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玉为琢 2013年12期

坐在灯下读书、喝茶或写作，腕上玉镯盈盈泛光，瞥一眼，满心喜欢和爱怜。这是离我最近的玉，一刻不离地戴在身上，温润体贴，不离不弃，从拥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样的缘分。其实，每一块玉和人都是有缘的，就像爱人，可遇不可求。

玉和人相互拥有和映照，古人奉玉为修身养德之物，因为玉的品格坚韧、温和、细腻和人性有着太多的相像，《五经通义》说玉“温润而泽，有似于智；锐而不害，有似于仁；抑而不挠，有似于义；有瑕于内必见于外，有似于信；垂之如坠，有似于礼。”孔夫子说“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是说玉可与仁、智、义、礼、乐、忠、信、天、地、德、道等君子品格相比美。《诗经》则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之说等等。所有的誉美之辞，说的都是玉的美好品相，这也是君子痴爱美玉的缘故。古人以佩玉为美为尊，《礼记・曲礼》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比德如玉，不光随身佩带以示警醒和珍惜，言谈话语中也往往玉不离口，成就某事就说玉成，把别人的文字尊为玉文、别人的书信为玉札、别人的身体为玉体，容颜为玉面，别人的话语为玉声，而美女或仙女干脆就叫玉女……这些数不胜数的溢美之词，凸显着君子的谦卑涵容和彬彬有礼，更让玉的美在生活中看上去魅力四射。

在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华章巨著里找寻玉文化的精髓，字里行间更是充满了玉的影子。甲骨文里有玉的痕迹，《诗经》里从祭祀品到佩饰，再到比德、喻情，写玉的文字可谓是面面俱到，三十几篇的章节，翻翻真是眼花缭乱。而唐诗宋词里的玉更是不计其数，诗人墨客信手拈来，写人状物，抒情感怀，颂景吟风，玉在他们的诗词里大放异ღ彩。贺知章说“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条。”李白劝酒时说“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元稹想家时说”仲宣无限思乡泪，漳水东流碧玉波”，王昌龄在他的宫苑诗里也感叹“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而王翰的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里虽然没提玉字，但谁都知道，那盛美酒的夜光杯就是白玉做的。史上的夜光杯来自西域，是献给周穆王的贡品，通体洁白胜雪，极为珍惜。王翰的诗让这等宝物在不朽中更加熠熠生辉。如今，西域的夜光杯，多为天山墨玉，青绿的色泽看上去更显典雅、深沉和厚重。它的浑厚色调似乎更适合《凉州词》中出征盛宴的氛围，豪饮中饱含着多ถ少悲情与悲壮啊！

玉文化不光充斥诗词，成语典故里玉字的使用更是比比皆是，有讲成才道理的“玉不琢不成器”，有表达气节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说人徒有其表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说因管理者失职造成重大损失的“玉毁椟中”。还有“抛砖引玉”、“金玉良言”、“怜香惜玉”“化干戈为玉帛”等等都是耳熟能详的词语。其实，玉在时光的打磨中，就像一个从天上到人间的神仙，无论实物还是精神都早已从上流社会的唯我独尊融进了寻常百姓中，这也是玉垂爱众生的另一种品格。

古人交往，喜好赠玉。赠美玉不只表示对人的无限尊敬和厚爱，更显示出赠与被赠者的身份和修养。而情人间互赠美玉则代表着爱情的纯洁美好和忠贞。玉作为爱的信物从古至今不知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梁祝》中梁山伯带着祝英台临行前留下的蝴蝶玉扇坠去祝府提亲，演绎的是爱情的悲剧。而《拾玉镯》里傅朋遗玉镯给孙玉姣，演绎的却是花好月圆的喜剧。其实，人间万象历来有喜有悲，爱情如此，人和玉亦如此。

