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韩园,话韩愈

时间:2024-11-12 02:53:45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因地近孟州,曾数谒韩园。韩园,即韩愈的墓园,在孟州城西约八公里的韩庄。现在的韩庄人,就是韩愈家族的后裔。

韩愈,字退之,唐时河阳人(即今河南孟州),少孤,家贫,由兄嫂抚养成人,进士及第,为唐宋八大家之首,谥“文”。

初谒韩园,当在十余年前,那时韩园才经初步的修葺。一座高大的暗红色门楼矗立在公路的北侧,遥望可见。及至进得韩园,却有一种荒野感。游人很少,园内很静。不算高大的陵墓后边,紧挨着不高的围墙,墙ท后边就是农田了。田里种着红薯,放眼望去,青漫漫一片,烘烤的烈日下,蝈蝈的嘈杂声不断。墓前有数通碑,上面字迹模糊。惟正前面一通小碑,字迹清晰,是韩愈三十三世孙韩九龄奉旨祭祖后所立。韩九龄,❤清乾隆年间人,袭为五经博士。园内有数株古柏,上面缠满红绳,并挂有还愿的旗子。这是一道特殊的景致,每年高考前,总有家长来园膜拜,期望一代文宗能给考生以特殊的庇佑,从而带来好运。

韩园的东跨院修得很有创意,墙上图文并茂,概括了韩愈的一生,给游人了解韩愈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其中东侧的墙壁上,镶满了石碑,是谓碑墙。碑文的撰写者要么是书法大家,要么是社会贤达或重要人物,我曾在不同地方看到过碑墙,唯此处的碑墙还算得上有意义。

近期再谒韩园,约在一年前,有亲友数人同往。此时的韩园已经大为改观,虽然天洒小雨,但再也没有了荒野的感觉。韩园清静如旧,干净整齐,面积有了很大的扩展,园已变为二进,门首悬挂黑底烫金大扁,上书“韩文公祠 任继愈敬题”。园前多了一通碑楼,是世界韩姓恳亲大会之后所立,内容为《韩氏祭历代先祖文》,此外,多了一个韩湘子的塑像。韩湘子,位列八仙,是韩愈的侄孙。

墓园所在院落基本保持不变,只是正门上方的题字有些斑驳,题字由香港大学问家饶宗颐先生所书,落款用了“跪书”的字样。据此,你可充分体会韩愈在文化人心目中的地位。

韩园西侧是一处园林,园内花木茂盛,雨中尤显葱郁。是新拓之园还是旧已有之,全然记不得了。

韩园修葺一新,但有一个现象却令人费解,园内堂而皇之地住进了道士。韩愈排斥佛老人所尽知,难道愿与道士终日相伴?韩愈泉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在孟州,人们称韩愈为韩文公。一句称呼,显示出人们对韩愈的敬重之情。

读韩愈,用现在的话说,会觉得韩愈是个“性情中人”。他虽然是文坛领袖,并以道统继任者自诩,但绝没有道学家板结的面孔。

韩愈的求官之路并不一帆风顺,曾三次应吏部试不第,颇感失落。此后,他三次上书宰相, 毛遂自荐,希望有机会能够实现自己的“忧天下之心”,“故愈每自进而不知愧焉,书亟上,足数及门,而不知止焉。”做到这一步,可谓是不计毁誉了,也算是磊落光明。

除却豪迈的志气,他也有郁闷,有烦恼,有失落,如《送李愿归盘谷序》中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所盘旋”,“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显然是一种寄托。

谏宪宗迎佛骨那一年,年五十一,这个年龄,阅尽人生的跌宕,一般的人早就畏手畏脚了,且看韩愈对皇帝怎么说:“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真可谓不惜身家性命了。怒不可遏的宪宗于是要对韩愈下格杀令,幸而宰相裴度从中周旋,才使韩愈幸免于难。

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特别是对于亲人,情最彻,义最真,如《祭十二郎文》,诚如清人吴楚材、吴调侯叔侄所云:“情之至者,自然流为至文。读此等文,须想其一面哭,一面写,字字是血。”

他重视友情,有所担当,如为诗友孟郊的怀才不遇大鸣不平:“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如为李贺“辩讳”:“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简直是率性而言了。

总之,读韩愈,一个鲜活的韩愈就呼之欲出了,哪里是个一千多年前的人?

在韩愈的一生中,谏迎佛骨是一件大事,在中国儒释争斗的历史上也是一件大事。逃脱性命的韩愈,在上表六天之后,被贬八千里外的潮阳:“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政,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边。”既是一种表白,更是一种无奈的感叹了,悲夫!

