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华日军家书 真实的谎言
1937年7月7日,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中国人也开始了最为卓绝艰苦的全面抗战。如果从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开始计算,中国人对日本侵略的抗争,则长达14年之久。
在漫长的侵略战争中,远离本土的日本士兵遗留下很多家书。本刊编辑部从建川博物馆寻访到了此类书信3000余封。从这一个切入点进入对战争的回顾,我们可以看到当时侵华日军在中国的“工作”和“生活”。
日军有极为严格的书信审查制度,普通士兵的书信,往往有很多被涂抹掉的痕迹,以免他们泄露军事机密。这种书信审查制度,反映出日军是一支有现代化组织方式的军队。如果比较同期的中国军人的家书,你会惊讶地发现,他们记录了更多军队开拔的细节,在战争中,这实在是一种危险的行为。
但是,正是这些经过严格审查的日军家书,向我们展示了日军侵华战争一些意想不到的历史细节。
我们会从信中读到一位丈夫对妻子的“思念”。但是,这位驻扎在中国东北的日本男子,轻描淡ช写地谈论他在中国东北的训练、出差和任务。他写道,在中国农历新年,他们被村子里的鞭炮声震惊,以为是有战斗发生。他没有写,他们在中国的大年夜杀气腾腾冲进村子,给中国百姓带来的巨大灾难。
我们会读到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牵挂”。在信中,这位军官很关心女儿的学习和生活,时刻教导她要“效忠天皇”。从这些信中,我们可以一窥二战时日本本土正在推行的可怕的军国主义教育。即使是女孩,也被教导“为战争服务”,时刻做好为天皇牺牲的准备。
我们会读到一个日本工厂和侵略前线的通信,这些信记录了一个日本工厂是如何围绕战争运作的。工人们除了生产,还经常进行训练❥,在一些“纪念日”,他们高唱战争歌曲,向前线“敬礼”。在这样的仪式中,工人和士兵连接了起来,没有任何缝隙。这些工人不但做好了随时应召入伍的准备,而且,他们的组织和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军事化形态。
在日本,田间小路和废弃的院子,到处都种满了蓖麻,而蓖麻油则是航空用油的原料。这是信中的写实,也是一种隐喻:在很多日本民众(包括儿童)心里,也种满了蓖麻。
今年是抗战胜利70周年,我们不但要记住抗战是如何胜利的,还要牢记那场战争是如何发生的。因此,除了一组有关武汉会战的“战地通讯”外,本期特刊还将展示更多的抗战期间日本国内的情况,妇女、儿童和工人,他们在地理上远离战争,但是在心理上并未远离。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和战争的关系,更值得研究。
日本并不是在1937年才开始侵略中国,甚至也不是更早的1931年九・一八事变――在甲午战争中,我们已经不仅可以看到日本侵华的野心,也可以看出日本后来“总体ด战”的端倪。抱着侵略中国野心的日本不断编织着一个精密的作战体系,它包括了日军组织资源的方式,也包括了对舆论的操纵和对国民长期的军国主义灌输。这种灌输,历经几十年的时间,在日本的媒体和教科书中全面渗透,以至于日本在发动侵华战争时,只有少数思想上的“异类”才可以保持思想上的独立性。著名导演黑泽明就是一个例子,他在学校就是一个“异类”,以至于被周围所排挤。在30年代日本征兵时,他不愿意参与,靠了一个“身体不合格”的假证明,才得以逃脱。
1945年8月,日本天皇发出停战诏书的那一天,黑泽明在前往电影厂的路上,看到很多人在街上,拿着刀,似乎随时准备响应天皇的号召切腹自杀,但是这些准备效忠的民众,听到的并不是“玉碎”和自杀殉国的号召,而웃是天皇关于战败的声明。黑泽明以一种狂欢的心情看到,那些拿着刀的民众脸上的茫然,紧接着,很多人又露出释然的神色――一切都结束了。
对日本普通民众来说,从内心深处是痛恨战争的,但是长期的军国主义教育蒙蔽了很多人的眼睛。二战以后,越来越多的日本人进行了反思,包括一些在中国长大而又在70年代回到日本的孤儿,都为反思战争做出了很大贡献。但是,即使在今天,距离那场战争的结束已经70周年,在日本的历史教科书中,对那场战争的描述仍有很多模糊之处。如果教科书是模糊的,怎么能指望读这些教科书长大的孩子,对战争能够有清楚的认识?
我们把目光投向二战时日本的普通人,意义也就在这里。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的责任不可推卸,历史对此早有定论,也有很多战争罪犯受到了应有的审判,但普通民众却是无辜的、不幸的。在和平年代,我们读到这些日本士兵和家人、后方的通信,战争的魅影隐现其间,能够体会到侵华日军的残暴,同时也可以想像到战争给日本普通民众带来的痛苦。现在还有部分日本人对那场侵略战争没有正确的认识,正是和他们身上那场战争所留下的军国主义残余影响有关,要想祛除这些“残余”,需要很长时间――要知道,日本制造这些战争魅影,也花了数十年的时间。
杜甫诗云:“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些家书,写信的人是否战死沙场或回归故里已不得而知,但肯定曾给战争中的收信人带来了很多安慰。今天,以历史的眼光重读这些书信,尽管是经过了种种隐瞒和粉饰的“真实的谎言”,我们会发现它们有一种新的价值:牢记战争,才能带来和平;深思历史,才能面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