，而犬饲现八则撞上了妖怪。
2. 景阳冈武松打虎VS高屋■悌顺搏野猪
《水浒传》二十三回：那大虫咆哮，性发起来，翻身又只一扑，扑将来。武松又只一跳，却退了十步远……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尽平身之力，只顾打。打到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血来。那武松尽平昔神威，仗胸中武艺，半歇儿把大虫打做一堆，却似挡着一个锦皮袋……一步步捱下冈子来。走不到半里多路，只见枯草丛中，钻出两只大虫来。武松道：“阿呀！我今番罢了！”只见那两只大虫，于黑影里直立起来。武松定睛看，却是两个人……那个人道：“我们是本地猎户。”……武松道：“却才冈子上乱树林边，正撞见那大虫，被我一顿拳脚打死了……你众人不信时，我和你去看便了。”……众人都跟着武松，一同再上冈子来，看见那大虫做一堆儿死在那里。
《八犬传》五十二回：（犬田小文吾）猛然看到从对面的稻垛底下跑出一只受伤的大野猪……野猪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小文吾手脚麻利，转身朝野猪的侧腹踢了一脚，野猪并不害怕，更加咆哮不止，想再扭身向他扑来，小文吾躲闪过去，跃身骑在猪背上，无暇抽刀就左手抓住野猪的耳朵，右手紧攥铁拳在眉间用力殴打。见它稍稍泄了点劲儿，小文吾又奋起全身力量打到十拳，这只负伤的老野猪被打得脑浆迸裂，眼睛突出，吐血而亡。当下小文吾慢慢下来站在旁边看看这只野猪，全身坚如古树之皮，其大如牛犊……他从那里走了一百多米，见前边的路当中仰卧着一个男人……当下小文吾心想：“……我嗜好摔跤，带有治跌打损伤的妙药……试试看……”那人哼哼着睁开了眼睛，想拿着枪起来就走。被小文吾抱住说：“……你大概是被老猪挂了一下吧，我在那边遇到那只野猪，总算走运，好歹将它打死了。不信我们就同去看看。”……（小文吾）在前边带路，往西走了一百多米，看到那只野猪被击毙在田间小路上。 《水浒传》中武松用拳打死了老虎后从山上下来，途中遇到猎户，告诉他们自己已将老虎打死。“你众人不信时，我和你去看便了。”猎户们跟着武松返回到老虎打死的地方才信以为真。《八犬传》中，犬田小文吾在高屋■快走时，猛然遇到一只打野猪。小文吾打斗中骑在它背上拳打脚踢将其打死。再往前走的路上遇到了被撞伤的猎户。解救其人后告知了他打死了野猪的事情，并带着他回到了野猪被击毙的地方证实了自己所说不假。武松景阳冈打虎和高屋■悌顺博野猪的情节几乎是如出一辙，在对老虎和野猪的打斗的细节描写也多有神似之处，都是对着动物脑袋赤手空拳将其击毙，而后又都遇到了当地猎户，并♡返回击毙兽类的地方证实自己所言不假。唯一的区别就是老虎在《八犬传》中被野猪所替代，这当然和日本列岛原本不产老虎物种有关。此外，从《八犬传》中“村长下令，如有能捕杀野猪者，赏辛苦钱三贯”和《水浒传》中“（知县）将出上户凑的赏钱一千贯，给予武松”来看，《八犬传》五十二回中的犬田小文吾，俨然是武松在该作品中的又一个化身。
3. 施恩三入死囚牢VS朝开野歌舞暗遗钗儿
《水浒传》第三十回：时光迅速，却早又是八月中秋……当时张都监向后堂深处鸳鸯楼下，安排筵宴，庆赏中秋，웃叫唤武松到里面饮酒……张都监叫唤一个心爱的养娘，叫玉兰，出来唱曲。
《八犬传》五十六回：这时马家常武急忙迎出来，握着小文吾的手，让到客席……然后他微笑着回顾小文吾说：“……近日从镰仓来了几个田乐的女艺人。其中有个舞技高超的，被留在这里。把她找来再为你助助酒兴。”“……此处新房是为远眺而建造的พ。登楼远眺可以看到牛岛和葛西海滨，所以叫对牛楼。”
《水浒传》的剧情是：在孟州牢城营服役的武松帮助施恩重夺快活林后，被张都监调到府中做了他的随从，张都监在鸳鸯楼安排筵宴，庆赏中秋。张都监请武松同席而坐。宴席上，张都监让美女玉兰歌舞助兴。《八犬传》中被软禁在石滨城的犬田小文吾，马加大记常武为了拉拢他，某日在对牛楼设宴款待，并请镰仓名妓朝开野演奏歌舞。粗看两部作品在各自章节的具体情节看起来并不十分类似，但是将其提炼出来就会发现这是同一个叙述方式，只不过曲亭马琴将描述做了微小的改动，行文先后顺序也做了适当的替换，在后文对酒楼地点和名称加以说明，这可以说是《八犬传》对《水浒传》的临摹和翻版。而这一点，在接下来的《水浒传》三十一回和《八犬传》五十七回中又能得到佐证。
4. 张都监血溅鸳鸯楼VS对牛楼毛野鏖仇
《水浒传》三十一回：武松听了，心头那无明业火高三千丈，冲破了青天，右手持刀，左手岔开五指，抢入楼中……（武松）便去死尸身上割下一片衣襟来，蘸着血，去白粉壁上大写下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提了刀，下楼来。夫人问答：“楼上怎地大惊小怪！”武松抢到房前，夫人见条大汉入来，兀自问道：“是谁？”武松的刀早飞起。劈面门剁着，倒在房前声唤。
