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咋让哥丢尽了脸
喝得醉醺醺的陈孝道刚进门,便被黑风丧脸的媳妇秀梅揪着衣服一搡,他的身子飘忽了一下,一跤跌在了沙发上。陈孝道用手撑着沙发,欠起身子,笑嘻嘻地说,今天,县上来检查,这尿不喝,咋行?书记和乡长,都醉成了死狗呢。以往,哪怕陈孝道醉得一塌糊涂,一进门,秀梅便搂着腰把他扶了躺在沙发上,然后提来垃圾桶接纳刺鼻恶心的秽物,接着端杯水给他漱漱口,打两支葡萄糖让他醒酒。秀梅一边给他轻轻捶着背,一边埋怨他咋喝那么多。紧接着,秀梅端来热水帮陈孝道洗脸洗脚了,扶进卧室,把鞋子衣裤脱了,放平了躺在床上,掖好被子,端杯水来静候在床边。秀梅嘴里虽埋怨,心里却满是疼爱和体贴。陈孝道笑着站起来,伸开双臂,想抱抱秀梅,这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可是,秀梅这次却缩了缩身子,躲开陈孝道的搂抱,顺势在他的胸上推了一掌,他又跌倒在了沙发上。秀梅在陈孝道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压得沙发咯吱响,低着头气咻咻喘着粗气。陈孝道见秀梅怨气十足,连忙陪着笑脸说,秀梅,今后,就是天王老子劝酒,我都不会再喝醉了。秀梅抬起头,瞪着陈孝道说,我没怪你喝醉酒。陈孝道心里一愣,盯着秀梅说,那是什么?秀梅的鼻子哼了一声说,你去问你那财大气粗的妹妹陈孝莲和你爹。
前天,是陈孝道的爹过生日,耳顺之年的生日。过生日的事,是陈孝道的妹妹陈孝莲先想到的。陈孝莲的娘因病,才五十一岁就跨鹤西去了。爹是去年九月从老家搬进城的,这也是陈孝莲的主意。去年八月中旬,学校放暑假,陈孝莲坐车回老家,给爹送去吃高血压的药。陈孝莲在七弯八拐、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才到老家。班车在村公所嘎然停ฎ下,陈孝莲下了车,提着胀鼓鼓的一个环保袋,里面装了给爹买的衣服裤子、补品之类的东西。班车从陈孝莲身后摇웃晃着驶过,马路上尘土飞扬,她用手在眼前不停地扇着灰尘,大汗淋淋的脸上粘满了灰尘。灰尘里夹杂着牲畜粪便、花草树木、泥土以及爹的复合型气息。陈孝莲用手背抹了一下脸,尘土咔嚓直响,硌得她脸上生疼。陈孝莲向右拐了个弯,便到了她家菜园,她一下子愣住了。只见爹挑着一挑水,佝偻着身子,在菜园里蹿来蹿去。菜园里葱葱郁郁的白菜、大葱、红豆和小瓜,像一泓宁静的清池,泛着碧绿青翠的亮色。爹的满头白发,在正午的毒日下闪着银光。院子里撒了一地的包谷籽,一群鸡咯咯叫着,争先恐后啄食着包谷籽。那条黄狗安静地卧在院子里,伸缩着火苗样的舌头。陈孝莲心里像打翻了一坛酸汤,那酸味儿渗透到了她的每个细胞。陈孝莲一声大喊,爹……那酸味儿瞬间涌上鼻尖,她的心颤抖了一下又一下,泪珠子噼噼啪啪滚落了下来。爹……陈孝莲冲进菜园,掀翻了爹装得满满当当的水桶。水桶里的水顺势而下,流进干燥的地缝里,兹溜兹溜冒着热气,瞬间便没了踪迹。陈孝莲带着哭腔,呜呜咽咽抽泣着说,爹,你不要命啦,你那高血压……