八千里路云和月,不知吃了多少苦头,韩愈终于来到了潮阳(潮州)做刺史。四年前,柳子厚被贬柳州,感慨“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犹自音书滞一乡”。现在,韩愈来到了比柳州更为偏远的潮阳,一个朋友也没有,潮阳城上也未必有高楼,岂不更该是“海天愁思”、“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了。

但韩刺史很快就发现,有比消除“海天愁思”更重要的问题需要他解决,其“忧天下”的使命就在眼前。

潮阳,遥距中原“八千里”,人不读书,多不知文,远离教化,民不易治,这是首先需要解决的社会问题。于是,韩刺史,推荐他的好友进士赵德主持州学(赵进士后来辑录了韩文),教授生学,并将重视教育逐渐延及到平民。这真是在完成孔夫子未竟的事业,其惠及后人之远就不难理解了。潮州此后逐渐演变为一个文化重镇,岂但在广东一省,在全国都占有显著的位置,查历代中举和进士的数目,就知此言不虚。

其二,潮州这个地方有鳄鱼之患,鳄鱼常伤害百姓的牲畜,偶尔还伤及人命。韩刺史先用猪羊祭鳄鱼,再写《祭鳄鱼文》,命令鳄鱼限期迁入南海,否则将让“吏民”“操强弓ช毒矢”尽杀之。传说,鳄鱼当天就迁走了。

我想,韩愈是在走西门豹治邺的老路,想潮阳远及天涯,百姓教化未开,对鳄鱼这种长相特殊的动物,人们或认为其有某种灵性,也未可知。倘不了解民情,一开始就驱赶鳄鱼或大开杀戒,保不齐会激起民怨。韩刺史先祭再驱,既治理了鳄害,又安抚了民心。

韩愈治理鳄害之事载《旧唐书・列传》卷:“初,既视事,愈至潮阳,询吏民疾苦,皆曰:郡西湫水有鳄鱼……食民畜产将尽,以是民贫。愈往视,令咒之……咒之夕,有暴风起湫水中,数日,湫水尽涸,徙于旧湫西六十里,自是潮人无鳄鱼患。”韩愈治理鳄害的事近乎神迹。其实,不必于古卷中钩沉其措施,以我这个水利工作者看来,韩愈应是在湫西六十里的地方筑坝挡水,将坝下游的湫水排尽,则鳄鱼自然就不来了。否则凭什么“湫水尽涸?”

话虽这么说,湫水本不是一条小溪,系为广东第二大江,要在这样大的河流上实施截流筑坝技术,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三,潮州人尚不掌握水利技术,排涝防洪、发展农业是涉及人们生活的大事,于是韩愈带领人们修筑堤防,兴修水利。据史载,东南沿海及珠江三角洲的水利建设主要在南宋偏安以后才起步。而韩愈早在唐代即将中原的先进技术传到了潮阳,因此,其治水之业绩,在潮阳当不逊禹功。

后人为纪念韩愈,将湫水改名为韩江。岂止是一水,潮州的山山水水都姓韩了。

历史,有时真会开玩笑,若韩愈不是被贬潮州,又岂能成就其“忧天下”的夙愿?虽不可尽言,但毕竟,潮阳成就了韩愈,韩愈也成就了潮阳。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由此导致了中国文学史上的重头二重唱,一头是韩愈的“古文运动”,另一头是苏东坡对韩愈所作的评价。

宋元丰七年,诏封韩愈昌黎伯,元v七年,应潮州知州王涤请求,苏东坡写了《潮州韩文公庙碑》。在这篇千古传颂的美文中,苏东坡这样写韩愈:“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

东汉以降,经魏、晋、宋、齐、梁、陈、隋(一说宋、齐、梁、陈、魏、齐、周、隋),文章道弊历八代,韩愈出,始“复归于正”,再闻先秦之音。由此可知,苏东坡一语,将韩愈推上了百代文宗的至尊地位。

据苏东坡言,在宋代,“潮州人事公也,饮食必บ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韩愈是人,在老百姓的心中,已经变成了神。

韩愈在潮阳一共只有八个月,短短的时间内,遵禹绩,修水利;承道统,兴学校;爱百姓,释奴婢。正因为此,♡才能够“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韩文公由人而神也不为怪了。

曾记得一处著名古代水利工程的碑刻:“只此江堤寸寸,亦可雄视千秋。”韩文公在潮阳的八个月,人们传颂至今,真的是“雄视千秋”了。试问,有谁能出其右?而韩、苏相隔三百年的文章呼应,也应当是千古绝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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