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语文教学应训练直觉思维以培养语感
一、目前关于语感的众多定义中,绝大多数认为语感是人在理解语言时的较强的感受力,主要表现为听、读两项能力。笔者认为,实际上语文学科所要培养的听、说、读、写四项能力即语文能力,其高度综合的表现形式即语感。它是主体对语言所产生的敏锐的直接感受和对语言形式、语言意义进行再加工再创造的心理行为能力,其主要作用是判断言语的可接受性、依据语境理解各种言语与按照交际需要创造性地进行语言表达。在心理上它具有以下四个特征:
1.直觉性。这几乎是对语言的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反映,超越了中间的分析、推断与验证的环节,在一刹那之间就能自然而然地识别与理解别人的言语,并能熟练地创造与生成新的言语。相传清代纪晓岚为乾隆皇帝题扇,题写王之涣《凉州词》一诗,将“黄河远上白云间”的“间”字漏掉了,乾隆龙颜不悦。情急之下,纪晓岚援笔在扇上断句:“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纪晓岚在这里不是着眼于细节的逻辑分析,而是冲破了某些羁绊,超越了某些限制,从而带来了创新意识,凭借直觉,通过对原有言语的创造性处理使这首千古流传的七绝诗变成了一首绝妙好词。有的人能“一听就懂”、“一目十行”、“出口成章”和“下笔如有神”,就是语感的这种直觉性的外在显现。“直觉是对情况的一种突如其来的顿悟或理解”[①],所以,语感的直觉性实际上是主体对语言的悟性。
2.同化性。同化是指主体在认识客体时用业已形成的认知结构来阐释和说明客体,即对客体进行整合、加工的一种机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谓语感就是主体作用于言语对象的结果,是建立在言语材料意义被有效接纳的基础上的言语意义再创造,既包括主体对言语信息的接受与理解,又包括主体对言语信息的反馈与输出。而将语感仅仅视为理解语言时的感受力,则只强调了言语对象向主体进行信息输入,却未注重主体对言语对象的积极同化作用。在具体的言语实践中,由语音与词义组成的语基,由词汇与语法组成的语构,由语基与语构的灵活运用所组成的语言执行功能即语用,这三者共同构成一个复杂的言语层级系统。语基服务于语构,语基与语构又服务于语用,只有语用才直接与语感发生作用。如茶杯上“也可以清心”的字样,人们读出这五个字的音并理解其字面意义,这是语基。这五个字(词)可以组成四个或四个以上的词语,并按语法规则构成动宾结构或主谓结构的句子,这是语构。由语基与语构的自由灵活搭配即具体的语言运用,可以使上述五个字组成五个句子:也可以清心;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主体只有凭借原有的认知结构,在具体的语用层面才会获得由这五个字灵活组成的五个句子的不同意义,形成语感。由语基而语构再到语用的言语同化过程,实际上是逻辑化过程。而直接作用于语用层面的言语同化,虽然涵盖了语基与语构的内容,但已不是简单重现逻辑化过程,而是逻辑化过程的积淀与潜伏,通常以直觉同化形式出现。因而,只有语用层面上的言语同化才是最快捷的言语过程,才会产生较强的语感。
3.整体性。因为语感是主体直接作用于语用层面的言语同化,已经舍弃了对语音、词义、词汇、语法等具体语素的条分缕析,所以,它对言语对象是进行多角度、多层面、全方位的整体把握,获得的是言语的表面意义和隐含意义、语素意义与非语素意义、内部语境意义和外部语境意义等的总和。这种言语意义总和,实在是无法机械地割裂,它只不过是感性与理性、经验与理论、具体与抽象交互作用的深层积淀而已。
4.情感性。语感不仅仅停留在对言语现象在语文知识正误的简单判断上,而且要对言语内容的真伪与言语形式的优劣作出迅速的感悟,从而引起主体情感的振荡。言语内容与形式的真善美和主体的心灵形成异质同构,将会使主体的情感体验产生和谐共振,感应相融;反之,则与主体的心灵形成异质异构,使主体的情感体验变得扭曲失衡,无法共鸣。