去年,陈孝莲的爹挑粪到地里种洋芋,早上忘记了吃降压药,血压忽升,一跤倒在了地里。陈孝莲的大哥恰逢组织部到乡上考察干部,并且关乎自己的仕途前程,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陈孝莲接到电话,请学校的一个老师开车赶到老家,心急火燎把爹送到县医院抢救。医生说,陈孝莲的爹若再慢到几分钟,生命便岌岌可危了。爹出院的第一天,陈孝莲留爹在她家住上几天,并把哥哥一家人请到家里来吃饭。吃完饭,陈孝莲面色忧郁,不停地咬着上下嘴唇,不时地瞟着爹、大哥和大嫂。陈孝莲憋了好几分钟,还是把话说了。陈孝莲说,大哥,大嫂,娘走了这么多年,爹就一个人在老家,我想和你们商量个事儿,孝兴隔得远,到时在电话里给他说一声。陈孝兴是陈孝莲的弟弟,毕业后留在了上海工作,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但爹在村子里常把陈孝兴挂在嘴上,满脸的骄傲和自豪。逢年过节,陈孝兴汇几百块钱来给爹,打个电话或发条短信什么的问候一声。有一年的春节,陈孝兴发来的短信,竟然落了韩东阳恭祝兄弟春节快乐。爹砰的一声把酒杯摔在地上,怒火冲天拨通了陈孝兴的电话。爹说,你狗日在大城市改名换姓把祖宗八代给忘了,可以和我称兄道弟了?陈孝兴在电话里咕咕一笑说,爹,我咋敢改名换姓忘记祖宗八代和你称兄道弟,我群发别人转发给我的短信,一不小心就发给了你呢。陈孝兴在电话里嘿嘿笑着说。陈孝道见陈孝莲说话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便说,孝莲,你有啥话直说。陈孝莲说,哥,我想让爹搬出来租房子住,有个三病两痛,也好照管,你看……你哥上班又忙,我一大早就去幼儿园上课,你们也在上课,爹搬出来,白天闷在家里连个答话的人都没有,上趟街车辆乱如麻,出了事哪个负责?陈孝道刚要开口,便被媳妇秀梅先抢了话。陈孝莲的爹哩,本来就不想搬进城,于是便和儿媳遥相呼应,顺水推舟。爹摇头摆手说,不来,不来,来了一点都不习惯。秀梅见公公随声附和,趁势推波助澜,咋样嘛,爹来了根本不习惯,我说的没错吧。陈孝道抬起头,望着爹,微微叹了一口气说,爹,你不来也行,但重活你可别再干了,你那高血压,累不得。秀梅接着说,爹,你得听孝道的,重活千万别做了,高血压是累不得的。爹说,还干啥重活,不干重活,等于为你们节省钱呢。陈孝莲内心既敬重哥哥,又厌恨哥哥。敬重哥哥,那是因为,哥哥中专毕业的时候,她和弟弟陈孝兴正在上中学,家里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哥哥那几百块工资,全用在了家里和他们读书上。以至于,陈孝道抽的是劣质烟,穿的是读书时的旧衣裤,在乡上遭遇了不少白眼,连谈了几年的女朋友都和他分了。陈孝莲每想起这事,温馨、感动而自责,甚至无比愧疚和伤感。她觉得,很对不住哥。但在爹搬进城的问题上,陈孝莲对面耳朵的哥哥,在嫂子秀梅面前的低眉顺眼、低声细语、百般迁就感到无比的憎恨。之前,陈孝莲提过几次让爹搬进城,嫂子秀梅一发话,哥哥陈孝道就下软蛋。陈孝莲心里愤愤不平,这样的女人,要了干啥,一脚踹了让她滚蛋。陈孝莲不晓得,哥哥之所以下软蛋,是有他的苦衷的。哥哥那乡人大主席,是秀梅的爹给的。陈孝莲把嘴一撇,瞟了一眼哥哥陈孝道和嫂嫂秀梅,陈孝道低下头,脸色微红,嫂子秀梅把头撇开。陈孝莲蹙眉凝视着爹,不紧不慢地说,爹,你一个人在老家,我不放心,你来跟我们住得了。陈孝道刚要开口说话,又被秀梅瞪了一眼止住。秀梅扭动了几下嘴唇说,我说孝莲哟,你哥在家里是老大,好歹也是个正科级,你这样做,外人会咋说你哥?哥在家里丧失了话语权,陈孝莲的想法,无疾而终。陈孝莲恨哥哥的软弱无能,又不想让哥哥在夹缝里受窝囊气。 陈孝莲见爹头顶烈日在菜园里挑水浇菜,她心中积蓄已经的洪流瞬间决堤了,一发不可收拾。陈孝莲拨通了哥哥陈孝道的电话。
陈孝莲:“哥,你在哪里?”
陈孝道:“我在昆明培训,啥事等下再说。”
陈孝莲:“你培训重要还是爹重要?”
