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一生 艰辛一世

时间:2024-11-10 18:18:54 来源:作文网 作者:管理员

作从髫龄至今,于文武道医方面拜师20余位,但对我影响最深、令我最为怀念者,当属陈宗仲道长。恩师陈宗仲道长羽化登真虽已整整15个春秋了,但其言谈笑语音容宛在,与其相处相随的历历往事,如在昨日。

苦志炼性道心坚

恩师陈宗仲道长,俗名陈守业,道号陈涵谷,戒号尊伯子,以道号行世,系全真龙门派第二十三代玄裔,世居甘肃省兰州市西固区西柳沟石岗(现柳泉乡จ东坪村),家风清正,耕种为生。受耕读传家之影响,恩师自幼便入私塾读书,接受正统的国学教育,这为他后来学医修道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恩师虽出身殷实人家,但不慕荣华,不恋红尘,却独好黄老释道之学,常做出尘超世之想,13岁便往来庙观,与僧道过从甚密。旧时之人,常成家较早,恩师少年时期便被迫完婚,婚后出尘之心未变,曾对妻言明自己出家人道之志。不久,其妻因故早殁,恩师遂偷偷出门离家,欲访师人道,岂料旋即被家人追回,之后又重娶妻室,再累尘缘。虽然如此,恩师求道修真之心却与日俱增。多年后,已育子女数人,恩师出世求道之心愈坚。20岁时,他毅然弃家出走,拜玄门高道、全真龙门派第二十二代玄裔庞理玉道长为师出家学道。后又随当时誉满陕甘的一位老道医(该老道医仙号如何称呼,我未曾详询恩师)系统学习道家医药学整整7年,尤专中医外科、伤科与针灸。其间,恩师曾到华山、楼观台、八仙宫等名山大观云游参学,所历奇事甚夥。40来岁时,恩师在兰州城关区皋兰山中红泥沟志公观常住修行。

志公观位于风景秀丽、泉水甘洌的红泥沟山谷中,东依皋兰山,西靠五泉山,三面环山,谷口朝东,诚为藏风聚气之道家修行宝地。谷中东南崖壁上有一洞,名日志公洞,相传为南北朝时志公修行之处。志公观之古建筑群在兰州解放初和“文革”期间损毁殆尽。恩师初到志公观时,庙宇房舍一无所存,他便一边在山崖原有洞穴中居住修行,一边开凿新洞穴,修建新房舍。经多年辛劳,与信众修建了志公洞和一排单房☮,可谓呕心沥血,苦心孤诣。

恩师乃民国年间出家修行的老道长,身上保留着全真派一脉相传的优良道风,这在今之青年出家人身上已难得一见。恩师早年修行时,完全依照全真派的苦行传统托钵乞食,苦志炼性。直到80余岁时,我还见他经常用树根凿制木钵。我与恩师一起住庙的日子里,恩师吃饭时常用自己凿制的木钵盛饭,吃完饭不让洗碗(木钵),而是在钵中倒些开水涮净钵中食物碎屑后直接喝下。恩师深知:“粒米文钱,乃世人之膏脂,农夫之血汗(邱祖语)。”有一次,吃完饭我用面汤洗锅,并说面汤去油去污比洗涤剂还好,恩师当场给予严厉的训诫,并引经据典教育我,令我一生难忘。

太上老子“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的教诲是恩师一生恪奉的信条,他终生苦行,克勤克俭,对生活从来都没有任何要求。80余岁时,身边无人、独处深谷的恩师生活异常窘困,他常将观中过庙会时变馊长毛的馒头、花卷晒干后贮存起来,吃饭时用凉水泡软当饭吃,常说“馊掉了我也要把它吃掉”!这对常人来说根本不可思议,但恩师吃了变质食物却从不得病,一切如常,这是他老人家苦修一生的特殊体质所决定的,也就是他常说的“效验”(功夫效验)。每当忆及老人家晚年用凉水泡馊馍、吃馊饭的情景,我便心如刀绞,泪涌双眶。

内功深厚有效验

恩师自幼习武,一生勤练不辍,精熟多门武功,晚年尤嗜武当太极。恩师在武术界交游极广,与时之武学大家马凤图、王福辰、张百川等常相过从,其道观亦成了当地各路武林高手云集切磋技艺的聚点,从而使恩师在武艺上广开了视野,大长了见识。

