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绫罗绸缎的墙——张爱玲

时间:2024-09-20 16:54:02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有人说,张爱玲这名字就是一个谜。她的身世和生活是个谜,她的创作经历也是个谜。她轻易不见人,一见人便以色彩斑斓的盛装出场更是个不解的谜。

不过,如果了解张爱玲对服装的情结,也许就解开这谜了。张爱玲少年时,见过母亲在镜子前穿着绿短袄,上边别着翡翠胸针,非常明丽照人。她很向往那蓝绿色的袄,但只能从继母那里捡一件暗红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的穿,厌恶到发恨。或许,这是她后来狂热追求时髦奇异的旗袍的最初根源吧。

上海人年逢6月便晒衣服,张爱玲亦如此。竹竿挑在半空中,宝蓝葱绿墨绿的衣服罗列其上,在太阳光里起舞,辉煌而热闹。旧衣服被晒掉浮尘,风干潮气,如同去掉生命里的腐朽。她说过: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她喜欢看清风摇摆着竹竿上的衣服,人从竹竿之间走过,像是穿过绫罗绸缎的墙,更像穿过她用色彩编织的岁月。或许,这是她后来那些脍炙人口的作品里震撼耀眼浓重文字的创作元素吧。

有人对张爱玲穿奇装异服不解地问她为什么穿成这样,她直言不讳地回答:我既不是美人,又没有什么特点,不用这些来招摇,怎么引得起别人的注意?听得出她自谦里隐藏着自卑,更透露一种 ﭢ自强。或许,这是她在穿着上完全我行我素的心理原由吧。

1942年香港沦陷,就读于香港大学的张爱玲未能毕业,不得已回到上海。那时她穿着一件矮领子的布旗袍,大红颜色的底子,上面印着一朵一朵蓝的白的大花,两边都没有钮扣,跟外国衣裳一样是钻进去穿的,领子非常矮,在领子下面打着一个结,袖子短到肩膀,长度只到膝盖。一次她去参加朋友哥哥的婚礼,穿了一套前清老样子绣花的袄裤去道喜,满座的宾客表现出惊奇不止的表情,而张爱玲却揶揄地说:真是少见多怪,在香港这种衣裳太普通了,我还嫌这样不够特别呢!

张爱玲平时几乎不见人,见人必穿得惊世骇俗。1944年,张爱玲将《倾城之恋》小说改编成舞台剧本,预在大中剧团上演。《万象》杂志主编柯灵介绍张爱玲与大中剧团主持人周剑云见面。张爱玲那天穿着由自己设计的一袭拟古式齐膝夹袄,超级宽身的大袖,水红绸子,用特别宽的黑缎镶边,右襟下有一朵舒卷的云朵,长袍短套,罩在旗袍外面。周剑云###这位战前明星影片公司三巨头之一在交际场上见多识广的人,见了张爱玲竟都有些拘谨了,她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在《流言》这本书里就有张爱玲这款照片,上有题词: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然而现在还是清如水明如镜的秋天,我应该是快乐的。当时张爱玲是红遍上海滩的年轻作家,正当春风得意。她以令人炫目的服ฆ饰收获众人惊异的眼神,当作玩味世俗的游戏,并乐此不疲。

1952年夏天,上海召开第一次文学艺术界代表大会,当时夏衍是领导人。他听说沦陷期间出了个张爱玲,读了她的作品,觉得她是个天才。那天张爱玲有幸受邀参加了大会。她坐在电影院大会厅的后排,穿的是旗袍,旗袍外面罩了一件网眼的白绒线衫。那时全国最时髦的装束是男女一律蓝布和灰布中山装,后来在西方还博得蓝蚂蚁的徽号。所以,当场映在乌压压一片灰蓝中山装中,爱玲的着装仍然显眼而刺目。