陈孝道:“爹咋啦?我马上出会场来。”
陈孝莲:“爹在挑水浇菜。”
陈孝道:“你把水桶砸了。”
陈孝莲:“桶砸了还可以买呢,我想让爹搬进城里。”
陈孝道:“搬了就是,你给孝兴打个电话,我要一个月才能回来。ว”
陈孝莲给弟弟陈孝兴打了电话,说想让爹搬进城。陈孝兴说,爹早就该搬进城了,搬进城什么吃的、住的、生病治疗的费用由他和哥哥唱主角,只是自己鞭长莫及来不了,让哥哥和姐姐多操点心。陈孝莲说,娘走了这么多年,爹一个人孤伶伶住在老家,让人吃不好饭睡不好觉。陈孝兴说,爹在我们出生的时候,为我们三人取的名字,寄托着厚望,不能让他在村子里丢人,那样我们脸上也无光。陈孝莲说,就是,就是,爹再不搬进城里,我们三人在村子里也真够丢人的了。
陈孝莲进了屋,把袋子重重放在桌子上,转身出门就走。爹追在后面喊着,孝莲,你吃了饭再走嘛,这菜,我不种了还不行么?陈孝莲头也不回,话也不答,疾步走着。到了马路边,刚好遇到了进城的一辆微型车。陈孝莲上了班车,一路颠簸回城。
陈孝莲家原来有套五十平米的房子,因买了新房租了出去,离她家现在住的地方不远,也就200多米的路程。陈孝莲找到租房子的人,说爹在老家没人照顾,准备搬进城,没得个住处,想用这房子。租房子的是一个带着孩子的离异女人,在一所中学上课,人很开通。她说,过几天找到房子,即刻就搬走,老人的住处是大事情。陈孝莲有些过意不去,虽然对方住了近两个多月,她还是把3000块的房租,一分不少退给对方。单身女人说,又不是你不想租给我,老人来了,没有个住处咋行?单身女人要除去两个月的房租,和陈孝莲推去搡来只接2500块。陈孝莲从地上捡起皱巴巴的钱,心里颤抖了一下,眼里有些湿润。多么好的女人,离她而去的男人,太没福气了。陈孝莲心生感叹。陈孝莲塞了200块给单身女人说,拿着,这不是给你的,给孩子买套衣服吧。
单生女人过了几天便搬走了,陈孝莲和丈夫李强林商量打整一下屋子。李强林说,他大舅二舅同意这事么?陈孝莲说,我一说,我哥哥和弟弟都满口答应了呢。李强林说,老人搬进城来,住的吃的咋办?陈孝莲说,我把租出的房子收回来了,爹就住那里,离我们这儿很近,也好有个照应。至于生活的事,三家共同承担。李强林眉宇间皱起了一个大疙瘩,沉默了片刻说,这事你得先和我商量一下吧。陈孝莲说,我不是正和你商量嘛。李强林说,房子都收回来了,商量不商量,有啥两样?陈孝莲说,在老人的赡养上,何必计较那么多呢。李强林说,他大舅家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陈孝莲的脸一下子红如朝霞,她咬牙低头,样子很尴尬,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陈孝莲对脊梁骨软弱的哥哥恨之入骨,咋这样丢人现眼呢?陈孝莲抬起微红的脸,避开李强林的目光说,反正这次不管咋样爹都得搬进城。李强林嘿嘿一声冷笑说,我又不是导演,没有干涉你演主角的权利,但愿你别把这出戏给演砸了。
陈孝莲家前年贷款买了房子,儿子在重点中学读高中,她和李强林去学校上课和同事搭车,那几文吊命工资用下来已经所剩无几了。她向同事借了四千块钱,请人把地上贴了地板砖,房子用石灰刷白,防盗网上了银粉漆。接着,她为爹购置了一台小电视、电池炉、烧水壶、碗筷、酱油、盐巴、菜盆、洗脸盆、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房子打整好,再买买东西,陈孝莲借来的四千块钱也花光了。
陈孝莲租了一辆农用车,一大早便叫上李强林,朝老家开去。在车上,李强林不时盯着陈孝莲发笑,笑得她心里发毛。
到了老家,车停在马路边,陈孝莲和李强林下了车,径直朝家里走去。进了院子,门上了锁,爹不知去了哪里。一路上,陈孝莲在心里一直琢磨着,爹若不同意搬进城,那该如何是好?陈孝莲反复思忖,心里有了策略:先好好劝说,实在说不通的话,反正车也来了,把家里的东西硬搬上车,再生拉活扯让爹上车。要搬的东西,尽量简洁,反正必须的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爹不在家,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减少了拌嘴和阻挠。等东西搬上车,爹回来,生米造成了熟饭,去不去就由不得他了。陈孝莲开了门,二人开始心急火燎搬东西:桌子、椅子、沙发、大米、洋芋、油坛、腊肉、被子、衣裤……陈孝莲和李强林累得大汗淋漓,用了个多小时,才把必须的东西弄上车。陈孝莲和李强林坐在院子里,等着爹回来。