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三题 2010年第6期

时间:2024-12-26 02:04:26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今天特别想你

来到这个城市工作,有一种像一滴水一样,被抛入了茫茫大海的感觉。才知道,孤独、想家和需要被需要,与饿了渴了的滋味一样,或者更甚。然而,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况毕竟在事业上是走出一步天地宽啊。心,便逐渐“安之”了。首先,是换了本地的手机号码;接着,打电话、发短信告诉老家几个哥们儿自己的新号码,当然是打给和发给甲级哥们儿的。北京一哥们儿曾激动地说,朋友,是被类分为甲、乙、丙几级的。记得当时我被他封为甲级,还颇为受宠若惊呢。是的,朋友有远近,亲戚有厚薄。乙级和丙级哥们儿太多了,就暂时不联系他们了。“人走茶凉”,往往就是针对这一类朋友而言的。

没想到,盼来盼去,盼来的第一条短信竟是一个乙级哥们儿A兄的:蝴蝶对蜜蜂说,你真够小气的,装一肚子甜言蜜语,却一句也不舍得给我说。蜜蜂说,哼,还说我呢,你头上顶着那么长两根天线,咋不给我发短信!

这类转发的短信,要在老家,最多聊博一笑即删除了。但眼下这条,我却珍爱有加,想乐,又有点愧。迫不及待地回他短信。我发短信,从来都是自己编,述一二三四,抒真情实感。A兄马上回短信了,说我的新号码是从我一个甲级哥们儿那打听来的。末了,又给我发了一条至今我也不知道是转发还是自编的短信:今天就做两件事――呼吸和想你。

虽然夸张了点,但我宁可相信那情意是发自他内心的。我的心被浓厚的温暖包裹着。尽管,天气已经越变越冷了。

这天,一个平时几乎很少来往、到这里更没想联系的乙级哥们儿B弟突然发来一条短信:天渐冷,送件防寒外套:前面是平安,后面是幸福,吉祥是领子,如意是袖子,快乐是扣子,爱心是里子,夹层里满是温暖――穿上吧,让它温暖你的每一天!

毫不玄乎,我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我在想,除了老婆、孩子、亲人,毕竟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哥们儿在想着我,关注着我,我有什么孤独的?其实,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就怕你只爱往阴霾的角落里钻。

在老家,有隔三差五就蒸一次桑拿的习惯,爽。来到这个城市后,因工作紧张,环境不熟,竟也把这一嗜好丢到脑后。在宾馆的客房里冲淋浴,水溜儿小得可怜,我常常开玩笑说淋浴喷头得了前列腺炎。总是洗得不彻底,浑身像长了刺一样不舒服。

终于有意创造了一个到外面洗澡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就脱光了衣服,进浴室前问了一句:有桑拿吧?谁知服务生说:没有。又问:池里能泡吗?答曰:泡不了。我气得直咬牙,恨恨地说,不洗了,就开始穿衣服。那光着上身的服务生凑过来,讨好地小声说:大哥,要不你洗单间吧。能蒸桑拿吗?我停下了穿衣服的动作。不能,但有南方来的小妹妹陪你……服务生一脸兴奋和诡秘,好像身临其境一样。

我慌乱穿上衣服,狼狈地逃了出来。这当口,手机的信息提示音乐响了一下,很短促。赶忙拿出来看,惊呆了,又是一个乙级哥们儿小C!继而被他的短信内容吸引:小驴问老驴:为啥咱们天天只能吃干草,那奶牛却是顿顿精饲料?老驴ฉ叹道:咱爷们比不了人家啊,我们是靠跑腿吃饭,人家可是靠胸脯吃饭啊!

我噗哧笑出了声,这家伙,我背井离乡走这么远,第一次和我沟通竟然送上这样的“见面礼”,无非是想逗我开心吧。当然,人家小C的短信说得也极是,这年月,走到哪里,靠“胸脯”吃饭的不也是一抓一大把!

这时,小C又发来一条:问世间何为贵?山以青为贵,物以稀为贵,月以明为贵,人以正为贵,友以挚为贵,情以真为贵,我以你为贵!

我伫立在马路边,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正要发感慨,突然手机响了,是妻子打来的。

她说了两句,就嘤嘤地哭了起来。原来,家里的暖气片跑水了,把楼下淹了个一塌糊涂,而她现在还在附近一个城市办事,正打车往回赶呢。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要是我在家,那真是要风来风,要雨得雨,哪至于把妻子急成这样。我一边安慰她不要急,一边在大脑里急速地搜索着能在第一时间赶到我家的人,当然应该是甲级哥们儿了。可是,打了几个电话,不是关机,就是占线。我想象着家里水滔天和邻人们袖手旁观的情景,急出了一身汗,恨不得长出双翼飞回去。

终于等来了妻子的电话,却是风平浪静的口气:水制止住了,暖气也给修好了。是楼上的贾哥找的水暖队,把门撬开进去,满地全是水。五楼的大勇来了,对门的严哥来了,咱家楼下对门的小马也来了。都帮助淘水,浑身全湿了,贾哥把新皮鞋也泡湿了,大勇为了往外抢你的书,把手机掉水里了……

