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康德主义与文化哲学范式的生成
摘 要:新康德主义对文化哲学范式的生成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这主要表现在:把道德的彼岸神性基础置换为此岸的自然人性基础,建构了新的价值哲学;使哲学研究摆脱了自然科学化的倾向,确立了人文科学在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上的独立性;强调随机性、偶然性和特殊性才是研究人及人类历史的焦点;使哲学研究的主题向生活世界回归。
关键词:新康德主义;文化哲学;生活世界
作者简介:刘振怡,女,哲学博士,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文化哲学研究中心教授,从事文化哲学、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
基金项目: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一般项目“文化哲学: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化批判理论的逻辑建构”,项目编号:11B030;高等学校青年创新人才培养计划,项目编号:unpYSCT―2015023
中图分类号:B516.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6)03-0008-06
与德国古典哲学相比,新康德主义在哲学史上的定位属于19世纪德国非主流哲学,但其在西方哲学的发展历史中占据着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新康德主义代表人物的思想对20世纪西方哲学的发展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例如,学界普遍认为,针对黑格尔的思辨意识哲学呈现出来的理论倾向,新康德主义发展⚥出一种从认识主体的心理或生理结构来说明知识形成的新的认识论哲学,他们对康德先验逻辑学说的利用和改造,直接构成了后来现象学发展的思想来源。本文试图从新的视角对新康德主义现代价值做一探讨。我们认为,新康德主义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促成、凸显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即文化哲学思维范式的重新复苏,而这一思维范式在现代哲学中至今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一、哲学研究范式转向的历史必然
新康德主义形成之初,哲学史内部和外部都酝酿着一种新的哲学理念、哲学立场。受浪漫主义运动的影响,这个时期西方文化主题是强调个人自由、主观理想、内心情感。表现在哲学研究内容上,就是以情感为核心的人性道德论把道德的基础从彼岸的神性重新转移到了此岸的自然人性,试图在人的自然本性基础上建立普遍的道德原则,由此引发了关注现实生活世界、关注生命价值意义的哲学观转向。新康德主义就是在这一思想背景下,要求重新返回康德、创造出一种能够适应现代社会历史发展内在要求的哲学范式。李普曼说:“当时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认为,哲学不是完全被纳入具体自然科学之中,就是对属于过去的财富作历史编纂学的描述。”[1](P223)哲学研究的使命、哲学研究对象的合法性作为哲学观的核心问题,开始重新被加以追问。
就哲学史发展内部而言,受自然科学发展影响,新康德主义出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期内,哲学研究出现了自然科学化的倾向,其明显特征是:似乎人类生存的意义可以借助科学的方法来发现,价值可以借助逻辑来认识。哲学自然科学化使得哲学使命发生了根本转化,它试图去探求一种超越认识主体个性化制约的具有普遍性和确定性的知识,以此来发现新的客观真理,回答人的主体个性化历史存在问题,探究人的价值意义生成。这种思维方式体现了在西方哲学史上占据统治地位的思辨意识哲学的思维范式特征。正如有的学者认为,思辨意识哲学总体上带有一种旁观式(Speculative)的研究倾向:站在本体之外谈论本体,站在认识之外谈论认识。哲学作为人类生活的向导,为人类生存提供安身立命之根据,它的研究取向是人类生活的“未来”和“应然”状态,充满着偶然性与未特定化。人类复杂的社会历史演变也不可能被整齐划一的自然科学加以考证。与此对应,哲学内部的研究主题开始发生转向, 主要表现在关于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的区分,对技术理性绝对化、片面化和现代化进程的反思,由此发生了由近代认识论向生存论、语言学、人类学等的转向。