恩师酷嗜丹道,内功精湛,是专务“上乘”而难得一见的老道长。他以全真派托钵乞食的传统古法炼性筑基,青年时期苦修的十余年间,常以坐代眠(其孙✔女亲口跟我说她爷爷那时偶尔回家,晚上也只坐不睡,家人都很感奇怪;其儿媳还说老人家以坐代眠的这种修炼习惯一直保留到了晚年),不置床铺,四季一袭单衣,冻饿不侵,并能在雪地中置蒲团打坐,周身可承棍棒击打,足见其丹功之精纯。恩师平日行住坐卧皆抱元守一而念兹在兹,其走路时常敛神聚气而旁若无人。在通往志公观的路上,我有时与恩师相遇,他总是目光内敛、旁若无人地径自前行,直到我反复大声叫他时,他才如梦方醒般地睁眼跟我说话。恩师一生内修外炼,年过八旬依然腰背笔直,腿脚轻灵,耳聪目明,思维敏捷,中气充沛,了无老态。与我一起走在山间羊肠小道上,陡险之处我尚需用手扶撑,而80多岁的恩师则不扶不倚,轻松迈过。年逾八旬的恩师,有时能站立一天不坐卧而不显疲惫,人皆惊叹。恩师若行了长路或干活劳累后,随意坐在椅子上闭目调养一会,精力即刻恢复。恩师84岁那年,在山下不慎滑倒后摔伤了胳膊,他自己硬撑着回到道观后未作任何处理,只在炕上独自躺了几日便慢慢活动自如了。恩师还有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奇怪特征,就是无论春夏秋冬、饮食干稀,他平时都不喝水,奇怪的是,在雷雨季节,一旦哪天有雷阵雨(过雨),他提前就想喝水了,边喝边说:“今天有过雨呢。”于是,无论当时的天气多晴朗,当天总要来些阵雨。询其奥妙,师只言:“有了效验了(指丹功效验)。”对于自己身上出现的种种奇特现象,恩师只说:“年轻时下了功了,有了效验了。”别无ต任何夸耀之言,真是虚怀若谷(很符合其道号“涵谷”二字)、上善若水。

恩师终身浸淫北派丹功,如鸡孵卵,念兹在兹,虚极静笃,诚恒如一,故而心性空明,不著一物,来事如影,随显随逝。记得我有时去道观找他,观中遍寻不见,正欲离开时,他便突然出现,悠然走进道观。我趋前问候,恩师边走边说:“我刚到山里干活,突然念头动了一下,知道你这娃(师对我的昵称)来了,我就回来了。”从恩师极为淡泊自然的话语中,我却被一个修行人“未卜先知”的高超修养所深深震撼。但这在恩师看来,皆是些离大道很远的小术,不值一哂。

医术精湛誉金城

恩师医术精湛,医德高尚,行医一生,誉满金城(兰州古称金城)。师以中医外科见长,兼精针灸、伤科。其外科医术尤为神奇,妙手治愈外科疑难杂病不计其数。庚寅盛夏,我与义兄乔俊波去恩师生前修炼的志公观山谷中纳凉,巧遇家住五泉山、离道观很近的胡宗文老人。胡老与恩师相熟,对他精湛的医术赞不绝口。很多年前,胡老孙子腋下长一肿物,疼痛异常,住院治疗三日,不仅未见好转,反有加剧之势。不得已,胡老只好将孙子带到志公观恩师处求治。恩师看后诊断为“胳洼(即胳肢窝)痈”(即腋痈,俗称胳肢痈),遂从瓶中取出自制的药膏,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根小树枝将药膏摊于布上,敷贴在患者痈肿部位后,随便找了些布条包扎固定好,嘱其回家休养。患者当晚痛减肿消,数日痊愈。胡老还见一小腿部患骨髓炎的重症患儿到恩师处求冶,他用一个竹板将自制的黑乎乎的药膏挤入患儿小腿瘘管后嘱其回家将养。数日后,该患儿前来复诊,胡老恰巧也在道观,见患儿小腿瘘管内腐肉朽骨已被药物蚀尽,有新肉长出。过了些时日,该患儿便彻底痊愈了。恩师用药治病,全凭药力,既无纱布,又无绷带,而是因陋就简,因地制宜,随手取材,任意包扎。这在严格执行无菌操作的西医外科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但这恰恰是传统中医外科的神奇之处。 恩师治疗骨髓炎在兰州地区首屈一指,闻名遐迩,其神奇医术至今仍在道门和民间被人津津传诵。改革开放后,恩师曾在兰州白云观帮助创办道教医疗所,有骨髓炎患者求诊治愈后,专门请人用红布书写感谢信贴挂于白云观内以示感激。