我的心像一块石头落地了。但猛然之间,一种无名的愧疚袭上心头:是啊,这些伸出援手的左邻右舍们,我和他们住了整整十年,可我竟然始终ฎ把他们纳入乙级甚或丙级的行列!这次远行,更是几乎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妻子又来电话“汇报”情况,说“抢险”临近尾声时,A兄和小C以及几个甲级哥们儿也闻讯赶到了我家。

我一再叮嘱妻子,要慰问补偿楼下被淹的孤寡老人家。我则忙着到处打听贾哥、严哥、小马、大勇等人的手机号码,并一一给他们打电话致谢,包括A兄和小C等等。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到意犹未尽,缺点什么。突然灵机一动,给这些乙级哥们儿挨个发了一条短信:念念不忘心已碎,二人何时能相聚,牛郎走进织女寺,巧嘴有力刀相对,木字眼前心相连,偶尔有人来相伴。猜六字。

谁知,在半天之内,除大勇的手机失灵外,收到了他们异口同声的回复:今天特别想你。

宽子

宽子投奔亲戚从农村来到矿上当了一名井下采煤工。宽子二十五了,还是筷子夹骨头――光棍儿一条。宽子的心很高,因为他多才多艺,下井的时候也不忘记把笛子往拴矿灯的腰带上一别,丝毫不感到别扭。宽子在工闲的时候常常给弟兄们奏上一曲。宽子闭着眼睛吹奏,也是满把手擤鼻涕――十拿九稳。

宽子吹笛子时,那几个手指就像几位技艺娴熟的舞蹈演员一样,在笛孔上蹦蹦跳跳、此起彼落,单就这一连串的舞蹈动作,也足以使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这笛声时而悠扬,时而激越,弄得弟兄们的脸上,除挂满了煤黑外,也挂满了喜悦。宽子拉二胡时,左手手指在那两根弦上或抚或颤、忽上忽下,简直是易如反掌。宽子对于别的乐器也几乎是无所不会,手到“琴”来。不论是独奏,还是伴奏、合奏,他都能抢尽风头,把观众吸引得如醉如痴,流连忘返。宽子的乐曲声迅速传遍了井下井上,矿里矿外,宽子红了,宽子火了。宽子的心痒痒的。宽子的梦美美的。宽子想搞对象,尽管他下一天井很累、很困,尽管他在人们心目中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煤黑子”,但毕竟青春的火焰在他体内冲动。

宽子在一位热心大嫂的撮合下终于与一貌美女子见面。宽子后悔,来的时候怎么没带笛子。宽子这时候的表现欲特。别强烈。宽子做着“郎才女貌”的美梦。宽子的自尊心最终还是被彻底击垮,那姑娘满脸不屑地说:“听说你还会吹笛子拉二胡?那玩意儿能当吃还是能当喝?”

宽子参加演出的机会越来越多了,舞台也越来越大,后来参加了市里组织的文艺演出。宽子如愿以偿调到了矿工会任宣传干事。宽子很有几分骄傲,头发也不再像个草筐,梳得顺顺光光的,指甲缝里的煤黑也一点点地少去。宽子终于又等来了一个怦然心动的机会。宽子倒霉透了,见面没几分钟那姑娘就借故走了,信息反馈回来说,人家嫌他个矮。宽子气急败坏,一股火攻上来,叫了两个铁哥们吃喝一顿,大摇大摆横在路上,截住了那位姑娘。

“哼,骆驼倒高,要吗?穆铁柱倒高,配吗?你瞅你,秤锤鼻子猪肚脸,摞起来没有三块豆腐高――你倒搭,我都不稀罕!”

宽子把人家羞辱了一顿,自己也很窝囊。他知道,当着瘸子,不能说短话,当着光头,怎能骂秃驴?宽子感到知音难觅,人生悲苦,便喜欢上了《二泉映月》,一遍遍地拉,一遍遍地听,一遍遍地揣摩,一遍遍地品味。

宽子真的等来了知音,就是那位被他拦住好一顿羞辱的女子,在看了他的演出后主动找的宽子。宽子突然感到自己比阿炳幸运、幸福多了。宽子不再搭理阿炳。宽子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宽子在舞台上愈加春风得意。

宽子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年三十这天晚上,他多贪了几杯,喝得迷迷糊糊、醉眼朦胧。宽子不听家人劝告,不去休息,手一摆:“我要熬年,我要放炮去!”宽子说着站了起来,点燃一支烟。

宽子把小侄子扒拉到一边,小瞧地说:“放鞭炮?那是你们小猴崽子的事儿!”宽子接着眼睛一瞪:“‘二踢脚’也不过瘾,拿一边去!今年我交了好运,得‘大鸣大放’,我要放雷管!”