在哲学史外部,随着文化学、人类学、考古学、民族学等学科逐渐兴起,人们的理论兴趣逐步转向对文化和人文科学特殊性方法论的研究,产生了以泰勒、摩尔根、博厄斯、本尼迪克特和马林诺夫斯基等人为主要代表的哲学人类学家和以兰德曼、舍勒为主要代表的文化人类学家,他们通过对文化来源的挖掘、文化定义的阐释和文化本质的界定,分别从文化学、人类学、考古学等实证层面论证了哲学自然科学化消解的历史必然。他们都以人类的存在和发展为核心,从探寻文化本质入手重新审视人类历史的发展,研究文化在人之为人过程中的重要性,把文化作为区分人与非人的标准,提出“人是文化的创造物”[2](P266)。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文化人类学特别是从本尼迪克特和马林诺夫斯基开始,慢慢触及到文化类型、文化模式等哲学范式学理研究层面,明确了不同的文化模式对个体和民族的行为的决定作用。可以说,在文化人类学的哲学思想中,不知不觉地包含着某种自发的文化哲学的萌芽,为文化哲学产生提供了宝贵的实证基础。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如果说,哲学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是从实证层面印证了文化哲学作为一种新的研究范式产生的历史必然,而新康德主义则是从哲学理性的内在分化中,通过价值和意义问题的探索开始自觉地推动这种哲学理解范式的转变。新康德主义的两大重要学派,即以文德尔班和李凯尔特为代表的弗莱堡学派和以卡西尔为代表的马堡学派,把哲学研究对象重新定位于价值论,赋予哲学以文化价值的普遍性合法性基础,把主体对于对象的评价当作统一全部哲学的基础和解决全部哲学问题的标准,将文化历史事件的评价当作哲学的主要内容,对人文科学的效用理论以及政治科学的哲学理论建构的可能性分析等观点,对文化哲学研究范式的产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二、新康德主义的文化哲学转向
一般而言,哲学转向指的是,改变了原有的(传统的)研究的主题和研究方法,实现了研究重点的转移和研究方法的转换。新康德主义强调哲学的首要问题不是传统形而上学的实然问题,而是应然问题即价值问题。新康德主义高喊要“回到康德”,那么,他们究竟是如何回到康德呢?这里,详述新康德主义与康德哲学之间的内在关系不是本文的主要任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新康德主义仍然继承了康德的两分法,只不过这个二分不再是康德的物自体与现象之间的对立,而是被替换成了事实与价值的二分。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事实与价值的二分构成了新康德主义的重要特征。以此为基点,新康德主义的文化哲学转向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哲学合法性的重构和哲学自然科学化方法论的消解。 首先,新康德主义明确区分了自然科学和哲学各自的研究对象和研究领域。他们批判了当时欧洲哲学界轻视哲学、取消哲学研究的两种倾向:把哲学归结为一门经验科学特别是心理学,或是把哲学等同于哲学史的研究。文德尔班认为:“我倒是觉得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之下自己负有一种义务,应当提出证据来说明,哲学在它现有的形式之下,在放弃了一切形而上学的要求之后,还是感到自己可以解决那些构成哲学史的重要内容、决定哲学在文化上的价值及其在学院教育中的地位的重大问题。”[3](P50)由此可以看出,以文德尔班为代表的新康德主义价值学派正是通过对“哲学何去何从”问题做出的肯定的回答,即“哲学只有作为普遍有效的价值的科学才能继续存在”[4](P927),捍卫了实证科学占绝对优势的背景下哲学的独立性。“那些价值是一切文化职能和一切特殊生活价值的组织原则。但是哲学描述和阐述这些价值只是为了说明它们的有效性。哲学并不把这些价值当做事实而是当做规范来看待。因此哲学必须把自己的使命当做‘立法’来发扬――但这立法之法不是哲学可随意指令之法,而是哲学所发现和理解的理性之法。”[4](P927)文德尔班的这个观点与19世纪下半叶德国哲学的焦点,即哲学应该研究价值问题不谋而合。但是,思想家们也是从不同的视角来分析价值问题的。例如,尼采所倡导的价值是建立在个人的基础上的,把个人当作价值的最高标准,否定了普遍的价值,其结果只能是导向相对主义,并最终导致哲学的消解和文明的衰落。而文德尔班则力图去寻找具有普遍有效性的价值,认为这是文化和文明全部功能的组织原则,是人生一切特殊价值的组织原则。