《八犬传》五十七回：常武父子喝得醺醺大醉。不在今宵报仇，还待何时？便提着藏在身边的利刃，一看常武父子和纲平等醉卧在对牛楼。心想先除掉那几个，便登上楼梯，就如同潜龙得到了腾飞的时机便悄悄靠近常武的枕边……常武老婆户牧被刀声惊醒，不知发生何事，呼喊着往楼梯上奔来。度部纲平受了伤吓得提刀要跑，迎头碰到户牧，眼睛一花，以为是来帮我（犬坂毛野智胤），一刀砍下，户牧惨叫一声从楼梯上仰面跌落下去……又重新上楼用仇人的血在墙上留书写下五十余字：为父兄鏖仇，为旧主除奸，自今而后，知君之为君，勿使■葛复倒■。文明十一年己亥夏五月十六日拂晓时。栗饭原首胤度之遗子、犬坂毛野智胤，十五岁书。
通过对比可以发现，两者的故事情节有着惊人的相似，主人公都是为复仇而来，都杀死了仇人一家，包括仆人，而在描写杀死仇人的夫人时，夫人都是从楼下而来，然后遭遇了不测，只不过《八犬传》的户牧是被自己人误伤致死。最后武松和犬坂都在墙上提下了血字，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所以，这里的犬坂毛野智胤又是一个武松的再现。此外结合《水浒传》三十回和《八犬传》五十六回的描写可以更加确信，《八犬传》的对牛楼，其样本就是《水浒传》的鸳鸯楼ฟ。
5. 武行者夜走蜈蚣岭，武行者醉打孔亮VS白刃下鸾凤结良缘
《水浒传》三十一回―三十二回：走过林子那边去打一看，只见松树林中，傍山一座坟庵，约有十数间草屋，推开着两扇小窗，一个先生搂着一个妇人，在那窗前看月戏笑。武行者看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想到：“这是山间林下出家人，却做这等勾当！”便去腰里掣出那两口烂银也似戒刀来，在月光下看了道：“刀却是好，到我手里，不曾发市，且把这个鸟先生试刀。”……那妇人收拾金银财宝已了，武行者便就里面放起火来。那妇人捧着一包金银，献与武行者，乞姓命。武行者道：“我不要你的，你自将去养身。快走，快走！”那妇人拜谢了，自下岭去。
《八犬传》十六回：原来院主是破戒的恶僧，欲霸占那个漂亮的少女为妻，以她做诱饵，留过路人住宿，窃取财物，实是个山贼。幸君父之仇得报，雪了奇耻大辱，脱离危难来到这里，焉能白白死在山贼之手？要先发制人，把他们都杀了。主意已定，但不动声色。悄悄起来扎好带子，插上腰刀，蹑手蹑脚地走到纸门边，从门缝往里窥视……仅仅走出一里多路，回头再看时，庙那边起火，照得周围通亮。手束见了吃惊道：“太可怕了，出来时心慌没有灭火，又造成错误。”番作听了笑着说：“手束，不必惊慌，拈华院是山上的庙，虽是远离尘世的佳境，但在此乱世，清白的和尚甚少……所以出来时把埋着的火拨出来，把纸门和帘子点着，那个禅室恐怕已成灰烬了……”
《水浒传》武松途径蜈蚣岭。看到林中坟庵中有一道人正搂着一个妇人。武松闯入坟庵斗王道人，将其杀死。女子拜谢武松后下山而去，武松则放大火连夜走人。《八犬传》犬冢番作借宿拈华院，夜间看到破戒恶僧坟牛，手举菜刀对一女子（手束）威胁哄骗，污言秽语种种调戏后，跳出来和恶僧打斗，并将其杀死。放火焚烧庙宇后与手束一起连夜离开山上。两部作品的章节细节描写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其情节确有较多的类似，主人公闯入寺庙，械斗作恶的出家人，解救了寺院中的女子，最后是放火烧庙。当然这样的场景《水浒传》不止一处，虽然不能断定是翻版了武松的情景，但多少还是有一些《水浒传》的影子在里边。
三、结论
通过以上各个章节的对比，可以看到作为日本江户时代章回小说代表作的《八犬传》里有很多《水浒传》武松这个人物的身影。《水浒传》中，从二十三回景阳冈武松打虎到三十二回武行者醉打孔亮结束，描绘武松的故事就占到了十个章回，故事内容丰富多彩，人物描绘栩栩如生，堪称《水浒传》中的经典。通晓中国典故的《八犬传》作者曲亭马琴自然是受到了较大的影响，虽然曲亭马琴在《八犬传》中插入了诸多的其他情节，将武松的人物故事分别写到了几个人的身上，分散了人们的注意力，使读者没能感受到很直接的模仿。同时他还对一些配角做了替换，虽然铺陈设计精巧、结构严密，但故事的脉络、经纬却始终未能摆脱“景阳冈打虎、血溅鸳鸯楼、夜走蜈蚣岭”等著名情节的影响。可以说，《八犬传》对《水浒传》临摹和移植虽然并不显山露水，但其内在绵密的结构中，却渗透了对《水浒传》英雄人物难以割舍的情节，这或许是《水浒传》对东亚文学有深远影响的又一个很好的证明吧。
参考文献：
[3] 刘青梅.试论日本江户时期的水浒翻案小说[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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