那条黄慢悠悠走过来,蹲在陈孝莲面前,用舌头舔舐着她的脚。陈孝莲用汗涔涔的手轻轻抚摸着黄狗光亮的毛,心里对它充满了感激之情。娘走后,黄狗便和爹白天相伴,寂夜相守多年。陈孝莲想,不管怎样,得把黄狗一起带走,让它陪着爹逛逛街,也许在爹迷路时可以带带路。因为,黄狗对爹的眷念之情,是感人至深的。前年,爹还在喂猪,哥哥叫陈孝莲在老家做好饭,约了县财政局的黄局长来吃泡汤。黄局长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对黄狗大加赞赏,并说小偷大白天翻进他家围墙几次,撬开门,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吃完饭,暮色渐浓,陈孝道用绳子拴了黄狗,拖上黄局长的车,说送给他守院看家。黄局长慌忙说,老人家的爱犬,我怎忍心夺人所爱呢。不行,不行。爹眉头紧皱,正要开口说话,被陈孝道挤眉弄眼止住。陈孝道乐呵呵地说,黄狗能给黄局长家看家,是它的福气。经常有小偷翻进围墙偷东西,黄局你公务繁忙,老是分心走神咋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黄狗竟然嚼断绳子,深更半夜跑了回来。黄狗泪眼汪汪扑在爹怀里,爹眼眼泪婆娑紧紧搂着黄狗那一幕,让陈孝莲锥心难忘。
爹赶集回来,见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发出一声惊叫,你们这是干啥呢?陈孝莲嘿嘿一笑说,爹,家里的东西已经搬上车了,我们来接你进城。我一开口说接你进城,人家强林就忙着去找车来拉东西呢。李强林蹲在屋檐下抽烟,被陈孝莲的高帽子压得瞪眼皱眉。李强林说,爹,东西都搬上车了,你住的房子也打整好了,你就跟我们走吧。陈孝莲说,爹,我们出去说句话行不?爹说,说啥?爹刚迈出门槛,陈孝莲便从挎包里拿出一把新买的锁,把门关上,即刻上了锁。陈孝莲拉着爹,李强林牵着黄狗,朝马路走去。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房子和菜园,眼里蓄满了泪水。 陈孝莲打通哥哥陈孝道的电话,让他到爹的住处,说有事情要和他商量。陈孝道说,他刚从乡上刚回到城,几分钟就到了。听说哥几分钟就到,想起大嫂秀梅,陈孝莲心里却有些犯难了。这话,咋跟哥说呢?陈孝莲听到敲门声,起身开门,陈孝道酒气熏天,趔趔趄趄走了进来,在爹的身旁坐下。爹说,孝道,这酒你少喝点啊,这样伤身体呢。陈孝道说,爹,这马尿,我真不想喝,上面来检查,不喝,人家不饶呢。爹,既然搬出来了,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这吃的,我给孝兴打个电话,我们三家每月给300的生活费,住着孝莲的房子,至于医药费之类的,孝兴我俩承担就是了,不然传出去我俩脸上难堪呢。陈孝莲说,哥你说啥呢,医药费我也得跟着出。陈孝道说,在家,你哥我是老大,你听我的得了,你们刚买了房子,外侄又在市里读高中花费很大的。强林,你说咋样?陈孝道问一直不说话的妹夫。李强林说,哥说咋办都行。爹连忙说,咋要这么多呢,每家出100得了。陈孝道说,爹,每月300够整啥呢?陈孝道说着,拨通了弟弟陈孝兴的电话说,孝兴,爹已经搬出来了,住在孝莲家的房子里,我们每人一个月给爹300作为生活费,爹生病住院的费用,由我俩承担,你说咋样?陈孝兴哈哈大笑说,哥,爹搬出来好啊,你咋说就咋办,明天我就打一年的生活费在爹卡上。陈孝莲吞吞吐吐地说,哥,我嫂那里……陈孝道一声大吼说,那婆娘敢说三道四,老子一脚把她给踹了。陈孝莲觉得,哥还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她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陈孝道出门时说,爹,有啥事及时给我打电话啊。