语言大师萨丕尔说,语言是“千千万万个人的直觉的总结”。在语感的形成过程中,直觉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作为一种非逻辑化的思想升华,“直觉是对于真理的不言自明的认识”(莱布尼茨语),是无需经过具体分析、严密推理与逻辑论证而以猜测、想象、领悟等感性形式去直接认识与把握客观对象的思维。直觉思维具有三个明显的特征。首先是理性的隐性存在与逻辑的潜藏暗伏。虽然在进行直觉思维时,一般以感性形式表现出来,但这种感性不是原始意义上的简单的经验感性,而是经过理性认识与逻辑思维反复运动后所形成的更高级的感性,其光辉掩盖了理性与逻辑的棱角。其次,是在意识边缘活动的持续性。当有关问题进入大脑后,自由联想或思维总是持续不断活动于这些问题的意识边缘,一旦有某种媒介触发,大脑就进入最佳状态,原有的神经联系突然沟通连结起来,形成新联系,从而把握认识对象。第三,是变异的表现形态,直觉思维往往不采用分析、概括、综合、推理等正常思维形态,而表现为灵感、猜想、预见、期待与体悟等变异的思维形态。
语感与直觉思维密切相关,直觉思维的训练对于语感的培养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们可以从语感与思维的双向关系、语感过程与直觉思维的联系这两个方面作粗线条的分析来加以说明。
语言是思维的工具。思维在未获得语言表达即未转换为外部言语之前,在大脑里表现为内部言语,其对象棗思想是处于混沌无序的状态之中,恰如索绪尔所言:“思想本身好像一团星云,其中没有必然划定的界限。”[②]作为内部言语的思维,它所反映的客观对象的各个要素互相渗透,未分解成一个个具体的界限分明的单位,而且所反映的各种内容互相交织缠结在一起,是一种高度浓缩的思想,从而显现出不可离散性与非线性的表征。因此,内部言语即思维,处于与外界环境不断交换物质与能量的开放系统,远离平衡态。思维受到某种媒介触发而获得语言表达,就会出现质的飞跃,由原来的混沌无序状态转变为语言功能上的有序状态。作家的神来之笔,演说家的即兴讲演,常常不过是在瞬间自由地展开与释放他们浓缩的思想。作为一个整体,未转化为外部言语之前的思维,基本上是处于直觉状态中。语文∞教学必须加强直觉思维的训练,使瞬间负载更为丰富的思想内容,为内部言语向外部言语转化创造条件,通过增大教学信息密度,使学生建立新的语言次序。而语言又是表达思维结果的,是对思维的内容即思想所传递的信息进行编码。作为语言表达的形式,外部言语映现着作为思维的内部言语,外部言语的断裂则意味着内部言语的错位或盲点的出现。外部言语要将混沌无序的思想迅速分解并转化为次序井然、界限分明的言语链条,以最少的言语触发获得最多的言语信息℃,从而形成语感迁移。这种语感迁移,具体表现为言语形式的迁移,言语意义的迁移,言语形式与言语意义之间的相互迁移这三种形式,更多的情况是这三者连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大的语感迁移。[③]当代美国语言学家乔姆斯基将形成语感迁移的机制称为“语言习得机制”,它是存在于人脑中,来自遗传而又为人类所独有的。儿童在接触语言的具体过程中,借助这种机制获得灵敏的语言直觉,能自然而然地进行言语实践。因而,无论是思维过程,还是语言表达思维的过程,都是直觉思维活动异常积极的过程。语感属于人的认识,不能超出根本的认识规律的制约,必须遵循由感性到理性、由具体到抽象的认识过程。然而," 一般的认识也就停留在此,而语感却在此基础上重新回到了感性、具体的层面。但这又不是简单回归,而是在理性、抽象基础上经过飞跃之后所实现的理性直觉与抽象直觉,理性、抽象退居到言语现象的幕后,沉降到言语现象的最深处,并转化为潜隐在言语直觉之后的内驱力。从语感的这一特殊过程来看,它恰好体现了直觉思维的首要特征?/FONT>—理性的隐性存在与逻辑的潜藏暗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斯宾诺莎称直觉为“认识自然本质的高于推理的能力”。所以,在语文教学中需要重视言语材料的大量积累并对此进行逻辑分析,找出言语规律,并灵活地运用语言,从而在语用层面上借助直觉思维以形成语感。
由此可见,抓住了语感培养就是抓住了语文教学的关键,而抓住了直觉思维训练则又是抓住了语感培养的关键。
二、在中学语文教学中究竟应该如何训练学生的直觉思维以培养他们较强的语感呢?笔者认为,目前应该主要进行下列三个方面的工作。
1.重视语言积累,加强语言习得。