关于哲学的研究对象,新康德主义的学者们认为,主体对于对象(包括自然和文化对象)的评价应该作为统一全部哲学的基础和解决全部哲学问题的标准,“尽管对个别价值和意志目的的认识和划分等级各有不同,但是在总体上承认占统治地位的道德习俗,特别是承认其中的主要组成部分利他主义,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4](P919)。由于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价值取向,因此最初来源于主体的价值意识还不能保证价值的普遍有效性。关于价值,文德尔班和李凯尔特把它界定为主体对文化历史事件(包括自然和文化对象)的评价,而评价的标准则是“标准意识”。“标准意识”是作为对意志、情感全部经验进行评价的绝对中心,是对实际意愿和理想标准相符合的意识。这个“标准意识”使得价值具有道德意义,个人从属于社会被当作一切评估的基础和准则,保证了价值最终指向人性,指向人类积极的爱。由于有了“标准意识”这样的价值哲学前提,哲学不但能够用“具有普遍价值的价值”统一起来,而且它和实际生活也能够密切联系起来。“价值决不是现实,既不是物理的现实,也不是心理的现实。价值的实质在于它的有效性(Geltung),而不在于它的实际的事实性(T?tsachlichkeit)。”[5](P83)这样,在新康德主义看来,价值是某种独立于主体的自立的意义世界。价值是一种准存在,因为关于价值,不能说它实际上存在或不存在,只能说它们是有意义的,还是无意义的。“文化价值或者事实上被大家公认为有效的,或者至少被文化人假定为有效的,因而那些具有价值的对象的意义也被假定为具有一种不仅是纯粹个人的意义;而且,文化就最高意义而言,一定不是与纯粹需求的对象相关。”[5](P30)而对于价值有效性的理解,其实是我们为了自己要对生活于其中的文化环境关怀的“一种责任”。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新康德主义的“价值的普遍有效性”还是带有康德哲学的先验性,但是它的确把思辨意识哲学当中遮蔽的人的现实生活凸显出来了。哲学决不是去认识某一领域的具体的科学知识,它有必要也有权利而且也必然会去考察和认识与人类生活相关的一切范畴和领域。新康德主义重视价值,其目的就是要把价值评价当作人类心智最深层的认识,要赋予精神价值以特殊的重要意义。“哲学始终主张,它有权利通过这种方式超越所有那些还无法令人满意的现象,来认识这个世界,进入它最深的层面中,与此同时,价值评价本身也是人类心智的活生生的实在。”[6](P650)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哲学不是把这些价值作为事实来描述和认识,而是要强调其效用性:对于社会当中的人的存在而言,普遍价值为其提供道德原则、审美原则和形式逻辑[7],为人类积极的道德建构、社会关系的和谐维系起到了关键作用。
新康德主义另外一个重要贡献是通过对哲学自然科学化方法论批判,进一步明确了哲学研究的方法,进而演变成为一种不同于传统思辨意识哲学的思维方式。这个学派提出了文化科学的研究方法,即描述性和个体化的研究方法。
新康德主义认为由于自然科学与历史(文化)科学的研究对象不同,因此在研究过程中应采取不同的方法。“自然产物是自然而然地由土地里生长出来的东西。文化产物是人们播种之后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根据这一点,自然是那些从自身中成长起来的,‘诞生出来的’和任其自生自长的东西的总和。与自然相对立,文化或者是人们按照所估计的目的直接生产出来的,或者是虽然已经是现存的,但至少是由于它们所固有的价值而为人们特意地保存着的。”[5](P29)在自然科学的研究中,思维是从个别事物的特殊关系中进行经验的概括和总结,进而掌握一般的关系;而在历史和文化研究中,思维则始终关注着特殊的个体事物。“自然科学思想中主要是倾向于抽象,相反地,在历史思想中主要是倾向于直观。”[3](P59)而人和文化作为人文科学研究对象,充满了随机性、偶然性和特殊性。人是一个有历史的动物,人的文化生活是一种世代相承愈积愈厚的历史联系,人要参与历史,就必须与历史发生联系,这就需要获得价值,以使自身的存在获得“价值普遍效用性”的认同。这种价值的获得是不能通过所谓的“社会历史发展规律”来实现的,因为我们的一切兴趣、一切评价,全部与个别的、一次性的东西相联系。文化科学所倡导的描述一次性事件,能够把人们的评价活生生地保存下来,这样,就可以使人们在价值上与人类的历史接上关系,从而使我们的文化生活世代相传。为了克服传统思辨意识哲学普遍化、统一化、抽象化研究方法的缺陷,新康德主义者直接关注特殊性、个体性的存在。文德尔班提出“描述性”原则,李凯尔特提出“个别化”原则,包括卡西尔的解释学意蕴,都力图把文化哲学从自然科学方法压制下解放出来,恢复哲学个体性价值关注和具体的历史存在境遇。这种方法形成的根源在于:哲学与生命相关,因而必须与人生活于其中的日常生活相关联,个体化的研究方法关注社会和历史的特殊性和真实性。