旗袍外边罩件短袄是张爱玲自己发明的奇装异服之一。有一天,张爱玲的知遇之友《天地》主编苏青,带着好友潘柳黛到张爱玲的公寓。张爱玲和苏青当时被誉为 。20世纪40年代上海文坛上最负盛誉的女作家。苏潘两人一进门见张爱玲穿着一件柠檬黄袒胸裸臂的晚礼服,浑身香气袭人,手镯项链,满头珠翠,不禁一怔,以为她要出门上街或有贵客要来,便马上说:既然你有朋友要来,我们就走了,改日再来也一样。没想到张爱玲却慢条斯理道:我的朋友已经来了,就是你们两人呀!弄得两人有些窘,好像这点礼貌也不懂的野人。更有意思的是,张爱玲穿着奇装异服去苏青家时,整条斜桥弄都轰动了。她走在前面,后面就追满了看热闹的小孩子,一面追一面喊。她去印刷厂送稿样时也穿着奇装异服,使整个印刷所的工人都停工了。

张爱玲曾问过潘柳黛:你找得到你祖母的衣裳找不到?潘问:干吗?她说:你可以穿她的衣裳呀!潘说:我穿她的衣裳,不是像穿寿衣一样吗?她说:那有什么关系,别致。那时期,张爱玲就是要在穿着上与众不同,似乎对别人投过来的好奇眼光十分贪恋。她穿着西装,会把自己打扮成一个 世纪的少妇;她穿着旗袍,会把自己打扮成像祖母或太祖母。脸是年轻人的脸,服装是老古董的服装。简直是融会了中外古今的大噱头。

张爱玲的一生,可用文学上的才华横溢来写照,也可用服装上的创造华美来写照。她对服装的深入了解和研究,如对小说创作一样细腻倾情。她的《更衣记》验证了她对服饰的外在感性与内在感知。她这样细致生动地描绘着:裙上的细褶是女人的仪态最严格的试验。家教好的姑娘,莲步姗姗,百褶裙虽不至于纹丝不动,也只限于最轻微的摇颤。不惯于穿裙子的小家碧玉走起路来便予人以惊风骇浪的印象。更为苛刻的是新娘的红裙,裙腰垂下一条条半寸来宽的飘带,带端系着铃。行动时只许有一点隐约的叮当,像远山的宝塔上的风铃。

张爱玲纵观中国时装的风俗史,细察每个时期服装的款式,深入分析评ღ判服装里的风情与文化。她对中国革命酝酿期间的着装描述得颇为鲜活戏讽:》小皇帝》登基的时候,袄子套在人身上像刀鞘,女人的紧身背心实在奇妙衣服再紧些,衣服底下的肉体也还不是写实派的作风,看上去不大像个女人而像一缕诗魂。若说只消将男人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天下就太平了,那当然是笑话。大红蟒衣里面戴着绣花肚兜的官员,照样会淆乱朝纲。存心不良的女人往往从袄底垂下挑拨性的长而宽的淡色丝质裤带,带端飘着排穗。

张爱玲认为衣服是情绪的表达,哀怨的,忧伤的,深沉的,挂在衣服上触目展示;衣服也是灵魂的表达,在不同的人生境遇里,或华丽或素朴,透着人的得意或沮丧。一位作家评张爱玲的着装:富丽的旗袍似一个贴合的罩子,罩住了她的孤傲冷漠,挡住了她性子里幽暗的灰。但张爱玲最后总结了自己的穿着打扮说:我小时候没有好衣服穿,后来有一阵拼命穿得鲜艳,以致博得》奇装异服》的》美名》。穿过웃就算了,现在也不想了。1952 年秋,张爱玲离开大陆去香港,穿着一如常人,素色旗袍,偶尔罩一件长绒衫。正像她ฝ说的穿过就算了,俨然衬着她的是波澜不惊。1955年,她去了美国也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穿着已不讲究了。一件白颜色衬衫,亮如佳东水海岸的蓝裙子,女学生般把衬衫扎进裙腰里,腰上打了无数碎细褶,像只收口的软手袋。

她晚年依然喜欢宝蓝配苹果绿的颜色,那是镜子前母亲漂亮短袄上的颜色。中秋之夜,张爱玲就卧在那颜色的地毯上黯然离世了。张爱玲在穿着上最钟爱的还是旗袍。她有不同质地不同款式的旗袍,华贵的织锦缎旗袍,高雅的镂金碎花旗袍,凄清的黑平缎高领无袖旗袍。殊不知,旗袍之于张爱玲,只是穿过绫罗绸缎的墙。她从绚烂走入了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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