第二天清晨,陈孝莲起床便上了街,给爹买早点。陈孝莲打算,下午,带着爹和黄狗,到处转转,让爹熟悉一下周围的街道。陈孝莲用快餐盒给爹要了一碗面条,装进食品袋,刚一转身便看到哥哥陈孝道朝自己走来,隔着大概有十米远。陈孝道看见陈孝莲,慌忙转身,大步流星就走。陈孝莲心里一愣,哥这是咋啦?陈孝莲提着米线,疾步追赶着哥哥,他为什么要躲着自己呢?陈孝莲跑得大汗淋漓,她在公园进口的地方追上 ☹了哥哥。确切地说,是陈孝道在公园进口处停了下来。陈孝莲望着哥哥,吃了一惊。只见哥哥:目光黯淡,两眼红肿,满脸疲惫,脸上和手臂上有几道深深的伤痕。哥,你这是咋啦?陈孝莲一声惊叫。陈孝道抬起头说,没啥,没啥,昨晚多喝了点酒,从爹那里出来,在公园过小桥有刺蓬的地方摔了一跤。哥,你在骗人,陈孝莲抽泣着说。陈孝道说,哥咋会骗你呢,真的是在那里摔了一跤被刺剐伤的。陈孝莲疑惑地说,那你怎么见到我转身就走呢?陈孝道说,我手机忘在家里了,忙着回去拿手机呢。陈孝道刚说完话,他口袋里的手机欢快地叫了起来。陈孝道脸一红,尴尬之极,他呆若木鸡站着,手刚想伸进口袋里又缩了回来。陈孝莲转过身,边哭边走。陈孝道喊道,孝莲,你听哥说。陈孝莲头也不回,边走边骂着哥哥,日脓包,软骨头,耸蛋,我还以为你是个男人呢。
陈孝莲到了爹的住处,用纸巾擦了擦潮湿的眼睛,抱着胸口深呼吸几口气,才拿出钥匙,轻轻打开爹的门。
吃了早饭,陈孝莲带上爹和黄狗,到街上到处逛逛。出门往右拐,大概走了十米,便是一条往西的巷道。陈孝莲指着巷道说,爹,你记住,顺着巷道过去,对面就是文化广场了,你过时看好车辆再走。爹说,我记住了。陈孝莲摸着黄狗的脑袋,手指着巷道说,你也得记住啊,爹找不着回来我抽你的筋扒你的皮。黄狗汪汪叫了两声,好像在说,晓得,晓得。他们走到巷道的尽头,陈孝莲指着右边说,爹,这是车站,你走时得看清进出的车辆。陈孝莲带着爹和黄狗,穿过车来人往的车站,在一栋房子前站住。陈孝莲说,爹,这是超市,想吃啥你就进去买。爹朝超市里看了看,只见柜台上摆满了东西,买东西的人挤得密不透风。爹说,记得了,记得了,你把爹当三岁小孩了哟。陈孝莲说,爹,你才来,人家不放心你嘛。说话间,已经到了下一个巷口。陈孝莲说,爹,这是菜市场,我们从里面走一趟。由于是下午,买菜和卖菜的人已经不多了,巷子里积满了污水,一种复合型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巷子。陈孝莲弯下腰,给爹卷起裤管,她提着裤脚避让着地上的污水。黄狗哩,跑到没有人的猪肉摊子下,叼起一根骨头,咔嚓咔嚓嚼得脆响,嘴角上悬挂着一道白亮亮的唾液。陈孝莲说,爹,你买菜要在早上,下午卖剩的全是焉不拉叽的。爹没有接她的话,望着遍地的菜叶摇头说,可惜了哟,可以拿去喂猪嘛,咋忍心这样丢了呢。陈孝莲说,爹,城里哪家还喂猪呢。走通巷道,陈孝莲又带着爹去了水体公园、水果市场、县人民医院等好些个地方。
陈孝莲打电话给哥说,后天是爹的生日,叫他来爹那里吃饭。哥哥陈孝道说,到时我叫上你嫂子和小雪一起过来,你给孝兴也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陈孝莲心里既紧张又欣慰,紧张的是怕反复无常的嫂子来,败了雅兴;欣慰的是,自从爹搬出来,她和嫂子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有几次她在街上遇到大嫂,打招呼也不理不睬的。趁爹的生日,她想和大嫂缓和一下紧张的妯娌关系。陈孝莲晓得,哥那夹间鞋,穿得苦不堪言。陈孝莲给弟弟陈孝兴打了电话,说后天是爹的生日。陈孝兴哎哟一声说,姐,你不提,我把这大事儿给忘了呢,明天我给爹汇点钱,晚上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爹生日的那天早晨,陈孝莲天刚亮就了床。她得先去买菜,早上的蔬菜新鲜。陈孝莲背了个背篓,提上两个菜篮子来到菜市场,买菜的人还不多,两边的菜摊子上早已摆满了各种菜。刚开膛破肚的猪,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那热气还没飘到巷子的尽头便没了踪迹。陈孝莲要了两斤脊肉,又要了一对猪腰子,放在篮子里。陈孝莲走到卖烤鸭的地方,挂着的烤鸭在透明的玻璃烤炉里慢悠悠旋转着,身上渗透出一层层油,鸭油从四周滴滴答答流淌着,溅得下面的玻璃上沾了斑斑点点的黄色。烤鸭的香味从烤炉里飘出来,浓郁的香味喷香扑鼻,陈孝莲的喉头蠕动了一下又一下。她买了一只烤鸭,付了钱,放进篮子,径直走到了卖卤肉的地方。陈孝莲要了一个猪舌头、一只猪耳朵、三两猪肝、二两猪肚,并配了一个蘸水。这凉肉切了摆在盘子里,是极为丰盛的了。爹对凉肉,历来都是很喜爱的。陈孝莲走到卖鸡的地方,买了一只乌骨鸡,现宰杀,褪尽毛,开膛洗净,砍成小块,装进食品袋放进背篓里。荤菜准备得差不多了,陈孝莲开始买素菜:白菜、黄瓜、折耳根、薄荷、凉粉……篮子和背篓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了。