主体原先积累与储存的经验、知识跟当前所面临的问题相互撞击,才会迸发出耀眼的直觉思维的火花。西蒙说,直觉是“利用了已有的知识认识了当前的情景”[④]。布洛赫也指出:“我认为直觉和经验二者是密切相关的,所谓直觉,是把那些你已经了解得很充分的事物的认识拼起来形成一个更完整的认识。”[⑤]没有主体原有的经验、知识作前提,直觉思维只能是飘忽不定的镜花水月。一般说来,对语文的经验越丰富,对语文知识理解得越透彻,就越容易对语文中的现象与问题产生直觉。主体在处理当前问题时所需要的已经内化的经验、知识,美国现代教学论的代表人物布鲁纳称之为“内在模式”。他说:“人的思想上有这样的一些理论和模式,它们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我们有什么知觉;甚至决定我们有多少知觉……知觉是我们把假设加在收到的信息上的结果,而产生这种假设的内在模式是一种省劳力的手段,使我们避免逐项处理感性信息这样的繁杂工作。”[⑥]由此我们不难看出,要使主体已经内化的经验、知识(或“内在模式”)在直觉思维中发挥应有的作用,就离不开调动记忆这种手段。无论直觉的形式多么变化多端,也无论直觉的内容如何丰富多样,而其心理素材都无一例外地来自主体原先在学习与实践中获得的并储存在记忆中的信息。在直觉产生的心理机制中,记忆的检索功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 p="">广泛阅读更是积累语言经验、知识的一个重要途径。阅读同时涵盖了无声默读与出声朗读两个方面。有的人将阅读仅仅理解为无声默读,造成语文课堂只能见到学生埋头看书的身影,而听不到琅琅读书声。重阅轻读乃至只阅不读的片面做法应该摒弃,提倡阅览与诵读并重。
阅览是手、眼、脑等感官协调活动的过程,是直觉体悟语言的基本方式之一。在抓好精读的基础上引导学生速读广览,这是训练直觉思维的有效途径。一目十行的速读,得鱼忘筌,得意忘言,主体所感知的不是孤立零碎的单个文字符号,而是由字、词、句、段所构成的篇章整体及其意义整体。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则欣然忘食”,其“不求甚解”实际上就是指简化了的阅览过程,“有会意”则是对篇章整体及其意义整体的准确把握。所以,主体在进行速读时,有时不必逐个破译每个文字符合代码,而利用与直觉思维密切相关的预见、猜测、期待等手段简化阅览过程,从而迅速敏锐地把握作品实质。跳读、翻读、猜读、倒读等往往是预见、猜测、期待的外在表现,可以活跃主体的直觉思维。有了速读作基础,广览也就好办了。广泛浏览,转益多师,能拓展阅读范围,扩大学生视野,丰富其感知对象,增加其词汇、句式的储备,厚积薄发,促进其语言经验、知识向语言能力转化,从而形成语言直觉。
琅琅成韵的诵读,是眼、手、口、耳、脑等多种感官协调活动的过程,与阅览相比,更是直觉体悟语言的一个基本方式。吟咏诵读可以感悟文章真谛,在不经意之间对语言那抑扬顿挫的语音、错落有致的节奏与奇特严谨的结构拥有深切的体验,进入这样一个美妙的境界:“文章读之极熟,则与我为化,不知是人之文、我之文也。”[⑧]另外,吟咏诵读可以使学生领悟作文之道。古代私塾中的传统语文教育,主要是通过吟哦朗咏、诵读背诵让学生直觉体悟言语规律从而达到语言运用的阶段。我们未对这种民族化的传统语文教育经验加以整理、继承与发扬,而是简单斥之为“死记硬背”,弃置一旁。要改变目前语文教学效率不高的局面,万万不可对诵读掉以轻心、等闲视之。
2.强化语言训练,突出语言学得。
语言学得是学生在教师指导下掌握语言以形成言语能力的,母语的书面语学习大都采用学得方式。学生在语言学得中,“不仅接触经过专家精心选定的话语材料,而且接触各种语言知识,并有各种各样的实践训练”[⑨]。因此,语言学得与语言训练之间存在着一致性。学以致用,在语言学得中必须加强语言训练,使学生通过科学规范的练习将语言知识、规律内化以形成语言直觉,形成较强的语感。训,指教师的训导与启迪,练,是学生的练习与操练。训练是教师正确指导下的科学练习,反映着师生之间的双向关系。
要让学生练,必须有教师的训。但有的人将训简单地等同于“讲”,于是学堂变讲堂,教师大讲特讲,一讲到底。这种违背训示规律的“讲”,一者表现为逐字逐句的“串讲”,二者表现为过分执著于逐层逐段的“讲析”,为讲而讲。“串讲”以层层剥笋的形式将完整的课文肢解为孤立零碎的文字符号与失去意义联系的单个词语,“讲析”用所谓的条分缕析的方法将浑然一体的作品割裂为抽象干瘪的段落大意、中心思想与写作特点。“串讲”、“讲析”往往是见字不同词、见词不见句、见句不见段、见段不见篇,好端端的一篇文章被碎尸万段,忽略学生对整体作品的感知与直觉体悟。对于一般人来说,应是知无不言、言无ถ不尽,而对于语文教师来说应是知有不言、言有不尽。知有不言指学生已懂的不讲,与教学目标无关的不讲,暂时不需要理解的不讲;言有不尽则是点到为止,给想象力腾出自由的场地。