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方言“父母”称谓词探究
[摘要]本文主要从“父母”称谓的分布和源流两方面探讨甘肃方言“父母”称谓词的特点。
[关键词]甘肃方言;父母称谓;形式特点
本文所说甘肃方言既包括汉语方言也包括少数民族方言,依据材料主要是通过问卷和田野调查的方式获得,涉及甘肃省80多个方言点。“父母”称谓词是语言基本词汇里的核心成员,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本文从甘肃方言“父母”称谓词的分布类型、来源以及成因方面探讨其特点。
一、甘肃方言“父母”称谓词的类型
(一)“父亲”称谓词的类型
甘肃方言中父亲称谓的面称形式主要有“爹”、“达”、“达达”、“阿达”、“哀达”、“爸”、“爸爸”、“阿爸”等。从读音上看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包含“爹”的词,一类是包含“达”的词,一类是包含“爸”的词。三类里都有以“阿”做词头的形式。
从空间分布来说,甘肃大部分地区称呼“父亲”为“爹”或“达”,少数地区称呼“父亲”为“阿达”,如临夏及周边地区。“爸”类称谓的分布不是很平衡,少数地方可能是传承于古汉语,但是大范围的使用,可以看做是近几十年来受强势普通话的影响而形成的。从语言的角度来说,“爹”类说法多分布在兰州及其周边地区和河西走廊一带的兰银官话中,“达”类说法多分布在以上地区之外的甘肃省中原官话区,“爸”类说法有在全省逐渐扩大的趋势。以“阿”做词头的叫法主要分布在甘肃西南部的临夏和甘南州等地,这类称谓与民族语言的相互影响有关。
除上面所说以外,甘肃方言里称呼父亲也有用“爷”的,但这都存在于方言的熟语里,往往并举或对举,如“爷父”、“爷儿父子”等。
(二)“母亲”称谓词的类型
甘肃方言中的母亲称谓的面称形式主要是“妈”、“妈妈”、“阿妈” 、“娘”、“阿娘”、“阿娜”等。从读音上看可分为二类:一类是包含“娘”的词,一类是包含“妈”的词,一类是包含“娜”❥的词。三类里都有以“阿”做词头的形式。
“妈”类称谓主要和“达”类称谓对应,“娘”类称谓主要和“爹”类相对应。“妈”类称谓基本涵盖了整个甘肃地区,“娘”类称谓主要分布在甘肃中南部地区,“娜”类称谓主要分布在临夏一带的回族口音里,称母亲为“阿娜”。以“阿”做词头的叫法,与父亲的叫法相应,主要分布在西南部的临夏和甘南州等地,与民族语言的相互影响有关,尤以“阿娜”最为明显。
(三)“父母”称谓词的结构特点
甘肃方言中的父母称谓词,从构词法的角度来说,既有单纯词,又有合成词,后者主要由两种方式构成,一种是重叠式,一种是附加式。
“父母”称谓重叠式词有“爸爸”、“达达”、“妈妈”等,这类词主要由单纯词“爸”、“达”和“妈”重叠构成。这种形式的称谓词在表达时带有亲昵色彩。据调查,母亲称谓词中用重叠的情况较少,究其原因可能跟社会的转型有关,比如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的转型。
“父母”称谓附加式词有“阿达”、“阿爸”、“阿娘”、“阿娜”等。 这些“阿”类的称谓词主要是由“阿+词根”构成。带有“阿”的称谓最早出现在汉魏时期的文献中,如《悲愤诗》:“阿母常仁慈,今何更不慈?”再如《乐府诗集・木兰诗二首》:“阿耶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到了唐宋时期,称母亲为“阿娘”、“阿”。如《敦煌变文集》卷1 《汉将王陵变》中记载:☣“阿何必到如斯,盖是逆儿行事拙。”称父亲为“阿爷”,如《寒山诗》:“ 阿爷恶见伊,阿娘嫌不悦。”到明清时期,“阿”类的称谓词更常见,如清代李观海《歧路灯》:“偎红倚醉阳台下,阿母惊魂几欲飞。”也就是说“阿”类的称谓古已有之,而甘肃地区的“阿”类称谓,一方面可能是继承了古汉语的说法,另一方面由于“阿”类称谓词分布的河州地区多少数民族聚居,可能是长时间以来语言接触和影响的结果。
二、“父母”称谓词探源
(一)“父亲”称谓词探源
关于“爹”的最早的记载,见于《广雅・释亲》:“爹, ,父也。”这里 “爹”和“ ”为异体字。“爹”在《切韵》一系的韵书中有“徒可切”的读音,后又有“陟邪切”的读法。甘肃大部分方言称“父亲”为“达”,实际是“爹”的“徒可切”读音的遗留。“爹”今甘肃方言里读die音的,似为“陟邪切”的读法的遗留,只不过声母还是古舌头音的读法而已。