恩师生性极为善良,常将重症患者收留于道观精心救治,认真照料,直到完全康复。对于贫困患者,他常送医舍药,不取分文。当年有一某某,经我介绍与恩师相识,知恩师建庙需要砖瓦但无钱购买,遂白白利用朋友苦力从拆迁后的房屋废墟中翻捡敲砸整理出一些废旧砖头,以较高价格硬性出售给无钱的恩师,恩师被迫收购。岂料就在继续翻捡旧砖头欲再度出售给恩师讨利时,某某却被突然坍塌的残垣断壁将左手小指与无名指从四、五掌骨间撕裂,恩师知道后不仅不计较,还拿出自制的上好伤药给其免费上药包扎,当时上一次药,制药的成本价就百十来元。事后,恩师只淡淡地对我说:“这个人,念头动错了。”

恩师乃中医外科圣手,精于外科诸般痈疽、疮疡、疖肿、疥癣及花柳病,往往力挽危症,药到病除。恩师尤精道家外丹烧炼术――“炉火药”,此系恩师医术中之秘技绝学,其法传承严谨,要在特殊的时辰、特殊的环境用特殊的烧炼法诀筑鼎安鼎,守炉炼丹,稍有差错,便会炉倾丹毁,功亏一篑。恩师说他当年学此法时,其师于数九寒天之深更半夜将其带入深山中教授,他还因不耐严寒而在心中暗暗抱怨过师父呢。这种严格遵守道家外丹烧炼法诀炼出的丹药,往往有不可思议的神奇疗效,唯不知这一道家医药学绝技,恩师究竟有无真正传人?抑或早已沦为广陵散矣。

恩师不仅外科医术精湛,还深通针灸、伤科,并精熟药物炮制(恩师说自己曾是一名药工,在医院从事过药工工作),凡配制丸、散、膏、丹等各种药物,他都按古法对每样该炮制的药物一一进行加工炮制,亲力亲为,从不懈怠,以保证疗效。记得当年给一位医院治疗无望的股骨头坏死中年妇女患者治病时,恩师先从药市买来药,一一悉心炮制,精心配制好后给该患者服用,数月后患者奇迹般康复,对恩师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朝夕相伴师徒情

恩师幼入私塾,通读四书五经,由儒及道,旁涉释家,兼通武医,深谙丹经,实为难得一见的博学高道。他常将儒、道、释三家之学融会贯通,深入浅出地给我进行讲解,这正是三丰祖师和全真派“三教合一,并行不悖”思想的延续和体现。恩师晚年非常健谈,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出口成章,滔滔不绝,令我耳濡目染而受益一生。记得那时和恩师在道观里食则同桌,寝则同榻,朝夕受教,情胜父子。每于晚饭后,我便和恩师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偎着被子说话,听恩师讲述丹经道书和三教文化及他一生访道修真的传奇经历。暗淡的灯光下,恩师发髻如雪,白须垂胸,慈眉善目,玄音蔼蔼,极似一位老仙翁在给他的童子(恩师年长我一甲子)谈玄说道。

恩师晚年因身边医学弟子不能坚持学习、半途离去而深为伤感惋惜,自遇到我后又重生希望,深感欣慰,拟将其毕生医学心得全面传授于我。记得当初随师学习针灸时,恩师让我专门从书店购得明代杨继洲所著之《针灸大成》后,将必须要背诵的歌诀部分――从书上折叠出来,还说我是“武术家”,一定要学好伤科……师言谆谆,犹在耳边,岂料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当时年少轻狂的我,功利浮躁,总是东奔西跑而不能静下心来长期ฉ在道观随恩师学医,深负恩师的殷殷厚望和拳拳苦心,所得恩师之艺,实在是少之又少,令恩师再度失望,再受打击……

1999年夏历八月二十三日清晨卯时,恩师陈涵谷道长在西固柳沟大坪其长子陈大孝的牛奶厂里羽化登真,无疾无苦,端坐而逝,享寿85岁。至此,恩师走完了他坎坷、艰辛的一生,与我仙凡两隔,再难期会,悲哉!

恩师潇洒地走了,留给我的,除了他那平静如水、不喜不忧的清矍仙容外,便是一生的遗憾与无奈!我欲孝师,而师不待我,奈何!仅以此文,化作心香一瓣,敬献给身登紫府、名列仙班的恩师陈涵谷道长,聊表弟子怀念恩师的区区寸心和幽幽深情,亦为恩师羽化登真十五周年之祭。


热门排行: 教你如何写建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