这才是讲的艺术,才是真正地将训理解为讲。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有的人将训视为所谓“启发式的问”。无思维训练深度的“是非问”和在提问之前“保证”学生答不上来的“刁难问”,是无益于学生的语言练习的。提问不应存在什么固定模式,只有启发性。“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论语·述而》),“" 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礼记·学记》),这才是启发性提问教学原则的精髓所在。而有的教师在语文课堂上时时问、事事问、字字问、句句问、段段问、篇篇问,为问而问,并形成了由十几个乃至几十个“ณ什么?”“为什么?”拼凑起来的问的操作模式,问得学生晕头转向、坐卧不安,完全步入了问的误区。
上述偏离训示规律的“讲”、“启发式的问”,是未认清我们母语的特性所致。汉语不同于西洋的“法治”的语言,是一种“人治”的语言(王力语),“偏重心理,略于形式”(黎锦熙语),其各级语言单位的组合、形成不依靠形态的变化,是一种非形态语言。因而,母语学得中更主要的是依靠主体的心理因素和对语言的敏锐的直觉感受。语言训练的终极目的是使学生具备语言运用的能力,“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庄子·养生主》),“作者得于心,览者会于意,殆难指陈以言也”(欧阳修《六一诗话》,引梅尧臣语)。所谓“神遇”、“意会”,是使作者与读者、说者与听者通过语言文字以沟通、构筑“同见”、“同感”,形成语感。因而,要重视学生对语言直觉感受的丰富性与多元性,设计出科学合理、能发展学生思维个性的练习,使其成为在教师正确启发引导之下以直觉思维活动为媒介、以培养语感为目的的语言训练。
2.鼓励想象联想,诱发审美情感。
言语作品不仅具有字面意义或语表意义,而且还有言外之音或语外之意。作者或说者若能传达出、读者或听者若能捕捉到那种言语之外的高情远韵和“可解不可解”之意,他们的语感才是最敏锐、最深切的。精鹜八极、心游万仞的想象与联想,对于这种最敏锐、最深切的语感的形成与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
想象是以记忆中的表象为基础对于不在眼前的事物想出它的具体形象,联想是由某人或某事物而想起其他相关的人或事物。在进行语言表达时,常常要运用由联想或想象作为基础的修辞手法,以使语言鲜明生动。李健吾《雨中登泰山》里将虎山水库的水比喻为“黄锦”“细纱”,像虬龙“回到了故居”,又将它比拟为人,是“躲在瑰丽的黄锦底下”;朱自清《荷塘月色》将如丝如缕的荷香写成远处高楼上的琴声,运用了比喻、通感。他们传神的描绘都借助于由想象、联想引发的修辞手法的运用。在阅读理解中更是离不了想象与联想。如阅读鲁迅《药》描写康大叔突然闯进华老栓的茶馆时所嚷道的一段话:
“吃了么?好了么?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单纯停留在字面认读上,一般的读者都能理解其语表意义。“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是名词作谓语的句子,按照语法规则是病句。但我们一旦联想到康大叔这个刽子手的凶狠贪婪、缺少教养与粗俗不堪,便立即觉得这病句不病,作者正是运用这种病句入木三分地揭示了康大叔的性格特征,从而读出了这段话的言外之意。联想、想象往往是不受逻辑思维约束的思维形态,具有极大的跳跃性与自由性,可以极为迅速地使不同事物之间建立联系。因此,想象、联想是直觉思维的翅膀。教师要积极启发学生进行丰富的联想与奇特的想象。
情感是形成想象与联想的不可或缺的契机,也是形成审美鉴赏的重要条件。所以,直觉思维往往是受主体的情感所支配、所制约。英国病理学家贝弗里奇认为,有相当一部分的思维并无足够可靠的知识作为有效推理的依据,而须借助审美情感来进行感知、作出判断。在语感直觉中,情感往往表现为对言语内容美和言语形式美两方面进行审美鉴赏所产生的情感共鸣与情感愉悦。对学生来说,言语内容美与形式美对他们的思维活动是潜滋暗长的,不容易被察觉,但却是启动他们直觉思维的强大力量。因而,在让学生感知言语内容美与体悟言语形式美的过程中,要尽力诱发其审美情感,从而形成情感性比较鲜明的良好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