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海侠之终结和老北京的消逝
写北京有两拨作者。在大陆,当然是老舍、汪曾祺、刘心武等人构建的纸上北京。但在海外,却有另一群人在写老北京。等张北海写北京,已经很晚了。对应于北京火热的大拆大建,在纽约的张北海慢悠悠地写出了《侠影》,“侠之终结和老北京的消逝”,却也有一番北京旧风情与风骨。
2013年初,《一代宗师》刚刚上映,有说法认为宫二的原型就是施剑翘。随后姜文暂停了《施剑翘传》。毕竟《一代宗师》珠玉在前,而且,施剑翘的故事在1988年就在《女刺客》的电影里讲过一遍了。
这次,姜文决定拍另外一个民国的暗杀故事《侠隐》。《施剑翘传》和《侠隐》的相似性到了何种程度?连《侠隐》的小说人物都提到了施剑翘。
在小说里,主人公李天然的朋友劝李天然放弃报仇,因为施剑翘刺杀孙传芳这个“天大的案子”里,“第一,不管她多有道理,也不管社会有多同情,还是得经过法院审判;第二,她给特赦跟这一切都无关……她给特赦是因为她的家世。”
也就是说,此时已是民国,武力已不能解决问题,侠客的命运结束了。
小说《侠隐》的作者张北海在电子邮件里,告诉《南都周刊》的记者,这部小说讲的就是“侠之终结和老北京的消逝”。
张北海喜欢用手写稿,然后扫描并拼合成PDF文档邮寄出去。不急的时候,直接寄手写稿给出版社编辑。4月,张北海的另一本新书《一瓢纽约》出版,封面是年轻的张北海坐在车前盖上,“他开始极抗拒,他说自己不是个aging star,实在不该把五十年前的旧照摆上书封。”最终,编辑说服了他。
书前有张艾嘉的前言《我的叔叔》。张艾嘉说自己从小就崇拜叔叔张北海,现在,“我长大了,他却也没老。”而且“开始有共同的朋友”。她眼中的叔叔,只谈他懂的,生活态度犹如品酒:专情于威士忌,慢慢品尝、认识、深入了解。
记者问该书的编辑王玲,这本书的出版是否与姜文拍摄电影有关。王玲说她早已经知道姜文有此想法,只是不知道他何时公布,《一瓢纽约》碰上了新闻是巧合,不过年内《侠隐》将重印。张北海与她提到电影的事情只有一句话,姜文说要拍了,他就不再多问了。张北海说,电影是姜文的孩子,小说是自己的。
迷其文字在于迷其风度
陈丹青对阿城说,我是看张北海的文章懂纽约的。阿城此后也开始读张北海的作品,“我迷张北海的文字的根本原因,在于迷其风度。”
“张北海天生有一种让你很亲近很舒服的味道。”王玲说,“他很周到,很为别人考虑。”王玲一直将他看作是一个老北京人。
这种风度有时候很好理解。《一瓢纽约》里有一篇文章叫做《帆布球鞋──从昨日之古到今日之酷》。他说的是今天年轻人脚上比比皆是的匡威鞋。今天的年轻专栏作家也可以靠搜索匡威的历史,加上自己的几年感悟去写。但是,张北☯海是这样写的:ღ“我第一双帆布球鞋是上个世纪50年代初台北买的‘回力’牌。等我在洛杉矶有了Converse All Star之后,才发现我穿了几乎十年的仿造。”
“回力”是194☒0年代走红上海的球鞋品牌,由正泰信记橡胶厂出产。据台湾作家傅月庵考证,台湾的确也有一家“台湾正泰信记”,产品在台北真的畅销。
2007年世纪文景就出版了张北海谈纽约的散文集《天空线下》等书。次年王玲就见到了张北海,“矍铄时髦的老人,牛仔裤,匡威鞋。”他真的爱穿匡威鞋和牛仔裤,“人很清瘦”。牛仔裤是不是他写过的“李维斯”则比较难确定。
今天写“李维斯”更是易如反掌,但谁能这么写牛仔裤呢?“今天台湾四十岁以下的青少壮年,多半无法想象,在50年代初期的台北,身穿一条牛仔裤去西门町,会招惹出什么样子的麻烦。父母训你关你,老师记你大过,报纸骂你,警察抓你,太保太妹揍你……我全领教过。”
陈升给张北海写过一首歌,歌名就叫《℃老嬉皮》。但张北海说,其实是个玩笑,自己的生活态度不太像嬉皮士。 一个幼年离开北京的人如何写北京?
60岁以后,从联合国退休,张北海花了6年多时间,写出了一本武侠小说《侠隐》。
这个侠客从美国留学回来,“李天然……穿了条卡其裤,长袖蓝棉运动衣和黑皮夹克,下边一双白色网球鞋。”但他实际上是“太行派掌门”。这种人物设定表面上不好接受,但读上几千字会被他的文字吸引。
阿城评论:“……开篇而且通篇即在我很熟悉的北京,细节精确,我甚至可以为有兴趣的读者做웃导游,只可惜北京现在完全变了,只能神游了。我又以为是中日武人格斗,不料开篇而且通篇铺展开的,国际、国家、民间的复杂关系令人惊异,其中个人武功能力展现得又合理又不可思议,是那种贴骨到肉的质感,不涉此前武侠小说一目十行的陈词。果然好看。”
这其实是很难的。一个幼年时期离开北京的人如何写北京?
哈佛教授王德威说:“张北海少小离家,哪里有本地作家那样多的现成生活资料,供他挥洒?别的不说,他的叙事语言就未必带着京味儿写作的正字标记。”“张显然参照了大量资料,自地图至小报画报、掌故方志,巨细无遗。”
功夫,他写得很实:“把小石子儿换到了右手,身不摇,肩不动,只一振手腕――微微一声‘嗖’,小石子儿在十几步外二十来尺空中追上刚要下降的酒瓶,‘啪’一声给打成碎片,散落下来。”
北京小吃,也很实。“他丢了烟蒂,伸手接过来用小半张旧报纸衬着的烤白薯。带焦,带蜜汁儿。他咬了一口,很烫,可是烤得够透够甜够松,‘不赖,栗子味儿!’”
王玲有一年在台北见到张北海,十一点钟去酒吧聊天,接近八十岁的老作家侃侃而谈,聊到凌晨三点才结束。“他身体真得很好。这也是我们惊呆了的地方。”
六年时间,张北海用难以想象的精力复原了北京那一年的春夏秋冬、国际风云、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