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杨红的小说语言
大约是在2010年初,我为改版了的《太行文学》向杨红约稿,她说她就不给我散文了,这回她要让我看看她的小说。我心里苦笑说,原来不知不觉间人人都成了小说家!我看到她给我的小说是一个中篇,心里再叫一声,原来所有写小说的现在都写的是中篇哇!我对中篇小说素无好感,觉得那怪怪的长度很是考验人的耐心,它之อ考验耐心,在于它无ซ法对应于我们一般的心理经验,或者它简直就是对固有文学秩序的一种滋扰和叛乱。我甚至认为,中篇小说的结构非驴非马,属于非典型小说,写中篇小说的人可能因为他们既没有构造长篇史诗的雄心,亦缺乏发现金子般的短篇故事的才情ღ,于是才去弄中篇。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预先就带上耐心,我在电脑屏幕上开始读杨红的那个写大学校园生活的中篇小说。
这一看不要紧,一种惊艳发生了。杨红小说的语言之美惊到了我。我想,还没有人这么写过哇!那一刻我已经不需要耐心,只需盯住闪亮的屏幕,慢慢享用即可。整篇小说看完,我确定,最可称道的是她的语言。此后四五年间,我阅读,编辑,刊发了杨红的中篇小说若干部。初遇时的惊艳之感不消说会慢慢消退,代之以对她的语言风格的熟悉和亲切之感。随后,也就是前些日子,我第一时间发现《天涯》主编王雁翎女士的微博推荐了将发表在《天涯》杂志的杨红的小说《最远的是爱情》,紧接着,《山西文学》主编鲁顺民先生要我对将要登上《山西文学》头条的杨红小说《山谣》评说几句。我想杨红对此一定心下淡然,因为她对于小说语言经营有年,她的自ด觉而又强烈的语言意识早已到了成熟地步,这一切并非自今日始,只是今日才被人认知。
杨红小说语言的根部在中国古典文学,这一点并不稀奇,很多人像杨红一样,也在古典文学上下足了功夫,而她与相类者不同的是,她的语言除了《红楼梦》《水浒传》之外,还另有一个源泉,那就是元代杂剧,即古代戏曲的语言。她在这里找到了汉语言那又俗又雅的韵味。遗存于俗雅之间的这一点古意,经过杨红的实践,看起来最是适合小说。这让我想到汪曾祺,汪曾祺作品中有戏韵,汪曾祺小说也是散文化的。有了这样的小说,我们看小说,就可在情节和所谓的“内容”之外,又别有看头。而他们的散文化的小说,都将戏曲中大喜大悲,高亢激烈的情怀,转换成了沧桑阅尽,故国风雨,长河落日圆一般的中国美学叙事。
所谓圆融者是也。 ★
至于小说人物,他们在杨红那里始终是那样的安然、自在,《山谣》中的父亲,《最远的是爱情》中的母亲,都性情纯厚、温和,温和到几乎是历史中的和谐因子,这与我们见惯了的大多数小说人物是不同的。自上世纪80年代新时期文学发端以来,小说人物均在悲剧性的命运中抗拒和挣扎,而杨红的小说人物似乎活在了主流之外。对于命运,接受还是反抗,这是一个问题。
杨红小说的环境和景物描写,固然是人物心理的一种侧写,但也有着风物散文的味道。她身在江南,似乎要借此不断地回返到她的太行山故乡。我惊异于她的良好的记忆力,尽管我并不认为她笔下所有的景物描写都是准确的。
她对于方言和民歌的运用,亦是服从于小说整体,与人物性情、风物描写,共同构成了她心目中和记忆里的大地景观。这一景观无论在什么样的日子和生活中,始终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