个体化的研究方法“反对总体观察(Totalansicht)或整体观察(Gesamtschau)社会和历史的真实性的方法”[8](P2),因为,这种方法掌控不了社会和历史的错综复杂性,任何总体观察(或是整体观察)都会落入形而上学的窠臼中。当然,个体化的研究方法是以自然科学与文化科学的严格区分为前提的,没有不同学科组群的自治性的保证,方法原则的形成无从谈起。在新康德主义那里,价值其实是承载着人作为主体的一种评判。人类的全部活生生的价值评价,关键就在于对象的单一性;人们的全部价值获取就根源于对象的一次性和独一无二的性质。文德尔班“描述性”的方法论原则直观地显现出了人类历史研究对象所具有主观自为性、个别性,而这正是价值意义产生的起点。文德尔班提出,在对文化事件做出评价时,要区分出制定法则的知识与描绘特征知识之间的关系。在与人的存在密切相关的历史领域当中,“思维则始终是对特殊事物进行亲切的摹写”[3](P59)。
三、文化哲学:一种新的哲学理解范式的凸显
通过对新康德主义文化哲学转向的特征分析,我们看到,当时哲学家们对所处时代的哲学在人类知识体系中的位置、哲学的意义和哲学研究的价值取向进行了重新反省和建构,这对20世纪现代西方哲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新康德主义把价值问题作为哲学研究对象,而价值的载体是历史当中的人,生成的情境是人现实的生活世界,评价的意义最终指向对人生存状态的关注,这些正是20世纪现代哲学探讨的主要研究领域。文化哲学作为一种全新的哲学理解范式,是以“价值意义”为核心理念,以存在、实践、历史、选择为基本范畴,通过对哲学自然科学化消解的方法论运用,贯穿于20世纪西方人本主义哲学思潮中,至今仍是重要的哲学理解范式。因此,新康德主义所实现的文化哲学转向,不是哲学的一个分支或是一个部门,而是一种新的哲学观、新的哲学研究的基本理念和基本立场,是哲学摆脱近代理性主义的困境,实现自我拯救的根本途径之一。人类参与其中的社会历史存在是丰富多样的,而哲学自然科学化的理论倾向则试图寻求一种统一的、无限的、一元的世界普遍规律,把历史领域的独特性和个别性隐匿掉,这就导致了传统思辨意识哲学生存于“危机”之中。文化哲学体现了传统思辨意识哲学在现代哲学发展进程当中的一种自我“救赎”。尽管传统思辨哲学也追求理性的自由,但它是把对“知识”的掌控作为哲学实现自由的手段。哲学不是对现成事物作出经验科学的结构分析研究,也不仅仅是对“存在者”的经验型知识,而是通过对未来的指向,揭示其“非存在”的趋势。只有在未来当中,我们通过价值意义的探索,找到“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才是实现自由的根本保证。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对文化哲学进行如下界定:文化哲学是内在于现代不同哲学流派当中的哲学主流精神和哲学发展趋势,它高扬人之生存的意义世界、价值世界,是一种回归生活世界的哲学理解范式,是对传统思辨意识哲学范式的一种反思和超越。文化哲学之所以会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逐渐凸显出来,原因在于,它所建构的哲学思维方式较之传统思辨意识哲学思维方式更为合理。文化哲学作为一种新的理解范式,有以下三个不同于传统思辨意识哲学的理论特征。
首先,作为范式导向,文化哲学回归人的生活世界。20世纪的现代西方哲学的一个普遍现象就是出现了很多以回归生活世界为特征的文化哲学或者是文化批判理论,这些文化批判理论的出现实际上也印证了新康德主义在自觉地推动文化哲学范式的凸显。同时应该注意到,“生活世界”理论也是随着文化哲学转向的完成而出现的。新康德主义以后,现代西方哲学的许多流派都从不同方面致力于打破基于自然科学理性化运动所建构的“齐一化”和“标准化”的世界图景,为人的存在和生活世界保留空间,把哲学研究定位在具有历史生成性的,活生生的人的世界当中。传统认识论和方法论的核心概念是“实体”,其主要内容是主体心里的观念,而不是真实的“世界的内容”,这导致了主客二元对立的认知模式。而此种认知模式只关注人与世界的单一关系,或者用对待物的态度对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形成了科学主义思潮中世界图景片面化和单调化的泛滥。回归生活世界的文化哲学, 把生活世界本身看成是人的文化世界,而不再是自我和对象对立的、主客二元的世界。例如胡塞尔认为,应该把由自然科学设计的虚构物质世界模型从生活世界当中置换出去,代之以“直觉地被给予的”、“前科学的”、“直观的”、“可经验的”人之存在领域。生活世界是一个主体间性的世界,一个交互主体性的世界。因此,文化哲学通过研究个体生存和社会运行的基本模式,分析各个时期、不同地域的人类文化模式和现实的生活世界的本质关联,这一方面为解决人类面临的文化危机提供了合理的路向,另一方面,也为被自然科学异化的日常生活世界原初性和意义性的恢复提供价值参照。
