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家庭 2014年2期
雪儿迈出家门,鼻子一酸,眼泪扑簌就滚落下来。她知身后的母亲倚门而望,偷抹去泪痕,转身强笑着喊:“妈,进屋吧。”母亲没说话,抬抬手,示意她去。她便扭转身,又朝公路走。那里有个站点,去城里打工,都在那等车。
雪儿去打工,实属无奈。她本不想去,可为了挣钱给母亲看病,又不得不去。母亲有严重的风湿病,手指每个关节肿胀得像榆木疙瘩,平时疼起来是哎呀喔呀的。想来,母亲这一生也实在不易,自雪儿记事起,就是母女俩过活,母亲瘦弱的肩膀,扛着家庭的重担,既当娘又当爹,撑持着这个家。至今雪儿还记得,那年冬天,母亲手牵她去村头挑水,井沿儿结一层厚冰,溜儿滑,母亲将水提出井口,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桶和人差点滚进井里,吓得雪儿哇地一声大哭。母亲半天才从冰上爬起来,身上的棉衣滴着水,手扶着雪儿安慰着:“好孩子,不哭,妈没事,没事。”
挑着空桶回家时,雪儿仰着脸问母亲:“妈,别人家挑水都是爸爸,我爸呢?我为什么没有爸?”母亲被雪儿的话问愣了,放下桶,蹲下身,手捧雪儿脸说:“谁说你没爸?你爸最疼雪儿了,只是爸出了远门,他回来就会帮妈干活,干好多好多,你说是吗?”雪儿似懂非懂,使劲地点着头。
从此,雪儿就盼,盼爸早日归来。从冬盼到秋,从秋盼到夏。一年又一年,雪儿上学了,懂事了,爸也没回来。雪儿开始怀疑了。母亲懂雪儿心思,一天夜里,将雪儿揽怀里说:“有件事,该让你知道了。”雪儿歪着头问:“妈,啥事啊?”“你爸的事。”母亲的语调很低,“其实……其实你爸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他学问好,聪明,大学毕业就分配到离家很远的一座城市工作,可他命不济,刚去就出了车祸……”母亲哽咽了,流了许多泪。母亲又从兜里掏出张照片递给雪儿:“看,这就是你爸。”雪儿把照片捧在手里,暗淡的灯光下,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照片是黑白的,三寸,上面还留有年月日。父亲的头发很浓密,眼睛也大,鼻梁鼓鼓的,宽宽的额头,很帅气。母亲说:“你爸这照片就交你了,要保管好。”雪儿抽噎着,半天没说话,她好像早就预料是这结局。然后找块黑布,把照片包好,放炕头的木箱里……
伴着往事的回忆,雪儿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下车后,两眼一抹黑,不辨东西,站在十字路口,心中忐忑:去哪儿找工作呢?她漫无目的,沿街而行,见了店面就进,问是否缺人手?人家白她一眼,也不答话,她自觉无趣,就又钻进另一家店。一个好心人,见她可怜,为她出主意说,找工作,还是去中介好。恰巧旁边有一家中介所,里面一个四十开外的男人,瞪着一对鼠眼,上下打量她一番,问:“有一份工作,你干吗?月薪一万。”雪儿一听,心扑通一下,有这等好事?顺口问:“是啥地方?”“洗浴中心。”男人说,“你得豁得出,让你干啥就得干啥。”雪儿听得出,那不是正经地儿,脸一红,紧退了出来,心里骂道:臭流氓!