宽子刚下井那阵儿,矿上管理松,他找放炮员弄了几个雷管。宽子现在把它们搜了出来,家人见他喝成那样,有想管的,怎奈他的“身份”有变,也就不再开口阻拦。

咚!一声闷响,直震得门窗发抖、人心发颤。

宽子仍嫌不过瘾,说这只雷管扔在沙地上了,是坐在坛子上放屁――响不开。宽子于是打发小侄子拿来了小侄子平时玩儿的弹弓,一边得意地炫耀:“看叔给你露一手!我要让它在空中爆炸,那响得多亮!”说着点燃了导火线,稍事燃烧,才拉满弓,嗖地一声射向夜空。雷管拖着一条红色的尾巴划了一道抛物线,很清脆、很响亮地在矿区的上空爆炸。宽子和小侄子顿时乐得手舞足蹈,小侄子忙跑到屋里眉飞色舞地去报喜,并急切地邀家人出来共赏。然而,宽子突然发出“哎哟妈呀”的惨叫声。等人们闻讯赶到现场时,宽子已倒在血泊中,昏死过去。宽子带来的横祸炸得一家人悲痛欲绝、手忙脚乱,半天才想起把他抬回屋里,只见他的左手除拇指外,其余手指已不翼而飞,脸上、身上多处受伤。原来,宽子由于酒醉手ถ抖,搭“箭”时几次失误,结果雷管在弦上“发言”了。

宽子从此再也没有在舞台上出现过。

忐忑

局里开发建了两栋经济实用住房,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售给员工。在同一科室的李华和白诚如愿以偿各分得了一户。

然而,正当二人喜幸之时,工会突然来信儿:新房有一楼、三楼各一户,他俩须通过抓阄定“高低”。一楼又阴又冷又暗,人人不可向迩;三楼呢,自然是风光这边独好,家家趋之若鹜。

李华和白诚开始着急上火。这组织抓阄的权,被下放到他俩所在的科。李华根本不愿意“低人一等”,脑海里当即蹦出一个能提高他“地位”的人――科长施新。李华人虽灵通,怎奈“资源”有限,除年节礼节性打点一下可能用得着的头头脑脑外,哪有闲银子搞公关跑社交。幸好前一阵儿要房时,和人家施科长“现用现交”,建立了“感情”。眼下,还得找他。

可是,送啥呢,烟酒?太俗,人家又不缺;衣服?买不合身尴尬,惹人家不悦,白花钱。唉,“甩”钱吧!这玩艺儿最实用。

李华来了灵感,正月十五不是刚过吗,不要紧,现在去不晚。其时,施新刚撂下碗筷,仰在沙发上,一边品尝着碧螺春的清香,一边在“新闻联播”中寻找着新奇。

施新给李华沏上了茶,端至面前,笑道:“该请客了――房子总算要上了。”

“一定请!多亏您帮忙。”

“真不容易啊,找我的人海了,可上报的时候我还是把你排在第一。”

“您的恩,我一辈子记着。”

“你出门就忘了也没关系。”施新淡淡一笑,若有所思地说:“这年头,你‘行’的时候啊,朋友认识你,你‘不行’的时候啊,你认识朋友。”

“对对。”李华牢牢捕捉着施新的眼神:“有的人和别人搞短期行为,那人家也肯定和他来短期行为!”

“要改制,马上搞竞争演讲答辩,盯上我位置的,有四五个人……”

“哦。听说,分房子要抓阄?”

“民主评议,科里要对我们几个投信任票,占总分的百分之五十呢。”施新忧心忡忡的样子。

“科长,没事,凭你的为人,能力,业绩,谁敢不投您票我和他……”李华用试探的口气说:“只是,抓阄……”

“我这人啊,嘴‘黑’,得罪了不少人,有的巴不得我下去呢。”

“那可真是狗眼看人低!”

“唉,我想开了,☿其实,一个人的快乐,不在于他得到的多,而在于他计较的少。”临走,李华轻轻把厚厚的一个信封压在茶几上的电话簿下面,柔声说:“哥哥,过年的时候我在外地,回来晚了。弟弟的一点心意。”

开门的时候,施新不紧不慢地说:“抓阄时,抓了一楼你别吱声就是了。”白诚何尝不愿意“更上一层楼”,只不过他很会安慰自己:反正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呢,退一步说,要是真抓了一楼,说不定日后还可以开个门市,可能就因祸得福发财了!

这天,李华和白诚终于等到了这一决定性时刻。心如撞鹿,忐忑不安。白诚打开纸阄,眉头顿时拧起一个疙瘩。

李华打开纸阄,先是一惊,继而像戴上面具似的毫无表情。施新问白诚:“几楼?”

“算我倒霉!”施新又转向李华:“你小子,好福气!”

“谢谢!”李华把自己那张写着“一楼”的纸阄撕成了碎末。

这天晚上,施新陷在沙发里,在形形色色、闹闹哄哄的电视屏幕上打发着自己的心烦意乱。

这时,白诚来了,科长“下去”让他格外同情:“施哥,想开些吧。就像走路时,拣着了东西是幸运,拣不着也不要失落。咱心正就无愧了。”

“可是,就一票之差啊,让宋成这小子上去了!”

“真可惜。李华这人,难琢磨,听和他坐在一起的人说,他投了宋成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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