出了菜市场,陈孝莲又在超市里买了一瓶饮料、一瓶白酒和半斤花生米。陈孝莲感到,背上的背篓和手里的篮子,沉甸甸的往下坠。 吃了早饭,陈孝莲开始忙碌了起来。她本想让李强林帮帮忙,李强林说几个同事约了打麻将。陈孝莲说,那早点回来吃饭啊。李强林说,知道了,说完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陈孝莲晓得,李强林对自己,是有很多看法的。昨晚,李强林听说陈孝莲明早要去买菜给爹过生日,他嘿嘿一笑说,那你约上大嫂一起买菜做饭嘛。一句话,噎得陈孝莲有口难言。择菜、洗菜、切肉、熬鸡肉……陈孝莲忙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一切准备就绪。
傍晚,陈孝道提着个蛋糕,带着媳妇秀梅、女儿小雪来到了爹的住处。李强林玩麻将也回来了,他停了车进屋,忙着端碗拿筷、抬菜摆酒杯。秀梅呢,进屋后也是跟着忙这忙那的。菜哩,摆了满满一大桌子,令人垂涎欲滴。陈孝道的女儿小雪,迫不及待夹了一块鸡肉,吃得满嘴流油。陈孝莲给哥哥、李强林每人倒了一杯白酒,其他人倒了饮料,一家人开始了吃菜、喝饮料和喝酒。陈孝道、秀梅、陈孝莲和李强林,不停地往爹碗里送菜,他碗里的菜堆得尖尖的。爹眼里有些潮湿,他说,倒杯白酒给我。陈孝道说,爹,你喝啥酒呢,这么高的血压。陈孝莲随声附和,爹,你咋能喝酒呢?爹说,我不喝酒,我敬你娘一杯,这样的好日子她没过着一天。其他人愕然,爹满眼悲戚,他站起来,走出门口,一扬手臂,把酒缓缓倒在了地上。陈孝道的女儿小雪疑惑:奶奶都不在了,她咋还会喝酒呢?陈孝莲见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了起来,忙说,爹,今天是你的六十大寿,我们高高兴兴的吃饭喝酒。秀梅站起来,拿出200块钱,笑哈哈地说,爹,我们啥也没有买,表示一点心意。爹推迟不要,陈孝道说,秀梅前几天就说,你的生日得表示点心意,爹,你拿着。爹刚把秀梅递来的钱装进口袋,陈孝兴便打来了电话。陈孝兴说,爹,我在大老远的来不了,我在这里祝你老身体安康,生日快乐。爹,我汇了500在你卡上,你喜欢买啥就买点啥。爹哎哟一声说,你咋汇这么多呢,你在那里开支这么大。爹挂了电话,陈孝莲便向李强林使眼色,昨晚他们商量好了,爹的生日由李强林表示,至于表示多少,等大哥家表示了再见机行事。二人商量的结果是,只能少,不能多,让秀梅在心里占个上风,以免哥哥难堪。陈孝莲晓得,哥也是个好面子的人,秀梅是个嫉妒心极强、心胸狭隘的女人。陈孝道刚被任命为副乡长的第三天,他做东约了几个高中时的男女同学在一起吃饭喝酒。酒喝高了,在付钱的时候,陈孝道一个当煤矿老板的同学抢着把钱先付了。陈孝道把钱从柜台上抓过来,塞给对方说,今天我请客,谁也不准和我争,哪个付了钱我跟哪个结仇。当煤矿老板的同学说,大家难得在一起,哪个付都一样,说完又把钱扔向柜台。陈孝道骂道,你狗日财大气粗小看人是不?接着,一酒瓶狠狠的砸在了对方的头上,直砸得鲜血直流。在场的同学,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厮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分开,两人从此真的结下了仇。李强林笑眯眯站起来,拉开马夹链子,从里面拿出一沓钱说,爹,今天是你的六十大寿,我今天打麻将手气好,赢了一千多,这八百块钱爹拿去买点衣服什么的。爹,我祝您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健康快乐。爹说,早上孝莲买菜已经花了不少钱,你们这样重的负担,我不要,咋说我都不要,说着把钱塞给李强林。李强林嘿嘿一笑说,爹,反正是赢来的钱,你不接着我可要多意了。这是陈孝莲始料未及的,她呆若木鸡看着李强林,心里叫苦连天。陈孝道抬起耷拉着的头,自斟自饮,接连喝了三杯酒。秀梅嘴里含着一块鸡肉,额头紧皱,两腮胀鼓鼓的不动,脸色一下子变白、变青、变紫,面如死灰没有血色。李强林笑呵呵地说,喝酒,喝酒,来,我们一起敬爹一杯。
秀梅说有急事,叫上陈孝道,拖上嚷着要吃蛋糕的小雪出了门。爹见小雪嚷着要吃蛋糕,跟随到门口说,啥事这样急呢,让小雪吃了蛋糕再走嘛。秀梅说,爹,我和孝道真有点急事,这里有孝莲他们呢。