太阳急着下山,脸红得像个醉汉。雪儿瞥一眼西天,心里也急,眼看就要天黑,自己的工作还没着落,便加快了脚步,眼珠不停地搜寻着,连电杆上小广告也不放过,生怕漏掉有用的信息。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她发现一家店前放有一纸板,上用粉笔写“招售货员”,雪儿顿时心跳急促,如沉浮于水中落难的人,突然发现一根救命的草。
这是一家化妆品店,店面不大,装修考究雅致,墙壁上凸出一排排方格,洁净淡雅,上面摆满化妆品,红绿橙黄,五彩斑斓,空气中漾溢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店内只有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穿着华丽,打扮入时,手上的宝石钻戒,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着眩目的光影。她坐在沙发靠椅上,正慵懒地翻看画报,似乎这店卖不卖货与己无关。
雪儿凑上前,叫一声:“妹子,你们老板呢?”姑娘头也没抬,问:“啥事?”雪儿说:“俺想找你们老板。”“我就是。有啥事,快说!”姑娘不耐烦了。雪儿半信半疑:咦,竟有这么年轻的老板?忙挤出笑脸,说:“俺想应聘。”
小老板放下画报,目光扫描着雪儿,问:“你什么文化?”雪儿答:“高中。”“嗯,比我强。”小老板说,“我初中没毕业就不上了,天天学那劳什子有屁用,我什么也不会,不一样当老板?看你还老实,你先开个价吧。”雪儿一阵狂喜,着胆子说:“一月一千,行吗?”然后又补充道:“俺没住处,能行行好,让俺住店里吧,俺会收拾屋,夜里还可照看店面。”
闻听此话,小老板窃喜。前不久,隔壁店铺夜里就让梁上君子扫了货,损失七八万,她也怕有闪失,正想找个打更的呢,想不到竟有人免费送上门。心里高兴,脸子却依然吊着,冷冷地说:“那不是等于为你付了住宿费?”话头一转,又道:“看你一姑娘家,外来闯荡,不容易,我就全当做慈善了,行,一千就一千。”
当晚,雪儿就住在店里,和小老板要了两个废纸箱,拆成纸板,铺在地上,就成了一张床。因从早上出来,折腾了一天,身子困乏,睡得实沉,撩开眼皮时,天已露曙色。她急忙爬起,将店里打扫干净,在外面小摊上吃了碗面,打开店门,准备迎接顾客光临。正转身进屋,一辆红色跑车急驶而来,哦,是小老板。雪儿迎上去,问一声早上好。小老板点一下头,进店里,扫一眼四周,见规整洁净,也不说话,屁股陷进沙发椅,翻看起画报。
自开店门,顾客盈门,像特意来给雪儿捧场。雪儿脸笑得像花,“您好”、“您好”地迎客,“请慢走”、“欢迎再来”地送客。一天下来,口干舌燥,浑身疲惫。可盘点结算后,分厘不差,又欣喜快慰。小老板也满意,收起钱袋,往车里一扔,一踩油门,呜,一溜烟儿,消隐在马路上的车流里。她是急着回家陪母亲。家里本雇着保姆,因保姆的孩子小,晚上要回家带,第二天一早才回。这时只有母亲在家,盼星星似的等她。她是家里独女,从小娇着惯着,要星星不给月亮,上初中时,看上班里一位富少,一来二往,坠入爱河,茶饭不思,无心学习,后来功课荒芜,跟不上趟,就辍学在家。父亲是市里有名的地产老板,知女儿喜爱化妆品,就盘下这家店面,全当是送女儿一件玩物,挣不挣钱无所谓。先前,店里聘着一名售货员,那女孩长得妩媚,脸蛋红得总是像涂了胭脂,小老板的男友来了,眼睛不够使,总往女孩身上瞄。小老板心里酸溜溜不是滋味,生怕自己养得腥鱼喂了骚猫,引火烧身,就把她辞了。这才有了雪儿顶替的机会。 雪儿很珍爱这份工作,心里盘算,自己每月挣的钱,能买几百斤粮呢,这在家那土窝里,想都不敢想,工作就更加卖力,每每客人走后,就用抹布把地上脚印擦掉,白白的瓷砖地,明鉴如镜。小老板虽嘴上不说,却看在眼里,端着的身架慢慢放下,无顾客时,也和雪儿搭话,后来就地北天南,无话不谈了。聊着聊着,像勾起什么,小老板眼里就转泪儿,长长地一声叹息:“唉,人有时活得真没意思。”
雪儿惊异地望着小老板,忙安慰:“看你说的,你要啥有啥,就剩摘星星够月亮了,还说这话,你再觉没意思,我们这等人还有法活?”小老板不无委屈,说:“谁说我要啥有啥来?我要他的心,可他狼心狗肺,就是不给我。”显然是男友惹她伤心了。接着就骂:“这个挨千刀的,我恨不得一口吃了他,我和他好了这几年,荒了学业,把什么都给了他,可他倒好,又搭上个小妖精。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雪儿见小老板真的生气,为她解心宽儿:“凭你这条件,多好的男孩找不到,还怕他甩了你?”“当初我也这么想。”小老板说,“后来就是自己说服不了自己,像中了魔,想离也离不开他,可一想到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心又像掉进醋坛里……现在这小子干啥呢?”随即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男友电话:“喂,在哪儿呀?快到店里来一趟,我想死你了!”
