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谷场上赶鸡 [组诗]

时间:2024-12-26 02:30:25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我爱你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

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一个失眠的人

她本身就是一个漏斗,光滑,幽冷,附着

不了一盏灯火

只有耳朵聪敏:没有月光。落叶翻了一个身

是的,还有一个醉酒的人,他在哪里

他的腹部有雪。

有她想吃的雪。和一个隐隐约约的春天

她拿出那幅地图,看那个小小的圆圈

“他一定在,在梦的气泡里游泳”

她的身体上有一块疤,曾经的鳍掉落的地方

☮知道要重新长出来

是来不及了 小雪漠漠

诗歌里的柳絮,生活里的食盐 ✫

我一撇嘴,你就快速抽烟

365天里,你大部分是黑的

我也相信这样的黑,和晨起时候的灰

而如果你今天不穿上那件毛衣

为什么要下呢 可疑的身份

无法供证呈堂。我的左口袋有雪,右口袋

有火

能够燎原的火,能够城墙着火殃及池鱼的火

能够覆盖路,覆盖罪恶的雪

我有月光,我从来不明亮。我有桃花

从来不打开

我有一辈子浩荡的春风,却让它吹不到我

我盗走了一个城市的化工厂、写字楼、博

物馆

我盗走了它的来龙去脉

但是我一贫如洗

我是我的罪人,放我潜逃

我是我的法官,判我禁于自己的灵

我穿过午夜的郢中城

没有蛛丝马迹 吴昌硕画作 栀子花开

白成一场浩劫,芬芳成一种灾难

那些隐匿的声音一层层推出来,一层层堆

积,再散开

是的,无话可说了

白,不是一种色彩,而是一种姿态

每一年,如期而至的突兀:存在即为表达

反正是绚烂,反正是到来

反正是背负慢慢凋残的孤独:耀眼的孤独

义无反顾的孤独

那些喷薄的力从何而来?它不屑于月光

它任何时候都在打开,是的,它把自己打开

打得疼

疼得叫不出来

从它根部往上运行的火,从一片叶上跌落

的水

还有万物看它的眼神

这些都是白色的

无法阻挡地白,要死要活地白 麦子黄了

首先是我家门口的麦子黄了,然后是横店

然后是汉江平原

在月光里静默的麦子,它们之间轻微地摩擦

就是人间万物在相爱了

如何在如此的浩荡里,找到一粒白

住进去?

深夜,看见父亲背着月亮吸烟

――那个生长过万顷麦子的脊背越来越窄了

父亲啊,你的幸福是一层褐色的麦子皮

痛苦是纯白的麦子心

我很满意在这里降落

如一只麻雀儿衔着天空的蓝穿过 日记:我仅仅存在于此

蛙鸣漫上来,我的鞋底还有没有磕出的幸福

这幸福是一个俗气的农妇怀抱的新麦的味

道,忍冬花的味道

和睡衣上残留的阳光的味道

很久没有人来叩我的门啦,小径残红堆积

我悄无声息地落在世界上,也将悄无声息地

隐匿于万物间

但悲伤总是如此可贵:你确定我的存在

肯给予慈悲、同情、爱恨和离别

而此刻,夜来香的味道穿过窗棂

门口的虫鸣高高低低。我曾经与多少人遇

见过

在没有伴侣的人世里

我是如此丰盈,比一片麦子沉重

但是我只是低着头

接受月光的照耀 苟活

每天下午去割草,小巫跟着去,再跟着回来

有时候是我跟着它

它的尾巴摇来摇去

这几天都会看见对面的那个男人割麦子

见着我一脸谄笑地喊秀华姑娘

我就加快割草的速度

好几次割破了手指

这个上门女婿,妻子疯了20年了

儿子有自闭症

他的腰上总是背着个录音机

声音大得整个冲子都听得见

我的一只兔子跑到了他田里,小巫去追

但是他的镰刀比狗更快

他把兔子提回去以后

小巫还在那里找了半天 横店村的下午

恰巧阳光正好,照到坡上的屋脊,照到一

排白杨

照到一方方小水塘,照到水塘边的水草

照到匍匐的蕨类植物。照到油菜、小麦

光阴不够平整,被那么多的植物分取

被一头牛分取,被水中央的鸭子分取

被一个个手势分取

同时,也被我分取

我用分取的光阴凑足了半辈子

母亲用这些零碎凑足了一头白发

只有万物欢腾

――它们又凑足了一个春天

我们在这样的春天里

不过是把横店村重新焐热一遍 淡 青

起雾了。我踌躇着在北山脱下尾巴

在子时之前翻过山头,与一径野花达成共识

让我比它们的香味先到

那时候你拨了拨蜡烛,以袖口挡住

屋檐的风

假如你满屋的书香还没有迷惑我,那一定是

你一身青衫

我怀疑它收拢了我一辈子的烟色

我一个恍惚,就是今生今世

我在江西,你在江东,大雾茫茫 活 着

不堪。累赘。孤独。绝望……我再无法有

个清白的人生啦

哦,背叛,背叛。从开始到现在

没有人说:余秀华,因为我,你要好好的

贞洁是多么可笑,多么讽刺,却还是让我

一次次哭

但是一定有一根稻草一次次打捞起我

一次次从我身体里掏出光亮,放在我眼前

让我安静的时候写诗

穷苦的时候流浪

让我对路过的人和灯持永恒之爱

让我总是在该掏出匕首的时候掏出花朵

让我在能够申辩的时候保持沉默

即便如此,这世界还是没有给我一个春天

即便如此,我今天还在,打算喝一点酒后

去风里转转 对 话

他在篱笆边,一声咳嗽,火苗般挂在牵牛

花藤上

春天在荒原那头,与她隔着一个招呼

真的,不知道他怎么到这里的,一场雨水

还挂在

马车上。如果是坐火车

却看不到经过隧道时他脸上的夜色

她搅动勺子,玻璃杯被碰响了一下

没有谁听见,除了她

他又咳嗽了一声,拨动了☿一下火苗

春天在荒原那头,与她隔着一个手势

一只黄鹂在女贞树上,呼唤一朵云落下来 ษ

他不知道她是个哑巴

把春天裹进心里了,就不会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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