陈孝莲和李强林回到家,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铁青着脸瞪着李强林出闷气。陈孝莲说,李强林,你故意让我哥一家难堪?李强林说,你收回租出的房子,给小玉外公买这买那,小玉外公生病住院的钱你全付了,他们没有哪个吭一声,这也会难堪?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陈孝莲和李强林正争执不休,儿子小玉周末放学回来了,二人即刻打住了话。陈孝莲连忙站起来说,小玉,吃饭没?小玉说,我在学校门口吃了碗米线,坐上车就走,还一点都不饿。李强林说,小玉,明年就高三了,学习得刻苦点啊。小玉一边进卧室放书包,一边说,老爸,你就放心吧,考不上重点我决不回来见你。小玉走出卧室说,爸,学校又要换新校服和交班费了,总共600。李强林望着陈孝莲嘿嘿一笑说,儿子,才几百块钱嘛,你妈是视钱财如粪土的人,你把卡给你妈,她转在你卡上就行了呢。小玉把农行卡递给陈孝莲说,妈,你去给我把钱转上。陈孝莲笑着说,小玉,妈这就去给你把钱转上。只是,陈孝莲的笑虚弱而勉强,和她平时张扬的笑大相径庭。陈孝莲出了门,直奔农行自动取款机,插进卡一查询,上面仅有200多块钱了。陈孝莲从卡里转了200块在儿子卡上,接着拨通同事的电话,打算借够儿子交班费和买校服的钱,她接连拨了几次,即刻又挂了。前天,同事打电话给陈孝莲,说家里有事急需用钱,向陈孝莲要那四千块钱。陈孝莲笑哈哈地说,没事,没事,过几天我就给你送来。挂了电话,陈孝莲手上发颤,心里有些虚脱,脚像踩在棉花上迈不开步子。陈孝莲回到家,李强林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在沙发上坐下,耷拉着脑袋,重重叹了一口气。李强林嘿嘿一笑,对着卧室喊道,小玉,你妈回来了,快来拿你的卡啊。小玉从卧室里出来说,妈,把卡给我。陈孝莲脸一红,低下头,背脊发凉,一句话不说。李强林说,你快把卡给儿子啊,他还有作业呢。陈孝莲把卡递给儿子小玉,手颤抖个不停。陈孝莲说,小玉,只转了200呢,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虽然声音很低,儿子小玉还是听清楚了。小玉一声惊叫说,妈,只有200?我咋买校服交班费?李强林又是嘿嘿一笑说,儿子,我说,这人做事,应该晓得自己的家底有多大,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你妈和我,养家糊口就靠这点工资,每月还要还贷款,不像人家有个一官半职的,有点灰色收入不缺钱用,也不像那些高收入的家庭,衣食无忧,这钱想咋花就咋花。小玉疑惑地望着陈孝莲和李强林说,爸,妈,今天你们咋啦?李强林从钱夹里拿出500块钱,乐呵呵地说,儿子,拿着,没啥,剩下的100是生活费,用钱节省着点啊。小玉接过钱,一边进卧室,一边说,爸,你又不是大款,我怎么会乱用钱呢。李强林弹了一下响指,哈哈大笑着说,儿子,人会这样想就对了。陈孝莲心知肚明,李强林所指的有个一官半职,是在说哥哥陈孝道,高收入的家庭直指弟弟陈孝兴。李强林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扎在陈孝莲的心上。哥哥和弟弟有些做法,的确让自己在李强林面前,陷入无地自容的尴尬境地。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陈孝莲去给爹洗衣服被子。她每个月都要抽空,去给爹洗洗衣服、被子和收拾一下屋子。爹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喝茶嗑瓜子。爹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响了,是陈孝道打来的。爹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便皱起了眉头。爹说,孝道,你说啥?我和孝莲到底咋个让你丢尽了脸?爹再问,电话已经挂了。陈孝莲见爹愁眉苦脸,忙问,爹,咋的?爹说,你哥简直是莫名其妙,说什么,我和你让他丢尽了脸。陈孝莲说,爹,你说啥?我们让他丢尽了脸?爹说,你哥是这样说的。陈孝莲拨打陈孝道的电话,通了,即刻变成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陈孝道不想接陈孝莲的电话。陈孝莲换成爹的电话打,依然是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陈孝莲在心里嘀咕着,哥这是咋啦?我和爹哪里让他丢尽了脸呢?