不到一刻钟,男友就赶过来。小老板似把刚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张开双臂,燕儿一样扑过去,如兔子吃萝卜,抱着男友一阵猛啃。松口后,小老板涨红着脸说:“走,咱去找个地儿。”两人相拥着,走出店门。没有顾客,空寂剩了自己,每到这时,雪儿就想母亲。不知母亲可好?心里惦念啊,家里没电话,有事只能打给隔壁五婶转告。浓浓的相思,驱使她不自觉地走到电话旁,拿起话筒。可五婶家总占线。电话刚挂,突然铃声响起来。哦,是小老板打来的。她上来就问:“有人给店里打电话?”“没有呀?”雪儿说。小老板马上换了口气,一听就是生气了:“那我怎么打不进去?肯定是你向外打电话了!告诉你,月底工钱我扣你一百电话费。”雪儿听后傻了,知道自己有错,忙陪不是:“对不起,我……ฅ”未等话说完,小老板就打断话头:“告诉你一声,今天我不回店了。”
第二天小老板来时,脸子吊着,嘴撅得能拴住驴。雪儿笑脸相迎,以为她还为昨日打电话的事怄气,先陪不是:“还生我气啊?错了俺就改,你怎么罚俺都行。”小老板眉毛一扬,眼珠一翻:“你以为我是为你呀,我是为我那老妈!”“你妈怎么了?”雪儿怯怯地追问。
บ “唉,我妈昨天把保姆赶跑了,嫌那保姆笨嘴拙舌,是个闷葫芦。我妈也是,等我找好接替的人再辞她呀,这可倒好,冷不丁的,叫我去哪儿找人侍候她呀!”雪儿问:“你爸呢?你爸没在家?”“我爸?他要在家,我妈还不这么神经呢。”见小老板为难,雪儿毛遂自荐:“要不我服侍你妈吧,洗衣做饭,料理家务我都行,等你找到合适的保姆,我再回来。”
小老板的脸,立刻阴转晴,上前抓住雪儿手:“呀,真是太好了,这可帮了我的大忙。店里由我照看,你打的去,出租票我给报销。”穿过闹市区,的车停在一幢别墅前。雪儿对了下门牌号,没错,就是小老板家。宽大的铁门紧闭着,一个红色按钮镶在门板上,提示着雪儿伸出手指,按响了门铃。先听到的是几声狗叫,一会儿,院里有了脚步声。开门的是位半老女人,穿一身鲜红艳丽ฒ的睡衣,脸胖得好像长了双下巴,看腰身肯定会产生身怀六甲的错觉。雪儿断定,这定是自己的服务对象了,礼貌地叫一声:“阿姨好。”“好,好。”胖阿姨说,“你就是雪儿吧?闺女来过电话。快,快进来。”雪儿应一声,迈进院门。院落宽敞,西侧一隅,秋菊傲然盛开;一条狗蹲守在门口,地上还有一块吃剩的鲜肉。那狗体健硕壮,通体一色的黄毛,像一头雄狮,正怒目圆瞪,敌意地盯着雪儿。主人吼它一声,它才摇摇尾巴,低眉顺眼儿地让开道。进屋便是一个大厅,满地的纯毛地毯,家具古色古香紫里透红,衬着鹅黄的壁纸。尽管落地窗倾泻着暖阳,可屋里吊灯依然开着,放射着耀眼的光芒。雪儿不由哇地一声惊叹,这一刻,她似乎才真正懂得“金碧辉煌”一词的真实含义。雪儿换了双拖鞋,可还是不敢迈步,生怕踩脏了地毯。胖阿姨说:“你尽管踩,踩坏了才好,我正想换新的呢。”雪儿才小心地挪开步,凑到胖阿姨跟前,问:“我现在干点啥呢?”“啥也不用干。”胖阿姨摆一下手,“你就陪阿姨说说话,快憋闷死我了,整天窝在屋里,像蹲大狱。边说边欣赏穿衣镜里自己,扭着身子,照完前身照后身,然后站雪儿面前,认真地说:“你看阿姨这样化妆漂亮吗?”雪儿这才仔细地端详起胖阿姨:她描着柳叶尖眉,涂着银色眼影,嘴唇红得像啜了鸡血,脸上的粉由于擦得过厚,白惨惨地,像倭瓜上下了一层霜;头发规整地卷曲着,每个卷都像一个大大的问号,似乎提醒着雪儿发问:胖阿姨到底怎么了?不会有什么病吧?可嘴里还是心不由衷地夸奖:“漂亮。要是在唐朝,阿姨一定是个绝色美人。”
“可惜啊,现在的男人,都是好细腰的楚王。我也正愁这身赘肉,想了好多法子,就是减不掉,喝口凉水也长肉。唉,我再怎么打扮也拢不住他的心,那老东西是嫌我腰粗啊!”