“哀达”这类称谓比较有特色,主要分布在陇西一带的方言里。关于“达”的来源上文已有交待,不再多述。关于“哀达”中的“哀”,需要做一探析。清代的顾炎武 ツ在《酉阳杂笔》有“寻常称父母曰哀爷、哀娘者,又有称哀姐者”的记载。“哀”加在亲属称谓词前的说法,这跟陇西一带称父亲为“哀达”是同一种结构形式。今我国的语言里,亲属称谓词前加前缀的现象比较普遍,且常见的是“阿”,王力先生在《汉语语法史》里就有较详明的论述。 “阿”中古音里是歌韵字,上古在歌部,据王力先生的拟音,为ai韵母,声母为影母。“阿”在陇西一带的方言里,有读零声母的,也有读[k]声母的,都符合甘肃方言里的语音演变规律。据学者研究,作为词头的“阿”大量出现于汉代,而甘肃方言里还有“哀达”之类的构词和特殊读音,我们认为它保留了一些上古音的特征。《现代汉语词典》里有“病币淮侍酰据以上分析,“帧弊忠部赡苁恰鞍”词头的上古音遗留的写音字。
甘肃方言里“父亲”称谓用“爹”和“达”的现象,雒鹏的《甘肃方言“父亲”称谓考》一文已有详细论述,此不赘述。而我们对“哀达”这种称谓的探析,也是在雒鹏先生研究基础上的一种延伸。下面再说说“爸”类称谓词。
“爸”最早见于三国魏张揖著的《广雅》,其中有“爸,……父也”的说法。往后,宋代的《集韵・l韵》里有 “爸,吴人呼父曰爸”的说法。由此看来,用“爸”字记载父亲的称呼在三国时就产生了。“爸”应该是“父”字音变之后又造的一个写音字。汉语语音史的研究里有清人钱大昕的“古无轻唇音”的说法,据此,我们可知“父”在上古音里如“爸”音,三国时,“父”字的读音发生了变化,但口语里称呼父亲还是“爸”音,所以,给表示父亲称谓的概念又造了一个从父巴声的形声字。虽然大范围的唇音三等字声母由重唇变轻唇是10世纪前后的事,但少数词的音变可能是比较早的。 “爸爸”最早见于清代《老残游记》:“府里南门大街西边的小胡同里,有一家子,只有父子两个:他爸爸四十来岁,他女儿十七八岁,长的有十分人°才,还没有婆家。她爸爸做些小生意,住了三间草房,一个土墙院子。” 明代张自烈的字书《正字通》里有“爸”字,解释说:“爸,钣锍评险呶‘八八’或‘巴巴’,后人因加父作‘爸’字。”《正字通》中认为“爸爸”是南方少数民族的称谓,他们称年长者为“巴巴”或“八八”,在字典的编纂时加了一个“父”字头,便成了“爸”。今甘肃有些方言里,“爸爸”重叠还可以称呼叔父,这也是比较有意义的一个问题,留待以后讨论。
(二)“母亲”称谓词探源
“妈”之称最先见于《玉篇・女部》:“妈,母也。”而方以智在《通雅》中解释为:“妈,姥等,皆母之传也。”也就是说今天称呼“妈”是传承了“母”的读音的结果。文献里记载母亲称谓,“母”是早期的形式。由于“母”的读音发生了变化,口语里一直是ma的音,所以后人就造了一个从女马声的形声字“妈”,虽然普通话里读阴平调,但甘肃很多方言里还是上声调。今中国西南地区的苗族、瑶族、侗族如今还称“母”为“ma”或“mi”,因此可以认为“妈”是“母”的口语的语音。至于“mi”的音,甘肃方言里也有,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区别词来使用,多见于称说雌性的人或动物,如“女子”叫“米子”,“母猫”叫“米猫”。
“妈妈”之称最早见于唐代,《续传灯录》卷7中有:“爹爹、妈妈,明日请和尚取! 爹爹、妈妈对举,可知“妈妈”是“妈”的重叠形式。普通话大力普及以来,今甘肃方言孩童嘴里称呼母亲由单音节的“妈”多变成了“妈妈”。
“娘”也写作“”,在《玉篇・女部》中解释为:“,母也。”“娘”这个称呼最早出现在魏晋南北朝的民歌《木兰诗》:“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从文意可看出“爷娘”并列,“爷”即父亲,“娘”即母亲。今甘肃天水、陇南一带的方言里,称呼母亲为“娘”也是很常见的,“我的妈呀!”或“我的老天爷!”等意思的表达经常说“我的娘!” 或“我的娘娘!”只是音变成了nia。但不能认为“娘”可以重叠为“娘娘”还表示对母亲的称谓,因为在甘肃的一些方言里,“娘娘”多用来称呼父亲的姐妹即“姑姑”或称呼母亲的姐妹即“姨姨”。这些现象虽然只在一个小系统的方言里出现,但在整个甘肃方言大系统里出现还是会造成交际的混乱。
“妈”类和“娘”类的称谓呈现出继承性特点,而“阿娜”这一特殊的称谓,我们看作是语言接触产生的结果。
♀三、结语
通过对甘肃方言“父母”称谓的类型分布及来源的大致探析,可以看出甘肃方言“父母”称谓词的特点,既有显著的继承性特点,又有在继承的基础上而独创的地域性特点。后者与周边少数民族语言的接触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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