其次,文化哲学关注价值意义的生成问题。生活世界为文化哲学生成提供研究场域,而生活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意义世界,是一个直接被给予和发现的意义世界。只有发现了这个意义世界,才能指引日常经验活动。更为重要的是,个人也只有进入到生活世界里,才能获得主体认同,获得社会性。因此,我们在探讨生命的意义时,不能仅仅局限于一个时期,或者是某一个固定不变的目标,意义是一个连续不断的历史生成过程。生命的意义可以被解释成生命存在的目的,人的价值(human value)意指人的存在和生活的意义,它包括人的自我实现、人对他人和社会的责任和奉献。赫勒就人的价值做过专门的研究,界定了该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价值是一种持续的信念:行为的特定模式和存在的目的状态(end-state)。文化哲学之所以强调人的意义和价值,旨在说明哲学研究的目的不是自在的与人无涉的“本体”,而是作为历史活动主体的人所负有的责任。所谓的价值和意义的来源并不在彼岸世界,而是存在于人的自身活动当中。“价值和意义问题”更像是我们存在的一种隐喻或是一种对存在的看法和洞察。在这其中,我们可以看到自己正在扮演何种特定的角色,有哪些更合理的期待。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我们对它的看法从多个方面决定我们未来的生活走向,存在的价值意义问题不仅仅是一个有待发现的问题,更是一种重要的创造活动。因此,人是自由的,人要对自己活动负有责任。
再次,文化哲学强调对个体存在之 ツ偶然性和特殊性的研究。一种哲学具有怎样的深层的合理性与广泛的解释力,就在于它在何种程度上把握到人的存在方式,以及在何种程ญ度上把握人与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类实践活动的丰富文化内涵,来源于人的具体活动形式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在更深层次上来源于人是有时间性的、历史的存在。对个体存在的特殊性强调的重要意义在于使人的实践活动摆脱了意识哲学范式中的普遍规律和外在必然性的束缚。文化哲学对历史特殊性的强调也彰显了人与世界现实关系的丰富性,消解了思辨意识哲学把握世界方式的单一性,否认了主体和客观世界的二元对立关系的预设。因此,人类把握世界的方式不仅仅是抽象化、普遍化的,它还可以是神话式的、艺术式的、伦理式和审美式的。在对不同的文化符号形式的把握中,我们就会意识到,哲学的特殊性和不可替代性的特殊价值是什么。这样,就可以克服自然科学理性化运动所建构的“齐一化”与“标准化”的世界图景。把人归อ还于历史,在历史的特殊性当中实现意义和价值,使人从对上帝、对理性、对外物的依赖转向自己活动本身。
需要提到的一点是,对文化哲学史的生成进行整理和研究是一项艰巨的学术任务,本文只是从新康德主义文化哲学转向这一个视角来进行尝试性的探讨。新康德主义关于哲学合法性基础的重构和文化科学研究方法(无论是描述性、个体化原则还是符号解释原则),为☠文化哲学提供了方法论基础,促进了文化哲学与现代西方哲学方法(例如:现象学方法、解释学方法、结构主义方法、存在主义方法等)的相互融合和借鉴,推动了文化哲学的深入发展。现代西方哲学在20世纪之后的发展呈现出与之前的哲学完全迥异的风格和特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文化哲学方法的逐步确立,文化哲学研究主题的逐步显现。
参 考 文 献
[1] 靳希平、吴增定:《十九世纪德国非主流哲学――现象学史前札记》,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2] 兰德曼:《哲学人类学》,彭富春译,北京:工人出版社,1988.
[3] 文德尔班:《历史与自然科学》,载洪谦主编:《西方现代资产阶级哲学论著选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
[4] 文德尔班:《哲学史教程》,下卷,罗达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3.
[5] 李凯尔特:《李凯尔特的历史哲学》,涂纪亮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6] 文德尔班:《哲学概论》,载《二十世纪经典文本》(序卷),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
[7] 谢地坤:《康德与新康德主义》,载《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2004年11月4日.
[8] 谢地坤:《走向精神科学之路――狄尔泰哲学思想研究》,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