雪儿自觉话说得欠妥,引起胖阿姨伤感,紧打圆场:“阿姨,按年龄,你该和我妈差不多,可你和我妈比起来,至少年轻十岁。”“我再年轻,也没你妈幸福。”胖阿姨说,“我过得这是啥日子啊,活得都不像个女人……”“阿姨,快别这么说。”雪儿劝着,“这城里城外的人,有几个能和你比呀,你看家里这条件,别人都羡慕死呢。”“有什么好羡慕的?这和幸福可不是一码事。”胖阿姨眼睛湿润了,情绪激动起来:“这里左邻右舍谁不知道我有个整天在外打野食的老爷们儿?家里天天就我一个孤老婆子,羡慕我啥?看到人家出双入对,倒把我羡慕死了。那个该死的老东西,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羞于出外见人。”
听话听音,雪儿知道胖阿姨说的是谁。看来她不把肚里话道出,就承受不住似的,像气球充气太满要爆一样,她要宣泄,要倾诉,雪儿就是她最好的对象。“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跟了他。”胖阿姨接着数叨:“他哪儿好啊,不瞒你说,那时他已有老婆孩子……现在想来,我总自责,也不知那娘儿俩如今生活的咋样,我这辈子欠人家的……可这老东西良心被狗吃了,当初要不是我当局长的老爸明里暗里地帮他,他能有今天?现在混得人模狗样了,就天天在外包二奶,养三奶,真是恨死我了!有时,我真恨不得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但又一想,他巴不得我那样呢。给他挪地儿?休想!我就占着这个臭茅坑儿!”胖阿姨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雪儿找块纸巾递给她。她接过,拧了把鼻涕道:“不说了,说起来就伤心。来,到楼上书房看看,我有很多年轻时照片,那时我可不像现在这么胖,苗条着呢。” 跟着胖阿姨走进书房,像走进影展室,墙上挂满胖阿姨美人彩照,每一个镜框里,都镶着一个迷人的微笑,不是胖阿姨亲口讲述,又有谁从中看出那匿藏在笑面深处的忧伤?雪儿认真观赏着每一幅照片,口中啧啧称赞:“阿姨,你真美!”“比这好看的照片还有呢。我现在只能从过去这些记忆里寻找点乐趣了,看看这些老照片,就像回到了当年。”说着,便翻出一本老相册,递给雪儿。照片都是胖阿姨年轻时的,有整身生活照,也有半身照。胖阿姨说得没错,年轻时,确实俊美靓丽,修长的身材,透着几分性感,洋溢着青春的活力。雪儿从前向后翻看,胖阿姨就从头向后讲解,像为幻灯片配音。翻着翻着,翻出一张结婚照,看那神态,当时的胖阿姨像喝了蜜,笑得那么甜美。那另一半,必ท是那个“老东西”了,带着厌恶与好奇,雪儿瞥了那男人一眼,呀,这人似曾相识,像在哪见过。未等雪儿回过神儿,胖阿姨许是不愿看,一把将那照片翻过。可新呈现眼眸中的另一张照片,却立刻把雪儿惊呆了:这不是父亲那张遗像吗?以为看错,揉揉眼,定睛细辨,没错!上面也有年月日,和自己珍藏多年的那张父亲的遗像一模一样。妈耶,这是怎么了?自己的生父不是早死了吗?怎么和……雪儿立刻意识到什么,像当头挨了一棒,脑袋嗡地一下,一阵晕眩,一屁股坐在地上……
雪儿记不清是如何出的胖阿姨家门,只想急着回家弄个明白。赶到家已是太阳偏西。进了院门,先喊一声妈,见无应答,急急慌慌闯进屋。母亲正坐炕端打盹。雪儿委屈得像个孩子,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哇地一声大哭。吓得母亲激灵出一身冷汗,以为雪儿在外受了屈辱,急切地问:“出啥事了?我的孩儿,快说,急死妈了。”
雪儿抬起泪眼:“妈,我爸……他没死……”
母亲打个愣怔,问:“你咋知道?”
“我,我进了他家打工……”
雪儿的话,又捅漏了母亲的泪腺,两股液体顺面颊流下,濡湿了雪儿头发。过了会儿,母亲才说:“雪儿,妈过去没把实情告诉你,是担心给你留下太多阴影,影响你心理健康,想让你在外说起父亲来体面不伤自尊。”母亲顿了顿,又说:“你爸大学毕业这不假,他是我们婚后上的大学,毕业后就分配进了城里,开始还回家看看,后来就很少回家了。有一次他回来咕咚就跪我面前,要我救他。当时我吓傻了,问他咋回事?他说他对不起我,一时冲动,把一个姑娘那样了,那姑娘要和他结婚,否则就告他强奸罪。我当时气得炕上躺了三天三♀夜,粒米未进。心里矛盾呀,如不同意,他就得蹲几年大狱,既毁了他前程,也坑害了那姑娘,出于同情,我最后还是应了他。那年你刚满一岁。”
雪儿慢慢抬起头,仰脸望着母亲,说:“妈,你做得对,当初不离婚,以后也会和他离的,他是个魔鬼!”说完,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打开炕头的木箱,从里面找出那个珍藏多年的黑布包,手解开一抖,飘落出那张父亲的照片,抓起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然后一甩手,投进了灶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