一个玉字，以象形的姿态呈现着，向世人传达的是它曾经的身世，那是王者藏在身边的宝贝。从初始时祭天的礼器到贵族的占有，它让我们想起皇帝的玉玺，想起王侯将相或大户人家腰间那些迎风作响的玉佩琼琚、手上把玩的玉如意、玉玩偶，腕上晶莹剔透的玉镯子和案几上玲珑讨巧的玉盘子玉碗，还有去往阴曹地府穿戴的金缕玉衣及玉面具。更会想起和氏璧，那块具有传奇经历的璞玉，带着它血泪交加的沧桑故事走近我们，每每触及，都会心生颤栗。从楚厉王、楚武王到楚文王，和氏璧见证了主人卞和所经受的不幸遭遇。为了这块稀世之宝能得到它应有的地位，献玉的卞和被剁去双脚 ，悲痛不已，但他最大的痛不在肢体的摧残，而是昏君的有眼无珠，他拿珍宝当顽石，视忠贞为欺诈，伤的是卞氏那颗赤诚的心。璞玉是稀世珍宝，而持玉者卞和的心怀也堪比美玉。他坚信璞玉是稀世珍宝，更坚信美玉伴明君的信念，这信念历经磨难不曾改变。多年以后，终于等来了楚文王这个能够享有天下第一美玉的有福之人，和氏壁从此闻名天下。后来和氏璧又演绎了“完璧归赵”的故事，亦跟它的珍奇有关。得美玉者得天下，当和氏璧在秦始皇的手里被制成传国玉玺后，它真的就成了江山社稷的标识，日后，和氏璧作为权力的象征，一直在一个又一个的帝王手中相传，历经数百年，直到五代，天下大乱，这块史上著名的美玉才不知去向。

一块玉，代表着皇帝的意志，行使生杀大权，它惯看欲望、权力、战争、血泪和苦难，也见证忠贞、信念、勇敢和进取，从春秋到五代它和华夏民族一起走过漫长沧桑的历史，像一本无字的大书，写满了沉甸甸的故事。美玉代表江山，这就是一块玉的魅力，也是玉文化的极致。

玉是无价之宝，它出自深山，从走进人类那天起，就一直被神化和尊崇。抚摸一块美玉，目光沿着古老的时空隧道回到石器时代，看见原始的人类开山取石打磨工具，玉像精灵一样被撞见，心也会跟着欣喜若狂。就是从那时起，玉就成了人与神交流的主宰。在家乡的博物馆，和出自红山女神脚下的那些玉对望，目光会被一种无声的力量牵引着回♀到五千多年前：牛河岸边，茅屋草舍，肤色黝黑、袒胸露背的匠人正在打磨着玉器。简陋的磨具，粗糙的双手，一枚巧小的玉猪龙已初具模样，它通体洁白如雪，颈部散着点点红云，这是一块何等上好的美玉啊，让它作顶礼膜拜的图腾信物真是匹配！集天地间万物精华于一身，它天生就有神的灵性和韵致。匠人挥汗如雨，汗滴落在玉上，融入玉的肌肤，化作玉的一缕精魂。玉来自天地，经人雕琢而成器，它和天地相通，也和人相息相连。玉和人一起泡在岁月里，一天一天地打磨，玉磨成了，人磨老了，时光也磨老了，玉在人的手上羽化成仙，变成这散着灵气的玉人、玉凤、玉箍或勾型云……这些玉统统都是巫师手上的通灵宝贝。祭坛上，巫师双手捧玉，对着天地虔诚膜拜。他的意念就通过玉传达给了天地。还有那双镶嵌在女神头像上的玉眼睛，透过五千年的时光隧道，她就那么幽远深邃地望着，至今都叫我们心生震撼！这些来自红山文化的瑰宝也是我见过的最古老的玉，它们带着五千多年前牛河梁先民的气息，静静地泊在博物馆里，透着安详、剔ฏ透、晶莹、润洁的光。在和它无声的对望里，我看到的是灿烂和不朽 。

追忆玉的史迹，抚摸腕上玉镯，再环顾居所之内，我所拥有的。各类玉器或摆件，内心就有些感慨和感动，想玉在时光的长河里，和人类一起走过，从神圣到尊贵可谓是百媚丛生。如今它花落寻常百姓家，令我这小家蔽户里的女人也有幸戴玉，藏玉和爱玉，还真得感谢它垂爱众生的品行。