陈孝莲去找哥,想把事情问个究竟。晚上九点过,陈孝莲估计哥已经回家了,她拨打陈孝道的电话,没人接听。再拨打,还是没有人接听。陈孝莲想,哥可能是人机分离了,或者是没有听到,不然打了这么多电话怎么会不接呢。陈孝莲来到牡丹小区,陈孝道家就住在这里。进了小区大门,陈孝莲抬起头,见陈孝道家住的五楼灯是亮着的。陈孝莲站在一楼,对着猫眼按门铃,门铃响了好几遍,没人开门。陈孝莲扯高嗓门喊道,哥,你在家么?开一下门啊。陈孝莲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答。陈孝莲走出小区大门,突然折转身,指着五楼问看大门的老头,大叔,五楼灯亮着那家回来了没?老头说,你说的是陈孝道家么?有人的啊,两口子刚进去呢。陈孝莲再拨打陈孝道的电话,已经关机了。陈孝莲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说,我和爹咋让你丢尽了脸呢?
陈孝莲的爹过生日的第二天,他吃了晚饭,来到广场上坐坐。陈孝莲的爹经常和张老头凑在一起,拉家常说闲话。张老头的儿媳和秀梅在同一所幼儿园上课,他的儿子和陈孝道在同一个乡工作。陈孝道的爹向张老头说了女儿陈孝莲如何生拉活扯把自己搬进城,以及昨天过生日的事情,说得兴致勃勃,说得细致入微,说得张老头羡慕倾心。张老头回到家,向儿子儿媳说了陈孝莲的爹搬家和过生日的事。
那天晚上,陈孝道没有回家,一帮子人凑在乡上打麻将。打到十二点过,一帮子人约了去吃烧烤喝酒。酒过三旬,张老头的儿子张晓华突然站起来,给陈孝道满上酒说,陈主席,你得罚酒一杯?陈孝道疑惑地说,张副乡长,我罚酒?凭啥?张晓华说,陈主席的父亲前几天过六十高寿,应该招呼弟兄们在一起喝杯酒祝贺一下嘛,你们说,该不该罚酒?就是嘛,应该召集弟兄们在一起喝杯酒祝贺一下嘛,该罚,咋说也该罚。陈主席,干了。其他人大声附和。陈孝道激动地站起来,双手把酒杯举过头顶,声音颤抖着说,众位好兄弟,老父亲六十大寿,就我们家里人在一起集聚,任何人我都没有说。兄弟们的一片诚意,我陈孝道 ت心领了。这酒,我连干三杯,深表谢意。陈孝道接连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陈孝道刚坐下,张晓华嘿嘿冷笑两声站起来,又给陈孝道倒满酒说,张主席,你在家是老大吧?陈孝道醉醺醺地说,对,我在家,是……老大。咋呢?张晓华说,张主席的妹妹,先斩后奏把老父亲接进城,把自家租出去的房子收回来让老父亲住;在老父亲的生日上,你弟弟寄了500来,你妹妹给了老人800,陈主席平时养成了廉洁自律的好习惯,送了200,嘿嘿……在陈主席的影响和感召下,才有了如此良好的家风,团结和睦的一家子,这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哟。敬仰!敬仰!张主席,我干杯,你随意。陈孝道像在大街上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陈孝道红彤彤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铁青,他硬着头皮,把张晓华敬他的这杯苦酒喝了。陈孝道在心里骂道,张晓华,算你狗日有种。原来,陈孝道和张晓华都是副乡长,在竞争乡人大主席时结下了冤仇。
遭到张晓华羞辱的陈孝道,把爹和陈孝莲,恨进了骨髓。他在乡上,低着头走路,见着人就想躲。
那晚,陈孝莲在牡丹小区门口等着,一直等到晚上九点过才等到哥哥陈孝道。陈孝莲堵住喝得烂醉如泥的陈孝道说,哥,你到底是咋啦?电话打了这么多不接。陈孝道打着酒嗝,喷出一股股浓烈的酒气说,咋啦?你最清楚呢。陈孝莲说,哥,你把事情说清楚啊。哥,你心里有啥别憋着,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陈孝道蹲在地上,哇哇呕吐着说,爹和你,让我丢尽了脸,让我抬不起头来做人。陈孝莲说,哥,你在说啥?我和爹咋让你丢尽脸抬不起头来做人了?夜,漆黑如墨。陈孝道摇头不语,陈孝莲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